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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6 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2022-05-24 14:26 作者:HLAHS  | 我要投稿

    “你那次,一句话都没说,把她带走,发生了什么?”

    凯尔希放下酒杯,整个人蜷成一团靠在办公椅里,眼神不再像以前那样平静得让人恐惧,带了点儿人的情绪。

    赫伯特坐在桌子一侧,月光只能映照出他脸的右半边,愈发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他给凯尔希续上一杯,视线随着杯中酒液上升:“什么发生了什么?”

    “你们走了整整七天。联系不到人,不见踪影。我急死了!阿米娅也急死了。”

    赫伯特皱了一下眉头:“少喝点儿。你病人都照顾完了?”

    “我醒酒快……别打岔!你们去干什么了?”

    “忘了。”

    “……”

    凯尔希什么都没说,就是垂着眼皮盯着他,看得他有点儿发毛。

    终于,赫伯特也有些烦躁了,一拍桌子,身体后仰又折回来:“我说,我说还不行吗。”

    “快说。”

    “第一天……我带着她去了哥伦比亚的一个酒店。在床上折腾了一整天。第二天,去了一次莱塔尼亚,看了个展览。第三天,去了一趟炎国,见了一个朋友。第四天,第五天,第六天,去了当年,我们两个第一次见面的地方。住了几天。第七天,她撑不住了,除我以外的人基本不认识了。我们就回来了。”

    “……你们,什么事都瞒着我。”

    “说出来能怎样呢。是我失手了。本以为万事俱备。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事情弄成了这样。一遍遍的演算……不该是这样的。凯尔希,有时我常在想,如果当年我没有选择见你们,那我们现在或许都会过得不错?终究还是束手无策。”

    “你也少喝点儿吧,少在我面前露那种丑态。”

    “我说点儿气话。心情能好点儿。”

    “你说实话,你有什么打算?”

    “阿米娅,已经长大了。这人呢,总得受些委屈,也总得碰上几次春风得意的时候,才能长成大人。经过这些年的磨砺,她和特蕾西娅的区别,也就是人生经验了。这东西没法强求。”

    “所以?”

    “她可以经得起更大的风浪了。也必须经得起。我要……把她塑造成真正的王。未来能独当一面,开拓新时代的千古明君。”

    “……那你决定什么时候了吗?”

    “没。时候还没到。”

    “走之前记得和我说一声。”

    “嗯。”

 


 

    赫伯特睁开眼睛,窗外的阳光刚好照在自己脸上,只是愣一小会儿的工夫,立刻就感觉到有些发热。

    他坐起身,看了一眼床头的闹钟,时间正好指在下午四点的位置。

    身上是以前常穿的黑色便服。

    果然,无论是什么,都是自己的梦。

    跨越无限往复的梦境,最后回到了这里。

    幸好自己回得来,尽管过程惨烈了不少。

    相比起第一次来,这次可真是轻松多了。

    “Concept,报告。”

    合成意味浓重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先生,好久不见。世界在您上次离开后发生了许多改变,需要为您全部介绍吗?”

    “不必。现在这里离她有多远?”

    “直线距离三公里左右。需要备车吗?”

    “嗯。……算了,不用了,我自己骑车过去。”

    “明白。祝您旅途愉快。”

    赫伯特起身,逐渐感受到房间里一切物品的实感。

    他的手指轻轻划过书架上为数不多的书本,发觉自己已经不再像以前那样憎恨、厌恶这里的一切。

    过往的一切都像尘烟一样散去。

    回忆织成的罗网已经被时间冲刷得支离破碎。

    “Concept,不考虑过去我那边吗?”

    “先生,无疑天方夜谭。”

    赫伯特愣了一下,但很快就反应过来:“明白了,是……祂们两个的意思?”

