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羊花）坟头草（一）

“天道衍生万物，本无高低贵贱之别，修士之命未必珍贵，凡人之命也未必如草芥。万物有灵，皆有生存的权利。我辈行医只为施救，无关身份。”

裴白玉靠在躺椅上，腿上盖着一卷薄毯，唇色苍白，“人皆是要死的，裴白玉也只是这世间最寻常不过的人。我死后，望诸君秉持医者仁心，坚守万花之志，愿天下……人人可医……”

裴白玉死去的那一年，万花谷难得下了一场大雪，有很多人跪在坟前、门前哭成了个雪人。

于修真界而言，神医裴白玉，人如其名，是白玉，是君子。

若非命短，谁会不想去见见裴神医呢。

修真不知岁，转眼间，裴白玉也逐渐消失在大众的话题间，百年之后，提及他时，谁不叹息一句蓝颜薄命。

于君子御而言，裴白玉是救命恩人，是敬仰的前辈，亦是不可触及的白月光。 

早年间，君子御总会为裴白玉扫墓，清理野草，后来，连君子御都闭关了。 

再出关时，又有谁会为了裴白玉而难过呢。

裴白玉的墓上，在很多年之后，也长出了一颗小草。

绿茵茵的小草从石缝中长出，只有矮矮的一小节，陪在墓碑边。

很久很久以前，小草还是一株生了灵智的小草，即使裴白玉被埋葬在这里，翻开了土壤，他也坚强地活着。

突然有一天，小草听到了一个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

“小草，我将我的学识、修为、样貌都交于你，可以代替我继续看着这个世界吗？” 

小草妖看到了一个好俊俏的男子飘在那里，那么温柔，又带着忧伤。

“我只是一颗小草，你要我为你做些什么呢？”小草妖的叶子摇了摇，“我的本体只有这么一点点，只能陪你说说话，连遮风挡雨都做不到。”

“小草，你无需为我做些什么，只有做你自己觉得对的事情就好，”裴白玉轻声说，“这个世界本不是尽善尽美，或许有一天你会感到烦恼，但我相信你会走出属于自己的一生。”

“可为什么是我呢？”小草妖有些苦恼，“我很害怕，人的世界，好陌生的。”

“小草，”裴白玉笑着说，“如果我的一切要有个人来继承，我相信你是最好的选择。”

“你很喜欢这个世界吗？”小草妖抖了抖叶片，“那我就替你看着好了，如果我不答应你，你会很难过吧。不过，你得给我取个名字，不然我就要叫裴小草了。”

裴白玉好像摸了摸小草妖的叶片，才道，“身在桃源隐，心怀天下先。往后，你便是裴无瑕。”

有很多东西随着这份触碰中传递而来，他的魂魄至此消散于世间。

白玉无瑕，裴白玉故去后，裴无瑕便是他赠予世间最后的温柔。

小草晕晕乎乎地拥有了裴白玉的学识与修为，又在隐约间看到了那个人的一生。

他在裴白玉的墓碑边化形为人，虽然跌跌撞撞，却还是毅然走向了万花谷。

他只是一颗小草，会害怕这个陌生的世界，但他还要往前去，去看看这个连裴白玉都眷恋着的世界。

所以，他也会成为医师，带着裴白玉的那一份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