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me Where Some Time
发生在某时某地,属于某个人的独角戏。

她醒过来,在黑暗中伸出了手摸索,试图分辨自己所处的环境。她常常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身处何时,因为耳边的窃窃私语从未停止,而祭坛中的光几乎是微不可见。她摸到了温热的、蠕动着的肉块,上面也许还附着粘稠的血液——太好了,我还和哥哥在一起。她闭上眼趴在了肉块上,像希望将自己的身体也融进去一样。
她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不会被使用的代号没有存在的必要——但她记得哥哥,那个在她模糊的幻想中存在的影像。此刻她与哥哥在一起、是完整的一体,但又不太一样。她怀抱哥哥的一切,哥哥却感受不到她,这有些落寞,但她依然能够时时感受到哥哥那些汹涌的思念和爱意——还要一些时间,他们就可以见面了。
她又哼起了歌,伴着那些声音。在歌声中祈祷已经成为了她本能的动作,无论她在哪里都不可以停止祈祷,在黑暗中、在祭台上、在旅途中,每时每刻。
也许她忘记了一切,都不会忘记如何爱哥哥、如何为哥哥祈祷,她幸福地这样想。
她总是分不清此刻的哥哥在说什么,因为属于哥哥的声音太多、太多了,还没有控制住身体的哥哥的痛苦呻吟声;无能为力的哥哥的啜泣声;哥哥一边亲吻她一边诉说爱意的声音;哥哥意识模糊的咕哝声……她听见哥哥的一切,没有选择不的权利。她已经习惯了在哥哥的声音中正常的祈祷、进食、唱歌、入睡,在黑暗中摸索着有点硬度的球体,放进口中咬碎,其中迸出黏稠的温热液体。她那样一边咀嚼着一边想,是在黑暗中更寂寞还是在祭台上更寂寞——虽然她有时分不清楚,但偶尔牧师会来看望她——她将口中的东西尽数吞下时想,也许在祭台上更寂寞:那里没有黑暗中温暖,哪怕是偶尔吹进祭台的风也像无数根针扎在她的皮肤上。
要在像毛线一样重重叠叠的回忆中找到明确的一段是非常困难的,她并不擅长整理自己的记忆,而她的周遭要么长久地保持一致、要么场景转瞬即逝。她用指尖把玩着一缕肉筋,或者至少这东西摸起来像是肉筋。她还是哼着歌,试图分辨哪一个声音属于此刻的哥哥。她皱着眉头勉强选择了一个失落又模糊的声音,哥哥的声音很少会听起来快活,毕竟他们能够共处的时间实在是少之又少——她忍不住撅起嘴抱怨,其实除了祭台上的那十几年,她一直都在哥哥的身边,只是哥哥总是感觉不到。
如果一定要把他们的轨迹以线性梳理,也许已经快要行走到下一个转折点了。她用手指蘸着黏稠的液体开始在黑暗中尝试涂写起来:她将每一个哥哥无意识中咕哝的音节,每一个在他脑中划过的词汇全都记录了下来。她不擅长梳理自己的记忆,却很擅长捕捉并记录哥哥的所思所想——也许是因为她对哥哥的爱,也许是因为她已经做了这件事无数遍。她边写边想着,也许快到和哥哥见面的时间了,最近他的想法夹杂着更多他不应该理解的词汇,已经不太能以人类的方式思考了。其实这是件好事,如果哥哥放弃仪式,他们就可以成为没有分别的一体。
不,不能这么想。
她在黑暗中拍了拍自己的脸,试图把这样的想法从自己的脑子里排除出去。他们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再一次相遇、再一次拥抱、再一次接吻。如果放弃,那么过去与未来都是徒劳,他们还要一遍又一遍踏上通往的旅途。她更用力地抱紧了那团血肉,被温热液体包裹之时隐隐感觉到了召唤的力量。
啊,太好了,可以见到哥哥了,她这么想。
微凉的风吹在身上以后,她才意识到自己又回到了祭台上。她怀里还抱着哥哥——被血膜和触手包裹着的哥哥,她拨开了阻碍,轻轻在他的脸上落下一个吻,然后看着身旁那个熟悉的气息命人抱走他。她侧头,任由教徒为自己擦拭身上残留的血液,等待着牧师为自己戴上冠冕。
再等一等,哥哥,我们马上就可以见面了。
我们会永远如此,像从尾部开始吞食自己的蛇。因即是果,未来即是过去,他既是我,没有结局,没有开端,重蹈覆辙,循环往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