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黯月辉 SIDE Story 2：矩阵理论
时间：2151年1月4日
地点：土卫八
早在21世纪中期的冷战铁幕下，对理论物理的终点不懈追求的科学家们就已经对于现实宇宙的基底，也就是结界提出了众多的理论。在那个政治形势压迫科学竞争的时代里，无数的人才和团队前赴后继，都在试图成为打破结界的先驱，所以，早在我们宇佐见家，或者是阿纳海姆的时代里，对于研究宇宙终极问题的进程，早已开始。
虽然天人对于历史的破坏和扭曲工作，已经让具体的考据变得几乎不可能，但是在那个充满激情和希望的年代里，他们当中确实已经有人提出了一个非常大胆的假设：既然时间和空间本身是有最小单位的，那么是否可以证明，生活在现实宇宙中的世间万物包括我们自己，实际上也是以一种不连续的形式，也就是矩阵的形式，存在于时空当中？
这是一个非常大胆的假设，别忘了，这不是我们已经通过先驱者的遗产已经能够有实例去进行证明的环境，在那个当初还把研究重心停留在黑洞之类的极端天体的时代，这种直接深入到时空本质的理论受到了极大的质疑以至于攻击。但是，当科学世纪到来之后，在秘封社的工作下，这一理论最终是被证明最接近先驱者对于宇宙的理解，宇宙中的万物，确实是如同电脑内存当中的数据一般，是在不连续的状态下进行演化的。
所以我为什么要说这一长串毫无意义的话？留在这份定时解锁的档案里给我的后人去看？因为我想表达的是，如果我们在两个时间的最小尺度之间产生了足够大的影响的话，是否有可能导致在下一刻产生出两种，甚至是复数的未来？我剩下的寿命恐怕已经所剩无几，亦很快就要追随梅莉而去，所以这个问题，我想要留给无论是任何在阅读这份档案的后人去解答。我没有能力去完成她留给我的问题，但是我知道，就和21世纪一度看见过结界本质的科学家们一般，我的孩子们也终有一天会前往她们从未知晓的彼方。
“托你的福，土卫八的拆解速度远远快于预期，如果外面的岩石圈层是将其变成自然卫星的伪装，那么现在，这便是其真实的面貌。”
前人留下的资料并未受到灵能破坏，所以挖掘工作得以继续进行，只剩下无数尸骸怪物的东京号，现在经过充分调查和清理后也失去了作用，从已知信息上看，土卫八抵达此处的时间还要比预计的更早，它至少停留在了这里约有上亿年。
飘散的岩石碎屑，自卫星的表面缓缓升起，并且受控聚合等待下一步处理，将其内部的复杂结构暴露无遗。展现在冈崎梦美等人面前的，是一个虽然由金属构成，但是如同细胞一般自主活动的巨型结构，看似坚硬无比的材质，看上去却十分柔软的向宇宙中延展，各种细长的触手型结构正缓慢移动着，利用其上流动的能量脉冲调查这些访客。
冈崎梦美虽然并不理解对方如此活动的含义，但是无论是从存在时间还是活动记录，土卫八都和伊邪纳岐人的活动时间重合，而且，这仍在活动的庞大结构并未展现出敌意，表层的纳米机械在电信号驱使下甚至还让开了一条通路，足以让调查团的母舰进入其中。
“看上去并不像是个好主意……不过如果你真的执意要进去的话……”
就算是魔界人，在面对完全未曾涉足的未知时也难免胆怯，这是所有存在，无论是妖怪还是神明都没有经历过的历史，换个说法，这里或许就是一切开始的地方，无论是任何的闯入者，都将会成为第一个探索这段黑暗历史的先驱。梦子此时缺乏作为新人类的勇敢和果断，这是神绮在设计魔界人时，为了避免过多的损失留在他们灵魂当中的设定。
冈崎梦美看向她周围其他的魔界人，包括作为交流团一同前来的雪和舞等人亦是如此，相对于新人类已经摩拳擦掌的期待，她们此刻甚至一句话都不敢说，自己必须有所表率，她清楚的知道这一点，但是手已经放在了导航控制上。
“没有如果，带我们进去。”
