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棘

不得已。

剑越将斗篷一股脑披上，走向地下室。

明明已经是燥热不堪的天气，微小的吵闹声，酒与烟草的臭气，以及仿佛永远看不到尽头的走廊，还是让剑越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寒颤。

托邻国奥托斯的福，人口的买卖在沙漠里的一些地方得以合法化。

甚至一些南国的贵族，有时也会光顾这个贸易站。

这些被买卖的人口，被称为“铃人”。他们有的用于单纯的体力劳作，有的则还有别的用途。

剑越熟门熟路地绕过观览场，径直走向了囤放铃人的屋子。在一片哭泣声中，发现了一脸茫然的贝提丝。

她就这样一个人蹲在墙角，摆弄着不知道哪里来的花环。

“这可怜的娃儿，怕是给人当苦力都没人要。”

不知道什么时候看守人站在了自己身边。用无奈的口吻说着，并拍了拍剑越的肩膀。

“撤了吧，弄错了。”

剑越一把抱起贝提丝，却突然感觉耳朵被咬了一口。

“发……”

幽幽的，在一片哭泣声中传来一声淡定的北方口音。

“发。”

又说了一遍，这回没听错。好像还有些生气，但昏暗的光线下，看不到神色变化。

下一秒，剑越突然意识到方才走的匆忙，踩到了贝提丝落下的花环。

“……”

西陆历224年 烈火

耀眼的阳光就像利剑一样刺破神权的桎梏。

政权迭代，古神放逐。

那天，英雄剑楼将阿尔忒斯神权国的旗帜砍下，标志着迷信，封建，污秽的旧时代一去不复返。

也同时意味着自己使命的结束，意味着侍奉神明的己身，被烙上余孽的烙印。

恍惚间，祭坛中女儿的脸越来越模糊，撕心裂肺地哭喊着，叫着自己的名字。

今天也在噩梦中惊醒。

星辰池的高档散织花席也没能让剑越有个好觉。

长期的旅途颠簸，反倒让他觉得马背上睡得更香些。

“贝提丝……？”

醒来后环顾了一下四周，一样东西都没少，唯独昨晚带回来的小女孩不见了。

“哦，她啊，被人买走了。”

这时，马卡推门进来。

“马卡。”

剑越的声音突然严肃起来，而对面的男人却依旧嬉皮笑脸。

“哎呀，我知道，我知道，我还没说完呢。”马卡继续啃着黑麦面包，翘起二郎腿，“但是出价太低，被我拒绝了。”

“……贝提丝可不是商品。”

“那么，我们剑越大人，打算怎么处置她呢。要知道在奥托斯……”

“我明白。”

是的，剑越十分明白。

在奥托斯，贝提丝这样的女孩是绝对没有活路的。

 

除非，有人愿意收留贝提丝做继女。

仿佛猜透了剑越的心思，马卡收起了商人精明的笑容。站起身指了指门外。

阁楼的校门被缓缓推开。一个金发碧眼的贵族打扮的青年领着贝提丝走了进来。

有着南方特征的青年有礼貌地向剑越伸手致意；

“您好，先生？”

“你好……”

 

交接非常顺利。

双方互相了解了一下，说了有关贝提丝的一些情况。全程贝提丝都很安静地把玩着昨天的花环。仿佛这一切都和她没有关系。

完成后沉默了好一阵，马卡有些尴尬地摸了摸贝提丝的头。

“娃儿，以后你可就是有父母兄弟的人了，好好活下去哦。”

 

“走吧，莎莉，新名字喜欢吗？”贵族青年牵起女孩的手。

剑越目送两人，沉默地站起身。

 

凉风从阁楼的窗吹来，仿佛驱散了夏月的炎热。

红棘花的盆栽在窗边摇曳身姿，映出桔色的草帽下那张漠然的脸。

那一幕，他永远无法忘记。

“剑越。”

贝提丝用尽力气拉他的衣角，喊出了他的名字。

“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