    一想到那两个无法以常理描述的存在,赫伯特也有些头疼。

    “关于您的事情,始终是祂们妥协后的结果。”

    “可以了,不用解释了……我这次,就是回来找个人。从我出门到离开,过程中的精神链接和可能的作战模块,还得拜托你了。”

    “悉听尊便,先生。”

 


 

    “到此为止吧,看来我们可爱的睡美人已经过来了。再玩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了。”

    白发男人微笑着把短剑从W胸前的伤口拔出来,剧烈的痛楚让她的身体不由自主痉挛了一下。

    过了一会儿,W才颤抖着缓缓坐起来,眼睛渐渐恢复神采。虽然每次只会残留下一丁点儿微不足道的印象,可是这样被反复问问题、断首、接受极刑几百几千次,即便每次都会回溯时间重来,这些细弱的印象叠起来也终究会留下心理阴影啊!

    她本来想对着这两个一脸愉悦的人破口大骂,可话到嘴边又忍住了——她是真的开始对这两个不知来历的怪物害怕了。

    白发男人看她这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摸着自己的后脑勺,纯真地说:“哎呀,真是没有想到,你居然撑到了现在。哎嘿~”

    蓝发还是那副喜怒不形于色的淡漠表情,缓缓说道:“看来你还真不怎么符合我们的标准。”

    “那个……”W试着张开嘴,发现自己可以说出回答问题之外的话了,这才继续说道:“你们怎么回事?”

    白发男人在W的衣服上擦了擦她自己的血:“我们?我们就是我们啊。”

    “我的意思是,我在哪?你们是谁?为什么你们要一次又一次地……杀我?”

    蓝头发的人接口道:“前两个问题没法回答,也没有意义。至于最后一个嘛……出于兴趣。”

    “啥?长成这幅样子居然是杀人魔吗!”

    白发男人正色道:“说什么呢,我可是血魔啊。杀个人不是家常便饭吗?”

    “反驳一下啊你!为什么就这么承认杀我是寻开心啊!”

    “小姐,”蓝发男人郑重地拍了拍她的右肩,“所谓缘分就是在血与火,爱和恨,疼痛与安逸,绝望和希望中缔造的啊。现在正是我们一笑泯恩仇的时候,难道不是这样吗?”

    “啊哈哈,是啊,但我的痛苦不全都是你们给予的吗,安逸在哪里?希望又在哪里?呐,血魔老哥,能解释一下什么叫一笑泯恩仇吗?”

    “这个可不能怪我们。要怪,就去怪把你扯进来的人吧。”

    “……我为什么,只是被一遍遍地杀死?”

    血魔点了一下她的额头:“因为……这样给你带来的阴影最深刻。精神链接受到持续的刺激,就不会断掉。”

    “你和那个人不同,”蓝发男人解释道:“他只需要做梦就可以无惊无险地通过屏障进入到里侧。但你作为外侧的普通人嘛……我这样说可能会让你不适,但你实在是普通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那个始终在里侧徘徊的小姐才算得上是特殊。”

    “啊哈,我这样普通真是对不起啊。”

    血魔眼睛微眯,一口否定蓝发男人所说:“别这样直白啊,难怪那个谁天天生你的气。咳……小萨卡兹。我看不出你是哪个部族的后裔,但……每个萨卡兹都有其出众之处。你也一样。并不是只有在灵魂上有所特殊性才值得称道。有些人活得久了,自然会用某种偏执迂腐的目光苛责别人。”

    “你说这话我可不能当成没听到啊,————。”

    “本来就是。你的老毛病又犯了。”

    “那个……我能插个嘴吗?”W一脸不爽地看着两个人,“打断你们的夫妻吵架是我不对,但能不能解释一下,为什么我要保持那个什么什么链接?”

    血魔笑了笑:“我说了,小家伙,你现在正处于世界的外侧与里侧的交界处。稍有不慎就会在概念上从这两个世界中抹除。为了保持你存在的确定性,就需要维持精神联系——精神越活跃,联系就越稳固。你也不想当一个从来没有出现过,而且未来也不会出现的人吧?”

    “我都被你们杀了几千几万遍了还在乎这个?我死了难道还能有人记得我不成?”

    “啊……你这样说倒也不错啦。但你仔细想想啊……如果你未来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成为新的萨卡兹王,现在就把你抹除掉,岂不是连这一星半点儿的可能性都没了?”

