【战锤40K】荷鲁斯大反乱 崛起(六)

第一章 五节 2
他在荫影遍地的小庭院和高墙下的街道里走了一会。炎热仍然在毫不怜悯地烘烤着,只是这样到处走走让人觉得这热度更容易忍受一些。每每会有一阵微风从小巷里吹过,可是这风非但不给人纳凉的机会,还夹杂着大量的沙土,这时卡卡西就不得不背过身去,等风完全经过才能转回来。
大街上空荡荡的,偶尔会在门洞的阴影中或者是破损的窗口后看到个人把影。他很好奇地猜想,如果自己就这样走过去,这些人会不会有任何反应。不过他并不真的打算去尝试。这份寂静是如此的敏感,他觉得去打破它就如同去干扰一个守灵的仪式一样不近人情。
他现在是独身一人了——在将近一年以来,第一次完全地单独行动,完全地随着自己的心意在活动。一种不可思议的自由的感觉充斥着他的心。他可以去任何自己想去的地方了——他迅速地开始享受这不可多得的特权,在每个街道的交叉口随意地转向下一个路口,让自己的双脚随意地指引着前行的方向。刚开始的一段时间,他让那台仍然一动不动的泰坦保持在自己的视野之内,以做为一个方向的坐标。但是很快地,那个巨大的身影也被塔楼和高大的屋顶遮挡住,于是他随着自己的性子让自己迷路了。迷路也是一种自由,不管怎么说,皇宫里高大的高塔是一直可见的,必要的时候,他总是可以摸到那东西的脚下的。
他经过的大部分街市都被战争蹂躏过。一些房屋倒塌成一堆灰白色的残骸,有些只剩下了地板。其他的房子有的没有了天花板,或者被大火烧过,或者被损伤了骨架,有的则只剩下了墙面,内里的结构完全被爆炸毁掉,孤零零地矗着,如同一个木板墙,或是戏剧舞台的外景架。
有些道路上的子弹孔和弹坑十分密集,有时这些痕迹组成了一些奇怪的图形,好象它们的落点是事先安排好的一样,在拼组一幅代表着生命与死亡的秘密的密码。燥热的空气中充斥着一种气味,好象是烧火的味道,又好象是血腥味,又象是排泄物的恶臭,但又不是这些。这是一种混合的、遗留物的气味。他闻到的不是燃烧,而是被烧剩下的残渣;他闻到的不是血的味道,而是已经干涸的尸体残留物;他闻到的不是排泄物本身,而是被轰炸损坏了的下水道系统的泄漏。
很多街上,人行道边都堆放着很多私家物品。家具、衣物和厨具,大部分都是已经损坏的,显然是从住处的残骸中抢救出来的。另一些堆放着的物品则摆放得更加整齐一些,那都是一些打包好的旅行包和保险箱。他意识到人们是在试图离开这个城市。他们将身家收拾停当,准备就绪,恐怕在等待着得到一辆运输工具,或者是来自新政府的许可。
几乎每条街道和庭院里的墙壁上都涂抹着一些标语,或是其他的语句。所有的文字都是手写的,可以见到各种各样的书写风格和手法。有些是用沥青粗抹成的,有些是染料或者油漆,也有白垩或者木炭的痕迹——而后一种,卡卡西辨认出使用的是从残骸中找出的烧过的木棍。很多字迹模糊不清,或者潦草不可辨认。很多是充满愤怒的乱涂乱写,狠狠地诅咒着侵略者,或是挑衅地宣告着抵抗火花的残存。它们大声呼唤着死亡、起义和复仇。
其他的是一些名单,仔细地记录着这一处死去的居民的名字,也有的悲伤地请求着任何有关失踪爱人的消息。另外的是充满悲痛的悼词,或是在他们神圣的经文上抄录的段落和译文。
卡卡西被这些题词深深吸引住了,被它们如此不同的风格和如此强烈的对比所吸引,被他们承载着的感情所吸引。第一次,自从离开地球以来的第一次,他确实地感觉到他心中的诗对他的呼唤做出了回应。他曾经开始担心自己的诗已经在他匆忙踏上旅途的时候就被遗忘在地球上了,或者如同他最不喜欢的那件衬衫一样,被遗弃在行李之外,遗留在船上。
