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被拖欠到了春天
今天忽然听到一个朋友离世的消息。很年轻,才40岁。
和前段时间进ICU的一个朋友一样,都是同样的年纪,同样的脑溢血。区别是后者竟然很快恢复了过来。但也因为这几天的ICU,他被妻子发现竟然出轨了一个妓女两个月。
他的妻子是我的朋友,给我打电话时哭得撕心裂肺,她说最离谱的编剧也不会忍心把这些剧情写在同一集。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没过太久,我看到她的朋友圈又陆续有了幸福的家庭合照。她的丈夫顺利度过了危险期,慢慢从病床上转移到了轮椅上,现在与普通人已无二致。甚至也没有瘦削多少,有些照片看起来还是比较快乐。
他好像被拎出来在阳光下敲打了一阵,又被铺平了晒干了,好的坏的都被蒸发了,又拥有了新的干净的生命。
太恍惚了,春天是一个什么都能发生的季节对不对。
因为夏天过于躁动可耻,秋天死气沉沉,而冬天太美好了,什么坏事都不会忍心发生的。
于是一切都被拖欠到了春天。
我现在越来越擅长把一切都推托给外部的力量。那些神秘的力量能碾压过大地,也一定能碾压我的生命。
说什么春天是蓬发的季节,其实腐败的一切也都被掩埋在了土里,不是吗。
有朋友说自己连续七八年梦到同一栋建筑,怀疑自己已经死在那儿了。一定是真的。一定是春天死掉的,因为在春天腐烂和生发的东西太多,都能被掩盖,都能被原谅。
我实在是一个很擅长失忆的人,很多应该不应该记得的,很快我就忘了,忘到对方即使说起什么细节,我也恍然如梦。我怀疑自己每天也会死掉一次,并自私地将所有不喜欢的记忆抹除,每天的早上都是春天,我心安理得地生根发芽。
最近很喜欢一个台湾作家袁哲生,刚喜欢上就发现他已经过世了——他在38岁那年的春天选择了上吊自杀。
留下很深印象的,是他在自己的获奖作品《送行》的获奖词里说,自己曾经和同学从台北坐火车到基隆,买了一个拍立得,穿梭在火车站铁轨旁的街道上,试图捕捉孤独的角落。结果回到台北后,冲洗出的照片有半数以上,都是他托住相机的左手手指。
我读完觉得很有趣,这岂不是孤独的最佳注解。挡住相机的一根手指。
这样的一个人,他刚死的时候大家都很震惊,觉得这么有趣的人怎么会自杀。而且在春天呢。
总之不快乐是一切的原罪。
我细心研究,发现一个秘诀就是不快乐的时候你可以忙碌。劳动是人类最伟大的发明,除了我们之外的动物除了觅食并不劳动。
我合理怀疑这一切是为了对抗人生的不快乐。
当我把这些告诉徐宝荣时,他说,你有没有想过人生的痛苦都是自己选的,其实你完全有条件幸福,是你不想选。
我无法应答。
不管怎么说,春天开启之后,我开始让自己尽量感到忙碌。我列了一个年度计划,经过今年我必然能成为一个崭新的令人爱不释手的可爱角色。
结果两个月过去我什么也没有做。
徐宝荣问我为什么不做呢。
我说,好像也没那么想做了。
徐宝荣说,那就等想做的时候再做好了。
太好了。
又有一个理由不恨这个春天。
-End-
周小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