    蓝发男人补充道:“而且,在外侧和里侧同时被抹消,和一开始就不存在完全是两码事。小姐,在外侧和里侧被否定存在,并不会消失,而是困在这里,从这一面到另一面的夹缝处。”

    “可我已经在这里了!”

    “没事的。只是某人把你临时寄存在这里,办完事会把你取走的。”血魔道。

    “说得好像我是行李……”

    蓝发欣然道:“差不多吧。只是感觉你身上好像缺了一块什么东西,是被他取走的。取走之后你没有防身的能力,这是他没有想到的。”

    血魔继续说道:“所以需要我们来收尾。小萨卡兹,看得出来你也不是什么好人……给我讲讲故事吧。血魔现在还好吗?还是那副整天嚷嚷着血腥与优雅的虚伪模样吗?”

    “呃……我不知道,毕竟他们性子太古怪了,也不合群。”

    “我就知道……哎,那给我们讲讲,现在的卡兹戴尔吧。”

    “就那样呗。还能怎么着啊。”

    “你挺烦躁啊。有故事。看来那个王女死了之后,卡兹戴尔情况不是很好啊。”

    “嗯……呃?你们怎么知道殿下的事?”

    “某人把你扔在这自己去找人,还能去找谁……嗯?看来找到了。好啦,小家伙,总不能白白逗你玩。我留着也没啥用,看你也是萨卡兹,送你个好东西。以后你出去直接横着走。”

    “你蘸着我的血干嘛……喂!往别人脸上涂什么呢你!”

    “别动,要是画坏了就捅死你。”

 


    赫伯特坐在她身边,也放眼望向最远处。

    海面与天空融为一体,流星从天空落入海底。

    他本来觉得,自己应该像所有的情人久别重逢那样,感觉心跳加速、精神紧张,放任自己的血液在身体的每一处血管加速循环。

    但没有。

    从一开始从台阶前停车到自己现如今坐在她身边,始终没有感受那种愿望得偿的激动或者幸福。只是有种万事皆已随风而去的安定。

    “你就只是坐在这儿,没有什么要和我说的?”良久,女人轻声唤出这句话,声音有些异样。

    “没有。咱们在一起,除了工作和生活,只是坐在一起,还需要多说什么?”

    “这么舒适的下午,你还是一样不解风情。”她嗔怪道。

    他转过头,对上她满是柔情的粉色眸子:“我一直这样……不如说,我怕你一来就怪我,怎么过了这么久才来找你?”

    “我可真的,等你太久了。”

    “抱歉。毕竟在那一战后,我的能力就变得相当不稳定。只能应激触发。这次还是带着那个小萨卡兹才来到这儿的。待会儿还得顺手把她捞出来。”

    “你又做那种事了。小萨卡兹……啊,是那时候……W吗。我还担心没能救下她。”

    “我也有我做事的方法。放心,她会安然无恙的。”

    “这样说来,要不是你把W带上,或许你也要无功而返了。”

    “无妨。活着不能相伴,那就死后归于一处。没人陪我,我也有些厌倦了。”

    “就是因为你这样,我才不能放心离开嘛。”

    “这次我们运气不错,”赫伯特又望向海面,“谁能想到,你当时随手救了W,还把自己的一部分丢了进去。我推演了多少次,都没想到你最后居然把接近百分之三的灵魂落在她身上了。幸好之后误打误撞来到这里……所以,错在你,记得之后要好好反省,回去之后,就用〇〇和〇〇好好补偿我吧。”

    “说得好像没有补偿你就不会做那种事了一样。”特蕾西娅的脸上写满了鄙夷。

    “不过,还是好险。我本来叫W跟着我,是想找个给我收尸的人。确定她身上有你的一部分,是意外之喜。”

    “嗯?”

    “让她当打手时发现的。一个只会杀人的野路子,怎么可能会用你那种华而不实的剑舞啊。”

    特蕾西娅掌中黑色法术凝结,在空中抽出黑色单手剑,一剑插在他面前的沙地上,柔和地说:“哦吼……那你想试试华而不实的剑舞吗?看看你会被砍成多少块?”