他感到灵感终于回归了,这感觉让他微笑起来——尽管周围依然炎热,尽管他的喉咙干涸得就要变成肉干。这一切看起来是那么的理所当然,毕竟,将文字召唤回一个人心中的应该也是文字才对。
他拿出了自己的笔记本和钢笔。他是一个倾向传统的人,他认为伟大的诗词从来不应该在数据屏上诞生。这一点看法上的分歧差点让他和佩尔萨德.海德打上一架——后者是记录者团体中的另一位“值得关注的诗人”。那是他们刚开始加入远征军团的时候,在一个为了让记录者们相互了解而举办的非正式晚宴上。其实如果真要打起来的话,他估计会赢,卡卡西很确定这一点,尽管海德是一位很高大勇猛的女性。
卡卡西喜欢那种有厚感、有奶油手感纸张的笔记本。在他的诗人生涯开始的时候,他曾经在地球北极圈内的一个城市中找到了一家专业生产此类产品的公司。那家叫做“订装人” 的厂家生产一种特别合他心意的五十页四开本,订装在一套柔软的黑色封皮里,有一条松紧织带将它绑住。这种装订人七号本,在卡卡西那个年少热血的时代,他付出了自己收入的很大一部分,一次订购了两百本。当那一大箱被手纸包裹着的本子送到的时候,在卡卡西看来,它们散发着灵感与潜力的香气。他十分保守地使用着这些本子,在这一页宝贵的页面上没有写满的话,决不开始在新的一页上书写。随着日后他的名气大起来,收入也飞起来,他曾考虑过再订购一箱,但是总是在认识到上次订购的还有一大半没有用完的时候打消了念头。他所有最好的作品全部都是在订装人七号本上完成的,从他的《号曲》到《团结》,他全部十一篇的《帝国诗章》,他的《海洋诗集》,甚至最经典的《沉思与颂歌》——这部在他第十三年诗人生涯中完成的作品确定了他的声誉,并为他赢得了埃塞俄比亚桂冠(翻译:猜想是一个文学荣誉……很奇怪的称呼)。
在他决定成为一个记录者之前的那一年,在经历了十年之久毫无作品的萧条之后,他过去的荣耀似乎已经离他而去。他决定通过再订购一箱七号笔记本来让自己的缪斯恢复活力,但是随后他十分失望地发现“装订人”公司已经不再经营运作了。
英格斯.卡卡西还剩下了九本空白的本子,他将所有的九本都带上了旅途,但是目前仅写过的那一两篇胡乱对付的文章,他还没有使用过它们。
在破损的城市的一角,一条仍有火光燃烧着、布满灰尘的街道上,他从大衣口袋中掏出了笔记本,解开了束带。他掏出了自己的钢笔——古老的活塞式自来水笔,他是一个有着古老传统习惯的人,对于写作的载体和工具有着同样的品位要求——开始写起来。
灼热的空气几乎将墨水直接凝固在笔尖上,可是他还是不顾一切地写着,将有所触动的标语和文字抄写下来,有些时候甚至在仿效原迹的笔体与形状。
刚开始的时候,他只是记录了一两条,随着他一条又一条街地走下去,记录变得越来越广泛,他几乎开始记录每一句他看到的标语。他在这么做的同时感觉到了一种极大的满足和喜悦。他可以感觉到,十分确定地感觉到,一篇诗歌正在成型,从他读到的、记录到的每一句中孕育着。在这许多年的空洞之后,他的灵感正在流淌回到自己的灵魂之中,好象从来没有离开那样。
他意识到自己忘记了时间的概念,虽然现在仍然灼热,光线仍然强烈,可是时候确实不早了。刺眼的太阳已经运动到了天空的另一端,低低的悬在天边。他几乎记录了二十多页,差不多是自己本子的一半了。
他突然颤栗地想,如果自己只有这九本的灵感还残留会怎样?是不是那许久之前寄到自己家中的那一箱装订人七号,正是代表着自己这一生创作生涯的极限?
