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邪/三日温情·灯火墨脱
文by君别云辞兮
《三日温情》小哥生贺文的序言

墨脱的雪终于晴了。
零星雪花覆在烛台上,一瞬便融得无影无踪,混到蜡油里分不清到底是冰冷的水还是温热的油。
少年身着藏袍,立于凌厉晚风中,满目凋零草木,天地悲怆,雪山孤傲耸立。他听着庙里不绝如缕的诵经声,是那样平缓、那样淡然,连绵不绝溢出了这座狭小的寺,飘离了这座娇小的山。
总是站在少年身后打量他的小喇嘛,踩着松软绵密的雪,搓搓被冻红的双手,对他道:“师傅说,你可以见她了。”
少年转过身,点点头,默默跟在小喇嘛后面,走进庙里唯一灯火通明的屋子。
小喇嘛的师傅站在门前,朝面前稚气未脱,眉宇间却盈满漠然的少年双手合十,侧身让他进门。少年微微还礼,推开门。门被轻阖上后,从老喇嘛口里溢出一口清气,凝在冷气中聚为了白雾。
少年走进屋,定在原地,眼眸中翻滚着异样情绪。屋里有张窄小的床,上面躺着一位身形纤瘦,眉眼安然的女人,她的肤色近乎病态的白,与普通藏民不同,她透着几分温软平和的气息。
他从未见过她,却一丝陌生也没有,她的名字从虚空中跳进他的大脑里,指引他到这儿来。
心脏没来由地紧缩,呼吸被无形扼住,难受得少年原地踉跄了一下,险些不稳。少年蹙了蹙眉,捂住心口,拖着步伐,迈向床边的每一步都仿佛灌了铅,挪到床前时恍若已隔经年。他“扑通”一声跪在床前蒲团上,迟疑地向女人荑荑细指伸出手。
即将碰到之时,滞在空中,犹豫许久,才缓缓握住那只本该将他搂在怀中的手,感受着她一汪浓郁的爱自指尖流出,注入他身体里,灌满他空落落的心。
少年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抓住她的手,他觉得这一切太仓促了。
万籁无声,少年感受到母亲缓缓恢复的呼吸,苍白的脸恢复了轻微的血色。他不自觉地伏在她窄瘦的肩头,仔细聆听她微弱的心跳,簌簌血液的流动,感受她温热的体温,这一切无一不在向他倾泄着对他未曾给予但宽可齐天,深堪比海的爱意柔情。
雪又被猎猎寒风裹挟而来,铺天盖地吞没了整个墨脱。
三天,只有心跳声和呼吸声的三天,是无比寂静的。他们就这样静默无声地相守了三天。
少年看着她的生命转瞬荒芜,宛如大殿燃烧的香火般一点点化为灰烬,奋力散发着宁静香气,而后油尽灯枯地碎落在香炉中。微弱生气自少年指缝间流淌向东而逝,他第一次感到慌张,急忙试图抓回她的生命,却好像指尖消融的碎琼,蒸腾而去了。
她的脸毫无生气,甚至本就浅薄的余温也在慢慢散去。
少年的心头涌起一股难以抵御的痛苦,一点一滴将他吞噬。
把母亲葬在藏海花间,少年跪在雪地中以额抵地,磕了几个无声的头。
大雪中,他坐了下来,蜷缩成了一团。
良久他才起身,离开。
他不知道自己的目的地是哪,他只是不断寻找,不断遗忘,又寻找,又遗忘。
“我是谁?我要去哪?”又一次失忆后,他蜷缩在灰暗破败不属于自己的屋子里,盯着蒙尘镜中的自己,目光深邃地自我询问。好像已经问过无数次了,这个问题却依然经久不衰地盘旋在他身边。
少年跋山涉水,地上地下穿梭。日月轮转,春秋交替,树叶绿了又凋,百花绽了又谢,山河破碎,战火纷飞,海晏河清,天下初新,他都身处其中,任由身边人生死,换了一批有一批,或挚友或利用,他好像浑然不觉,也不曾多去在意,反正最终都只剩下他一人,踽踽独行。
刀光剑影,恬静淡然,他全都见过,他背负着世界上最痛苦最沉重的命运,而他不悲不喜,不怒不哀,在岁月沧桑、世态炎凉中磨砺了心性,洗去了稚气,长成了落拓英气的男人,眸中常年凝着千里寒霜,他漠然地俯瞰世间。
万千繁芜从他身上扫过,仿佛坠进万里深湖,掀不起一丝涟漪。
可他从未忘记母亲给予他一颗滚烫的心。
墨脱老喇嘛曾说他是块石头,可他不是石头,他是有血有肉有温度的人。
偶然间,他在杭州遇见了自己唯一的春生,那颗冰封已久却炽热的心一下子活跃起来,他隐忍克制地向对方传达火热的情感,所幸他的春生也以真挚回报他。
他们定居在福建雨村,这个常年青翠欲滴,烟雾缭绕的小小村庄,以南方特有的温柔抚慰他们一路以来的伤痛。
少年早已不复往昔,百年沧桑恰如一瞬。他在雨村灿烂阳光下再次见到她,一双纤长瑰丽的眸中有怅惘、有不甘、有喜悦、有坚毅,盈了一泓清泉,泪眼朦胧地笑着朝他张开臂弯,唤他的名字。
他从来没听过自己的母亲叫过一声自己,他好想扑过去,扑进她早已装不下自己的怀抱,而后听她鲜活的心跳,听她用悦耳的声音呼唤自己,让她知道自己成长的每一个瞬间每一个碎片,那些痛苦的快乐的都要她知道。
……
张起灵又一次在后半夜醒来,他已经连续几天梦到灯火里的墨脱和灿阳里的雨村,他怅然若失地盯着深邃黑暗。
怀中人察觉到他的异常,轻声问:“怎么了,小哥?”
张起灵握住吴邪搭在腰间的手,摇了摇头。

九月初发了一篇预告,十月再来一篇序言。
《三日温情》走原著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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