魔界和后户之国是两个彼此独立的领域，那么能够同时让双方都产生极大兴趣的目标，必然有其无法忽视的价值。隐藏在不定外表下方的建筑结构确实符合伊邪纳岐人的作风，各种复杂的几何形体，以严谨的数学规律循环往复运转着，虽然已经过去久远时间却不曾有损坏。
不过在这里，众人看到了更多不同于其他遗迹的各种设备，虽然伊邪纳岐人根据记载已经基本超脱血肉，但是在内部巨大的空洞当中，众人仍然可以看到无数依然鲜活的远古动植物，在圆柱形的管状厅堂内活动，在仍在正常运行的各种设施之间，通过人工气候调节和照明，这些生命在完全和外界隔离的状态下度过了漫长的时光。
“就和伊奘诺板块一样，这里的一切都停留在了遥远的过去……但是他们到底是为了什么？”
对知识的渴望战胜了恐惧，梦子紧贴在舷窗上，不想错过从周围得到的一切信息，神绮让自己前往现实的时候强调过要尽可能回收这里的知识和生物，但是并未提及，这里所保留的是在伊邪纳岐人数亿年间保留下来的漫长旅程的所有标本。
“这是一个方舟……或者说是他们用来进行旅行的工具……”梦子根据自己的理解进行推理，“你觉得我们能够在这里找到一个存活着的先驱吗？或者至少是其残留的意识？”
“那要解决这个问题，无非就一种办法……”
“人类对于知识的欲望，是自然进化的结果，这也是为什么我仍然期待你有所贡献。”
摩多罗隐岐奈的声音让冈崎梦美不愿继续拖沓，但是，前方的舰载机马上就发来了异常报告，看上去似乎已经抵达了卫星的核心位置，但是此处并非是整个设施的动力源，而是无数朝向核心位置的类似于石棺的结构，数以百万计的陈列于此处的地面上，并且，绝大多数都保持完整。
摩多罗是期待这个吗？去成为第一个发现一切开始的存在？但是当冈崎梦美回忆起她对自己任务的交代时，她似乎并不追求这里的知识，因为土卫八的位置是她提供的，与其说是和他人的交易，不如更像是完全出自个人的某种请求。
“摩多罗隐岐奈是个值得相信的魔神，但是绝对不能将一切都依靠他，”梦子提醒着面前的这位领袖，“她无论是做任何事情都肯定有自己的利益所在，何况是让我们进去这遗迹里。”
“但是要追求真相的，也是我们对吧？”冈崎梦美回应道。
“我只是提醒你而已，毕竟我又不是新人类。”
在梦子的注视下，最后的迷雾也逐渐散去，而冈崎梦美所见的，和舰载机飞行员的报告一致，这里是一个至少有几十公里大小的球形空洞，处于土卫八的正中心，而在周围地面上清晰可见的，也确实是排列整齐的无数石棺。在那些至少有十几米高的石棺当中，可见若隐若现的形体安放其内，而那些已经破损的，则是空无一物。
要是能够和其中之一进行沟通，或许直到今日发生的一切，就可以有所交代，灵能和梦的本质，先驱者和这之后的漫长历史还有战争……莲子未曾实现的功绩就在此刻。冈崎梦美立刻带上梦子，马不停蹄地就抵达了其中之一前方，虽然暂时未能找到打开的方法，但是其中若隐若现的身躯，看上去就和此处一般未曾破坏，虽然甚至连大致形态都难以描述，但是冈崎梦美已经开始期待，将这些古老存在复活的场面。直到梦子的一句话，将她重新打回到冰冷残酷的现实当中。
“这些只是仅存的躯体罢了……它们的灵魂早已消散，遗失了。”
“怎么会？那么莲子大人也……”
除了周围的同伴以外，冈崎梦美确实没有从这些棺材当中感觉到任何的意识，本应是无数伊邪纳岐人沉睡的场所，实际上早已变成了它们的坟墓。
“事实便是如此，我们找到的，仅仅是无数死去的尸体而已。”
梦子继续强调眼前的事实，但是冈崎梦美仍然不打算认输，手中的十字架此刻变为一杆重锤，宁愿将其破坏也要一探究竟。
“冈崎梦美，你做的已经够多了。”
另一只手从自己的身后伸出，随后抓住了马上要向前砸去的十字架，利用冈崎梦美的背后，摩多罗隐岐奈只身前来，她想要保护此地拥有充足的理由，因为这里是她永远无法忘却的出生地。