他打了一个寒战,虽然周围是粘人的炽热,他还是从心底里感到了一丝寒意。他将笔记本和笔暂时放在了一边。卡卡西站在一个被战争折磨过的、孤独的街角上,被毒辣的阳光压迫着,无法决定自己该何去何从。
自从他从皮特.艾贡.毛姆斯的讲演那里溜出来,他第一次感到害怕。他开始觉得那些盲目的废墟后面,正有一双双眼睛注视着他。
他开始找回自己的来路,没精打采地在到处是沙土的阴影和灰尘飞扬的阳光地带中穿梭。只有一两次,偶尔的一幅涂鸦会让他停下脚步,将笔记本再次掏出来。
第一章 五节 3
他已经走了好一会儿了,虽然有可能是在兜圈子,因为所有的街道在他看来都开始变得一样的了。就是这时,他找到了那个小饭店。它占据了一栋不小的玄武岩房屋的一楼和地下室,并没有打着任何招牌,不过周围洋溢着的烹饪的气味很好地解释了它的角色。大门正对着大街敞开着,还有几套桌椅摆在了门口。第一次,卡卡西看到了一个以上的人们聚集在一起。这些本地人,身穿着黑色的遮阳大衣和披肩,独自或者几个人一起坐着,用小酒杯喝着什么,或者在碗里抓着食物吃着。
卡卡西想起了自己的喉咙,他的胃也通过一声呻吟提醒着自己的存在。
他走了进去,很有礼貌地敲了敲门板。没有反应。
在荫凉的房间里,正对着他的是一个吧台,后面是一个大壁橱,里面是一些玻璃器皿和几个长嘴瓶子。主人家—— 一位身穿卡其布外套的老大娘,正在吧台后面用极怀疑的眼光打量着他。
“你好。”他说。
她对他皱起了眉头。
“你明白我说的话吗?”他问。
她慢慢地点了点头。
“这就好,很好。我听说我们的语言大致还是相同的,但是有一些口音和方言性质的差异。”他小声说。
老大娘说了一句,意思有可能是“什么?”,也有可能是一堆咒骂或者是质问。
“你有吃的吗?”他问道,随后做了一个吃东西的动作。
她继续瞪着他。
“吃的?”他问。
她用一阵刺耳的,他完全听不懂的词语回答了他。或者是她没有食物,或者是她不愿意卖给他,或是任何他这样的人。
“那么任何喝的呢?”他问。
没反应。
他做了个喝水的动作,在这也没有任何效果之后,他指了指她身后的那些瓶子。
她转过身去,不管他指的是哪个瓶子,从里面直接拿下了一个,那里面晃动着大半瓶油质的液体。她将瓶子砰地放在台上,然后在旁边放了一个小杯子。
“很好,”他笑了:“非常非常好。不错,这东西是本地产的吗?啊-哈,当然是本地的,当然这应该是。会是什么特产吗?你不会告诉的对不对?因为你根本不知道我在说些什么,对吗?”
她空洞地瞪着他。
他拿起瓶子给自己倒了一杯。那液体缓慢而沉重地流过瓶口,如同在街头时,那墨水流过他的笔尖一样。他将瓶子放下,举起杯子,对她祝酒说:
“为你的健康,”他高兴地说着,“也为你们世界的繁荣。我知道现在事事都很艰难,但是相信我,这都是为了更好,为了更好的将来。”
他畅快地喝下了第一杯。这东西尝起来有甘草的味道,十分顺利地流过干燥的喉咙,很快他的五脏六腑都有了感觉。
“真不错。”他说,然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当然不错。你不会回答我的,是吧?我可以问问你的名字,你的家世——任何东西,而你只会站在那里,象一个雕像一样站在那里,不是吗?象一台泰坦那样?”
