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方舟】没关系（特蕾西娅X博士）
“没关系的。博士。”
博士的梦中经常出现这句话。
没有维多利亚人的标准发音，也不像哥伦比亚人那样语速奇快。但是声音当中包含着四分温柔，三分坚定，两分释然，以及一分悲伤。
声音很好听，甜美得像是天使对上帝的称颂，群鸟对森林的赞歌。连大海在这个声音下都归于平静，连火山在它的安抚下都悄无声息。
可是博士的心脏却不能久久平静，博士的血液沸腾着，怒吼着，哀号着，感受着莫名的创痛与愤怒。脑海中闪过的画面让他在每个漆黑的夜中辗转反侧，起身饮下一杯接着一杯的烈酒也毫无醉意。
不曾感到倦意，不曾因酒而醉。那钢琴键与小提琴共奏发出的美妙乐曲燃烧着他大脑中的理智，撕裂着他每一根神经，将意识与他的身体剥离。
闹钟滴答滴答走着，过了几分钟忽地响彻，这才让博士半梦半醒的意识重新振作。撑起疲惫的眼皮去看，闹钟的指针与数字三重合，天空仍然是沉眠着，漆黑一片。
“三点钟了啊。”
合同还有好多没签，方案还有好多没看。博士知道自己曾经是个工作狂，这一点似乎也延伸到了现在。虽然不至于用嘴泡泡面但是熬通宵这种事情他经常做。
“如果觉得太累的话，博士也可以休息一下。”
“阿米娅？你不是睡觉去了吗？”
博士抬起头。
办公室里空荡荡的，无人站在他的桌前。
博士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拍拍酸胀的大脑。
可能又是幻听吧。最近这种情况变多了不少。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根针剂，细细的针管扎入博士的血管，微凉的刺痛转而化作大脑中飞速释放的神经递质。
“博士，不能再熬下去了。要是你的身体都抱恙了，接下来的计划会很难实行的。”
很像阿米娅说的话，可是不是阿米娅稚嫩的声音。
“如果博士觉得没关系，我也可以来帮忙吗？哎…你要一个人工作效率才高…”
“疼！”
针筒被摔在泛着白光的地板上，银色的细细针管上还残留着理智顶液，滴滴答答地往下落。博士用酒精棉球捂着自己的左手臂，很快他的血液将洁白的棉球染上红色。
我这是怎么了？博士这样问自己。明明只是幻听而已，为什么我会因此感到那么慌张？
但办公室空空荡荡，根本没有人能回答他这个问题。唯一应和他的问话的，是闹钟里走着的指针。
它走得是不是稍微快了一点？博士拿起闹钟看去，玻璃上的反光照着他兜帽下劳累的脸。
我记得往左边旋，应该是把分针调慢吧。
博士拧着旋钮，分针慢慢地往左边偏转。他聚精会神地看着钟表盘上放慢倒退的时间，缓缓吐出一口气。刚才的紧张和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慌乱消退了很多。
说起来，今天的月光还比较明亮。从玻璃窗外透入的小精灵打在闹钟的表面，从反光之中博士看见窗外的树枝被染上漆黑色的伪装，分叉，交织，到了视野之中便是两只像是萨卡兹头顶长着的黑色恶魔角。
粉色的长发，赤红色的双瞳。
闹钟被砸在办公室的地板上，发出叮当的巨大震响。
被扔在地板上的理智顶液针筒被闹钟砸到，针筒应声破裂。理智顶液滴落，随着闹钟发出滴答的声音。
“博士，不要这么生气。保持你平时的冷静就好了。”
又是这个声音。每当听到这个声音，博士就难以平复烦躁的心神。他深呼吸了一口气，重新拿起地板上的闹钟放在桌面上。
分钟像是奔腾着的野马，在表盘上肆意前进。它飞快地旋转着，几乎快要跟上秒针的速度；三根指针如同漩涡一般旋转着，将博士黑洞洞的眼神吸收进去。
“还有三天。不，只剩下三天了。”