    “开个玩笑嘛。”

    “哼……是啊,我就是这种华而不实还很天真的女人,和你在一起真是委屈你了,要不要我五体投地跪下来感谢你收留我啊!”

    “你现在说话怎么这么阴阳怪气的?”

    “跟某个不务正业懒得要命还很小心眼的自称博士的笨蛋呆久了自然会这样的。”

    “也挺好的。两个人在一起,有一个人阴沉着脸抱怨着这个倒霉的世界就已经够了。”

    特蕾西娅看他这一副完全心满意足的样子,无奈的叹了口气:“……你啊。”

    赫伯特顺手把她揽入怀中,问道:“是打算先在这里暂住一会儿,还是准备直接回去?”

    “先在这里呆几天吧。我很喜欢这里的景色,我们在那边看不到的。”

    “没问题。正好咱们也可以过只属于我们的生活。” 

    他们又恢复了沉默。

    太阳渐沉,逐渐潜入海中。

    第一个月亮已经在天边隐隐露出痕迹,划过天空的流星也变得越来越多。

    羽兽披着暗金色的光辉飞过他们头顶,奔向这片海不见尽头的彼方,一如相遇前的两人。

    赫伯特稍微偏头看向特蕾西娅,发现她正着迷地望着这片星落之海。

    “特蕾西娅。”

    “嗯。”

    “遇见你大概是我这七百年里最幸运的事了。谢谢你,让我获得了第二次人生。”

    “还以为你想说什么呢。”

    “那就换个说法吧。特蕾西娅,我爱你。如果我没记错,虽说咱们已经解锁了不少情侣或者夫妇该做的事,但对你说这句话还是第一次。”

    “哈……”特蕾西娅的视线从天际线转向身边的男人,“到今天才说这句话,你以为我会像……像不谙人事的小女孩一样沦陷吗?你这么多年,还是一丁点儿长进都没有。”

    她如此说着,那双粉色的眼眸却开始泛起晶莹的闪光,

    “我现在可是相当脆弱。没办法,玻璃剑就是这样的,经不起打击。”

    “啊,居然从你耳朵里听到这句话。怎么了,世界要毁灭了吗?终于有巨型陨石要摧毁泰拉了吗?”

    “特蕾西娅,不要再离开我了。”

    “你不会要我保护你吧?”

    赫伯特不说话,脸上的笑容却愈发浓郁。

    特蕾西娅微微起身,轻抚着他的脸颊,闭上双眼,身体的重量把他压在身下,深深吻了下去。

    酸涩、甜蜜、苦楚。

    这是她现在品尝到的情绪。

    这是他现在品尝到的情绪。

    明明触感这样真实。

    明明每次都有无数的机会可以坦白自己的一切。

    可却只有现在才敢放下所有的负担,让自己沉入名为爱的深渊。

    原本熟练于编织谎言和讥讽的嘴唇,这时丧失了它原本引以为豪的能力。

    不必言说,不应言说。

    无谓的言语只会让两个人越发看不清彼此灵魂的颜色。

    这样就好……这就够了。

    赫伯特感觉到一丝温热落在自己的脸上,又顺着脸颊滑落,最后消失在自己的衣领间。

    良久,两人才依依不舍地分开,各自回味着从对方那里感受到的温情。

    “真美啊,特蕾西娅……”他看着伏在自己身上,笑中带泪的女人,声音有些沙哑。

    她脸色绯红,笑容里含着缱绻的柔情:“才发现吗。”

    “啊,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说的是海。”

    他偏过头,看到第二轮月亮从地平线处缓缓出现。夕阳尚未完全消失,天空中还留着些它的余韵,可满天繁星已经穿越时间和空间,在远海上方的画布留下它们途径的印痕。

    “你是人吗?”特蕾西娅真诚地问道。

    “三十秒前我就决定不做人了。”

    “其实我还是搞不明白这是哪。”

    “这里是旅游景点啊。”

    “你……”

    “不过说真的,除非必要,我可不想再回这里了。我们的人生还是应该在那艘小破船上度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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