他喝干了第二杯,然后很快地满上了第三杯。他现在感觉很好,比这几个小时以来的任何时候都要好,甚至比大街上他的灵感重新回到自己的心中那时都要好。事实上,对于英格斯.卡卡西来说,酒水一直是比任何缪斯都要受欢迎的同伴,尽管他从来不想承认。而他也不想承认,他酗酒的习惯在许久之前就已经开始拖起他事业的后腿,如同一个麻袋中的大石头。美酒和缪斯,这两项他人生中的最爱,各自将他向相反的方向引领着。
他喝掉了第三杯,然后倒着第四杯。一阵温暖的感觉开始充斥了他的感官,生理上的温暖总是比外面的酷热更受欢迎。他微笑起来,这感觉告诉他这个伪地球有多么的特别,有多么的复杂,多么的醉人。他感觉到了自己对这里的喜爱、同情和极度的祝福。这个世界,这个地方,这个小旅馆,他一生也不会忘记。
突然地,他想起了另一件事,他向那个一直如同发呆的机械仆从一样瞪着他的老板娘道歉,然后把手伸进了自己的口袋。他有钱——帝国的硬币和塑料晶片。他将一堆钱放在褪了色的光滑吧台上。
“帝国的,”他说:“不过你收下吧。我的意思是说,你应该收下。今天早上布道士们告诉我帝国的钱现在是合法的了,会换掉你们旧的本地钱的。地球在上,你不知道我在说什么,是吗?我该给你多少钱?”
没反应。
他喝掉了自己的第四杯,然后将那一堆钱推到她面前:“那么你决定吧,你说多少算多少。我整瓶买下了。”他用手指敲了敲瓶子的一侧,“整瓶?多少钱?”
他微笑着,对着钱点了点头。老妇人看了看那一堆钱,伸出了枯瘦的手,拿起了一枚五鹰的硬币。她仔细看了那硬币一会儿,然后狠狠地吐在那上面,把它扔回给卡卡西。那枚钱币从他的身上弹开,掉到了地板上。
卡卡西眨了眨眼睛,然后大笑起来。这笑声从他的心中爆发出来,枯涩而又快乐,他很难也没有把它忍在心里。老妇人继续瞪着他,她的眼睛轻微地,更张开了一些。
卡卡西拎起了酒瓶和杯子。“这样好了,”他说:“你都留下吧,全都给你了。”
他走了出去,在角落里找了一张空桌子坐了下来,给自己满上了又一杯酒,观察起自己的周围来。一些沉默的顾客在打量着他,他很高兴地对他们点头示意。
他们看起来是多么的象人类啊,他想。然后认识到这是一个多么奇怪的想法,因为他们毫无疑问地就是人类。但是同时,他们又不是。他们单调的衣着,单调的习惯,他们的面貌特征,他们坐在那里的方式、吃东西、看着他的方式,他们看起来更象动物——有着人类外型的动物被训练使用人类的举止,虽然这训练很成功。
“这就是五千年的隔离对一个物种的影响吗?”他大声问着,没有人回答他,一些看着他的人转过了头去。
这就是五千年的岁月,对一个人类被隔离的分支所造成的影响吗?他又喝下了一杯。生理上还是相同的,但是在一些遗传特征和文化上,所发展出的不同则太多了。这些是人,和他一样,一样的生活、行走、吃喝、排泄。他们也住在房屋里,建造起城市,也在墙上写着甚至说着同样的语言。但是时间和距离让他们走上了不同的道路。卡卡西清楚地认识到,他们是从主干上分出去的嫁枝,在不同的阳光下生长,于是他们相似,又不同。甚至在桌前吃饭喝酒的方式都是这样。
卡卡西突然站了起来。他的灵感之神突然地闯了进来,将美酒的享受从他意识的最高处挤了出去。他将已经喝掉三分之一的酒瓶和杯子拿起,对老妇人鞠了一躬,说:“感谢你,女士。”
然后,他蹒跚地走进了阳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