“我就知道你来没好事。”梦子下意识地退后几步，她确实不想和对方扯上关系。
“所以现在你满足了吗？”冈崎梦美无奈之下，也只好收手。
“不，我们这些存在是永远无法解脱的……哪怕亲自回到这里，回到这个我们诞生的地方……也只是将这些记忆再一次重温。”
看似坚不可摧的石棺盖板，在摩多罗隐岐奈的手中顷刻间化为粉尘，但是，伊邪纳岐人的身体仍然在冈崎梦美和梦子的眼中模糊不清，这并非是光线的问题，而是他们的存在本身就无法衡量。
“所以，你到底是为了什么……？以及当初你保证的，他们最后经历的……”
冈崎梦美感觉不到此处经过的具体事件，哪怕是通过心灵感应，她所能看到的也只是过于散乱的残响，铭刻在周围的伊奘诺物质当中。
“他们并不是被我们杀害了，冈崎梦美，他们变成了自己曾经忠心耿耿，毫不犹豫地执行命令的式神的一部分……所有他们的所作所为，那份挥之不去的罪恶感，变成了融合到我身上的记忆和人格，变成了我无法摆脱的折磨，直到今天。”
在摩多罗说话的同时，她的身体也确实短暂地变成了周围这些伊邪纳岐人的形态，或许是持续了千万年，而且无法消除的连接，让她和周围的这些遗体产生了共振。只是这段历史对于冈崎梦美来说还是太久远了。
“所以你吞噬了这里所有人的灵魂……”冈崎梦美倒吸一口凉气。
“是我和我的同胞们，比如说赫卡提亚，还有哆来咪之类，在那场同时发生于无数个银河的战争里，我们双方都彻底失去了自身。”
“所以你到底是为何而来？为什么要拜托我？难道就你自己不是更方便吗？”
摩多罗隐岐奈犹豫了片刻，如果不能给出足够合适的理由的话，这份合作恐怕就要终止了，或许是时候将一切全盘托出，不再有任何的隐瞒。
“冈崎梦美，我想要做的事情，是挽回我们的过错……在一切彻底不可逆转之前。”
“所以你才想让我寻找多元宇宙，以求在一条全新的时间线里帮你们擦屁股？”
“不，我是想从根本上解决所有的问题，而不是像天人那样，在别的现实当中苟活。我想从源头去修复孟菲斯所留下的一切，或许这样，你们的历史里就不会有陷入疯狂的月之民，就不会有地月战争，从古到今存在过的所有人，都可以在正常的世界里过上安稳的生活。无论是幻想乡，还是别的地方都是如此……”
“如果连你都不能独自办到的话，那我也不能指望有什么作用啊。”
“不，我保证过的，会有办法，找到这里的索引器。”
还没等摩多罗隐岐奈解释清楚，她就再次消失无踪，大概是自身不情愿接受的记忆中的痛苦过往？但是此刻她留给冈崎梦美的，是一个仍然扑朔迷离的线索，大概还是得靠自己才行呢。
“都已经成这样了，还能指望一切恢复如初吗？”沉默许久的梦子终于开口。
“大概也只能尝试了……”冈崎梦美看着眼前这副死寂，也只好打道回府。
最后的准备工作仍在继续进行着，摩多罗隐岐奈所言不假，在土卫八的深处确实保存了一份完整的跨维度导航坐标信息，所以接下来要做的，就只是将八咫鸟进行准确的定位设置，至少看上去如此。
但是，冈崎梦美此时还有别的工作，不同于身为共和国领袖的职责，她擅自回到了地球上，或者说，地球剩下的，已经完全结晶化的破碎表面上。高达几千公里的巨大结晶树依然挺立，就像是刚从种子里发芽的幼苗一般，在宇宙当中闪烁着明亮的白光，这里是地月作战的战场。
“莲子大人，现在我应该这样吗？去人为改变已经注定的历史？”
冈崎梦美并没有听到莲子的声音，也理应听不到，她在这颗巨树的顶端分支上随便找了个稳定的位置坐下，虽然无法感应到莲子，但是在这颗树透明的外表内部，她却可以听到当年无数遇难于此处的人类的声音，或者说是他们死前最后的挣扎，就像是被困于无穷无尽的噩梦当中，无法解脱。
这就是莲子不愿意让后人接触的历史吗？或许，她正是想要彻底将其隐藏，才会安排自己把SIDE 3的人都送走吧，一旦亲历者彻底消失，那么历史本身就会变成能被权威任意篡改的剧本，但是，这明明是和她所坚持的知识自由冲突的。