博士咬了咬牙。他拿起笔在稿纸上写着明天的作战任务，将闹钟撤出自己的视线。
可是紧追不舍的是它的声音。被博士摔过后的指针不听话地舞蹈着，发出更加响亮的滴答声，好像在大声地干扰着博士的工作。滴答滴答，滴答滴答，如同愤怒的海潮卷着白色的利刃将整个天空吞没，如同高山发出震天的呵斥让大地感到震颤。
水花的声音就好像被匕首刺入了心脏，血液从动脉中迸发而出，染湿博士的衣袖与皮肤。爆炸的轰鸣将博士的耳膜彻底震碎，迸发出的红光与苍白的火焰燃烧在大地之上，承受着哀伤与愤怒的呼喊，他能看到鲜红色的火焰，却怎么也照不亮这漆黑的街道。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还有一天。博士，都准备好了吗？”
博士在书卷上的笔停住了。他冷汗直冒，手根本无法握稳那只水笔。漆黑的夜吞没了他的瞳孔，苍白的灯像是审判他罪行的法官，而他无力地等待着一锤定音。
“准备好了。”
他冷静地说。
“那就好。不愧是博士，就算是这个时候也能保持绝对的冷静呢。”
博士将笔扔在笔筒里。他的汗水已经让垫在手下的白纸染湿。
他大口地呼吸着，打开窗门，让刺骨的寒风钻进他的衣服之中。炎热让他脱去了一直穿着的外套，寒冬腊月的天气，他就这么穿着短袖与裤子迎着风站在窗前，注视着天上的明月，耳边是沙沙的风声与越来越快，无法停止的时间所带来的滴答警报。
“凯尔希虽然有些冷漠，但她也是很在乎其他人的。她很容易为了其他人不顾自己，所以博士要帮我看住她。”
博士点点头。
他感觉到窒息，犹如自己封闭在某个铁箱之中透不过气。火药的味道和晚风传来的花香进入他的鼻腔，战吼与枪械的轰鸣遮盖不住流逝而去的时间催促分针奔跑的声音。似乎是对着风吹让他的眼睛进了沙子，不管是堵塞的鼻子还是有些发酸的眼眶都让他颇为难耐。
“w老是围着我转，不知道接下来她该怎么办了…博士，能不能请你隐瞒下事实呢？不过不准把责任推在你自己的手上，告诉她司空见惯的理由就好了。”
博士点点头。
身体感觉到如同火焰燃烧着的燥热。博士从抽屉中拿出一盒安眠药。热水器失灵，他只好用饮水机倒了些凉水。哗啦啦的水声覆盖过他的耳朵，越加响亮，他能听见大海的怒号，他能听见某人的怒号，他能感觉到用水无法扑灭的火焰向着他冲来，随即就被不知道什么东西挡在了身前。
“阿米娅小妹妹…我希望她能健健康康地，快乐地长大…也是不可能的吧。那我只希望，你能够尽量让她好过一些。至少不用一直吃卡兹戴尔的粗粮。等到这件事情结束了，你们就去一趟哥伦比亚，或者是其他什么地方吧。听说龙门的小吃也挺好吃的，可以带着她去尝一尝…”
他感觉自己的周围全是黑暗。黑暗淹没过了四楼的窗户，顺着打开的窗子流淌进来。博士的脚边流淌着黑色，沉重而浓郁的黑色，仿佛黑洞一般将他吸入口中。他捧着自己手上的那杯水，透明的水就在杯中安静地躺着。可是博士的双手和双脚也成为了黑色的倚仗，虎视眈眈地想要将水染成漆黑的颜色；他赶忙将安眠药吞下去，可是一低头，原本清澈的水已经被染成了黑色。
闹钟最后还是停住了。
“就是今天，博士。”
她说。
那个如同被天使吻过嗓子的声音说着。博士单膝跪下，低垂着头。
他并没有感到很多的不舍和悲伤，因为他一向如此。在他的眼里只有成功和效率，为了目的的达成，不管是什么代价他都愿意付。
不管什么代价。
“博士不会犹豫的，对吧？其他人都太容易被影响了…但是博士，你不一样。”
安眠药没有起到它应有的作用。博士喘着粗气，又不敢眯起眼睛。因为一旦自己的眼前陷入黑暗，他就会感到极端地无助和自责。
烦人的闹钟停下运转的那一瞬，却是博士最煎熬的一刻。当敞亮的房间被黑漆漆的一切所浸染，博士就再也没有了立足之地。