月球已经消失了，这颗树顶部原本环绕的巨大空洞便是它曾经的位置，按理说方圆几千万公里内都不会有任何其他的活人，但是在不远处枝条的末端，冈崎梦美却看到了一个人影，伫立于无垠太空的前方，肌肤如同此刻的地球一般，苍白而且看不到一丝血色。
“我知道你会来的，前辈留下的教条绝对不可能阻止你。”
满头银发在无重力下自然展开，让身上红蓝色的月都制服更加鲜艳，八意永琳早已在此等候多时。
“月之贤者？你们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和这里的所有人一样。”
虽然不知道对方的用意，但是小心永远没错，冈崎梦美保持戒备的同时，向八意永琳走去，随即质问：“你们月之都的人明明是罪魁祸首，来到此处又是有何居心？还是说想要找机会利用我？”
“如果是利用，那也罢，但是我觉得现在的局势，并不是我们继续斗争下去的时候。”
“那就告诉我你的如意算盘吧。”
明明是真空环境，冈崎梦美却能够感觉到周围凝聚的寒气扑面而来，月之民并非是完美的生物，她们也会因为自然寿命到期而衰老死亡，而面前的八意永琳经过的时间要远比她认为的多。
“我和摩多罗隐岐奈是同样的意见，我们需要从根本上替换整个多元宇宙的一切内容，而这项工程离不开你，这件事是我们所有人都想实现的，当然，我也愿意提供一切帮助。”
“一切帮助？”
八意永琳是在幻想乡寻求庇护的月人，说不定她可以提供莲子所在之处的线索？既然愿意提供帮助，这个应该是无所谓的。
“那先告诉我，幻想乡在何处。”
这一不寻常的问题，让八意永琳都有些不知所措，不过也只是片刻的错愕后，就恢复到了往常的平静。
“幻想乡已经不存在了，如果这就是你所求的话。”
“绝不可能！莲子大人苦心寻找的梦中世界怎么可能就这样消失？”
“你的前辈宇佐见莲子，正是导致它完全湮灭的人，无论你相信与否，她对于八云紫的恨意成为了我们踏上不归路的原因。”
“我不信你的鬼话！”
如果单论灵能天赋，冈崎梦美并不比对面的八意永琳差多少，但是在思考之前，身体就已经先行一步，剧烈的魔法对撞撕裂了下方脆弱的纸条末端，但是八意永琳也只是冷漠地看着她，毕竟她甚至连自己的头发都没有碰到一点。
“毫无根据而且极度危险的情绪，还是有十几万年资历的月之民，我觉得谁应该相信是不需要考虑的。”
虽然地球已经不剩下什么了，但是其自转依旧在正常进行，正好，当太阳自阴影当中重新出现时，冈崎梦美十分诧异的发现，身后的阳光已经有些许能够透过这个月之民的身体，将她体内的五脏六腑看得一清二楚，就和记录当中的月夜见一般。
“你也看到了吧？这是时间作用在我们身上的结果，我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我知道，既然你真的愿意，就到木卫三上面好好谈谈……”
“执政官，天目阵列刚刚从银河系外读取到了多个高能信号，但是并不属于我们目前已知的任何一种天体活动……”
从木星发来的消息打断了两人的交谈，等冈崎梦美回过神来，八意永琳早已离去。
“这种未经仔细分析的天文现象没有理由要直接通知我。”冈崎梦美忍不住抱怨。
“但是，根据殖民地的其他新人类报告，几乎所有的新人类都声称他们只通过肉眼就观测到了……”
这是什么扯淡的发言？冈崎梦美本想要斥责这个业务能力底下的干部，但是当她的视野跟随指引，向银河的正上方看去时，她确实在那片本应一片漆黑的宇宙当中，看到了无数和此处发生过的一致，仿佛蝴蝶一样向四周的虚空当中放射出的巨大彩虹，正从银河系外的地方绽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