“博士一定会实现我的愿望，对吧？”
他挪着脚步，不愿去，又不得不去。因为没有人会愿意承受这一切，所以必须由他来结束。
办公室寸步难行，似乎整个办公室的地板都变成了沼泽，将他的双脚捆缚住。他慢慢摸索到了办公桌的侧面，右边的第二个抽屉他从来没有拉开来过。抽屉里散发出难以名状的味道，混杂着卡兹戴尔某种特殊花朵的清香，战争的肮脏味道和火药那令人厌烦恐惧的气息。
“马上就要到时间了。博士，我还有几句话想跟你说。”
博士拉开抽屉板。抽屉比他想象的要难拉开，似乎是黑色将整个抽屉封锁起来。
“虽然你很冷漠，但是我知道你底子里是什么样的人。其实我也不想让你这样做…但是，唯一的人选就只有你了。”
当博士看到抽屉中的那个物件的时候，他止不住地干呕起来。眼泪被他逼出了眼眶，腹部和支气管如同缠在了一起，使劲地挤压着他的肺部让他无法呼吸。
“博士，我也很在乎你的哦。实际上我最在意的就是你，因为你似乎除了任务，对什么都没有牵挂…”
博士跌跌撞撞地扶着办公桌。钟响，鸟鸣，枪声，叹息，混合成一曲来自地狱的交响曲在他的耳边萦绕，满是责罚和批判，甚至还有杀意直接冲着他的面门而去。
“我原本想要成为你的救赎，但是似乎现在看来行不通了。那，我希望你能找到自己的救赎…不。”
她说。
“我以王的名义，命令你忘记我。忘记有关我的一切，忘记陪着我的这些岁月，忘记有我的时间，把我彻底地从你的记忆之中抹去。全部都忘记掉，然后去找到自己的未来吧。”
抽屉里是一把黑色的手枪。枪身通体漆黑，甚至连掉漆都没有，就好像它本身就是如此的颜色。
如此令人恶心，令人哀伤，令人愤怒的颜色。
他颤抖着把手枪从抽屉里拿出。手枪中没有子弹。
上膛，拉保险，对准，手指放在扳机上。
空气安静得可怕。空荡荡的房间只有他一个人。
黑色的角就在他的面前。恍惚中他看到了天使一般的白皙面庞，淡粉色的发丝，以及浅浅的微笑，像是天空中的月亮挂在她的脸上。她的呼吸如同微风，带着某种清香，将明月的微光洒在他的身上。
时间跟他的心跳同速，滴滴答答地走着。
“你还在等什么呢，博士。”
门外是杀喊声震天地怒斥。她笑了，博士不知道为什么她能笑得出来。
最后，她说。
“没关系的。”
砰地一声枪响。
枪掉在了地上。曾经这把枪里有子弹，但是现在没有。可是博士还是像中弹了一样，绝望地跪倒在地。眼泪从他进了沙的眼睛中不断地流出，迷迷糊糊地他倒在地面。他不停抹着自己的眼睛，却怎么也无法将这些眼泪擦干。
他不认得那个声音，也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他不记得了，他什么都不记得，可是他止不住自己的眼泪。
等到眼泪流干，被风吹得再也没了踪迹，他站起身。
通体黑色的枪躺在他的身边，被他重新收好。刚刚掉在地上的针筒，他捡起来扔进了垃圾桶，用抹布将地板上的理智顶液擦干。最后是摔坏的闹钟，他稍微拆开盖子安静地调试了一会，又重新摆在了桌子上。整理好自己桌面的文件和档案，博士拿起笔重新规整地在稿纸上画好明天的作战规划路线。
“阿米娅，这是今天的作战规划。”
“谢谢博士，最近博士好勤快啊。”阿米娅接过作战规划图，又盯着微笑着的博士看了看。
“怎么了吗？我脸上有什么？”
“博士，你脸上怎么有眼泪啊？”
“…这个是我刚刚洗脸提神，没擦干。”
“而且你黑眼圈又重了。如果工作太多，可以放到明天的。”
博士对着阿米娅笑了笑。他的笑容就好像天边的明月，弯弯地挂在天幕。
“没关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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