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特奈恩》-第三部分-第五章(2)
译者:To_victory
校对:fatman
校对:Gwynbleidd
统稿:斯派尔

全灭
昔班听得很清楚,能听见他们的爪子在刮擦金属。尽管身后的拖船推进器发出的尖啸不断攀升,他仍然能听见伸缩勾和利爪在电梯井中撕开一条路。
“走!”昔班高喊命令。
“快!”纳齐拉吼道。
昔班回头望去。被拆解的拖船在停机坪上晃动,正在努力起飞。透过鸟喙状的座舱盖,他望见驾驶舱里的内莉正在奋力稳住亟欲蹿升的强大拖船。纳齐拉悬在敞开的侧舱门处,正狂乱地向昔班挥手。
“该死的,快来!”纳齐拉吼道。
“走!”昔班又喊了一遍。他回头望向电梯组。有两扇门开始变形,从内部被撞得四分五裂。他举枪瞄准。
第一扇门被撕开,倒在平台上,紧接着又是两扇。吞世者争先恐后地涌出,相互抓挠、推挤,如同兽群中争抢头领地位的猛兽。
昔班的第一轮射击放倒一个,下一轮打倒第二个,第三轮把一个冲上前的吞世者打出平台边缘。
太多了,实在是太多了。而且需要好几发爆弹才能阻止其中一人。
“汗王!快啊!”纳齐拉吼道。
拖船依然没有离开停机坪,内莉让它悬停在空中,在推进器的尖啸中飘摇。纳齐拉依然挂在敞开的舱门口。
“现在!”他在大吼。
寸步不退。这是昔班作为复生者的箴言。寸步不退。他一直引以为豪。但是纳齐拉正在冒着生命危险。而且也许他们还能用上拖船的重力系统,杀掉的怪物比他用最后的弹匣能杀掉的多得多。
昔班转为全自动射击,把最近的三名吞世者炸成一团鲜血和盔甲碎片。更多人正冲向他,涌出撕开的电梯舱门。
昔班转身,飞奔。
内莉开始爬升。拖船攀升两米,侧向飘离停机坪,此时昔班全力跃起,双手紧紧握住舱门扶手。
拖船离开停机坪。昔班悬挂了一阵,双腿在空中晃动。那些张牙舞爪、歇斯底里的吞世者来到平台边缘,聚在一起,向刚刚——就在刚刚——逃出魔掌的拖船狂呼怒号。他们在愤怒的癫狂中挤作一团,将平台边的一些人挤得脚步踉跄,骤然跌落,被后方涌来的疯狂同类推了下去。
内莉正在努力保持拖船水平。纳齐拉正在努力把昔班拽进船舱。昔班汗正在努力抓牢。
下方的登陆平台上,吞世者被逃脱的猎物激发得愈加狂乱,开始举枪射击。
爆弹枪火四散飞射,弹头开始钻进拖船船身,在迸发的火光中炸开面板和侧面整流罩。悬在舱外的昔班看着扭曲的碎片在他身下翻滚。拖船开始严重偏斜,拖出一缕稀薄的黑烟。昔班用尽全力,顶住丑陋的回旋轨迹产生的力矩,把大部分身躯拉进侧舱门边框。
更多射击命中他们。船体发出沉闷的撞击声。洪亮的爆炸轰鸣环绕周围,塑钢和金属碎片四处飞溅。阿尔尼德·纳齐拉掉出敞开的舱门,从他身边落下。
昔班伸手去抓,却迟了一步。
而纳齐拉已经死了。一发爆弹击中了他。船舱内壁涂满他的鲜血。昔班眼睁睁地看着战友支离破碎的尸体坠入太空港下方遥远的地面码头。
拖船的旋转愈发剧烈。昔班为了稳住身形甚至捏扁了金属。
“内莉!”他大喊道,“内莉!稳住!”
旋转更快了。外面的一切,天空、码头、尖塔、环抱太空港东北方向,赋予它名字的永恒之墙高耸的面孔,一切都在旋转。恍若滚动的万花筒,仿佛癫狂的嘉年华景象。
“内莉!”
昔班向前爬去。内莉已经死在座椅中,瘫软地趴在舵机上。她被一发爆弹杀死。在射击一开始她就已经死了。
世界在旋转。
昔班冲上前伸手抓住舵机控制杆。
永恒之墙冰冷的面孔从对面迎来。
如果故事终有结局,那么这个故事会在这里完结。在安格隆全然的怒火中划上句号。
尽管这不是我的强项,但我想,一些故事会结束,另一些则会继续。它们是永恒的。它们会在故事貌似完结后秘密延续下去,默默续写。这些故事不会被述说,它们永远不会被倾听。我想我的故事也许就是这样。
如果可以,我会去问问那个年轻人,那个记录历史的男孩。故事是他的专长,所以他也许知道某些在文字终结后延续的秘密故事。
但我不认为我还有机会。我想那个男孩已经死了。
而且,我想我的故事也会在这里结束。很快。
我本想把它告诉某个人,分享它。但那种联系是我从未被允许的。
下面就是我本想讲述的故事。
我在一场无法获胜的战争中战斗到最后。我在一场从开始前就知道无法获胜的战争中战斗到最后。我这么做,不是因为我勇敢,抑或我愚蠢,而是因为这是唯一要做的事。如果我们在必然的灭亡面前放弃,就是放弃了我们自己。
我的存在,我的族群背负的诅咒,让这些将死之人活得比命运的安排更久一些。我没能驱逐恶魔抑或黑夜,因为它们太过强大,就连我也无能为力。但我挡住了它们一段时间。我让那些恶魔胆战心惊。
而且,我在杀戮。我杀死了很多,很多吞世者。
我在幕墙大门杀死了吞噬者的埃克洛特和百夫长布里·博瑞特。我在幕墙雉堞上杀死了百夫长哈克·曼努。红屠夫巴比斯,屠杀者的赫哈克,怒目门克楞,我在二号塔楼脚下杀死了他们。沃斯和吞噬者的尤洛克,我在西部货运区杀死了他们,和勉一起。
我在货箱通道杀死了穆拉图斯·阿特乌斯。我在货箱通道杀死了第三毁灭者的乌塔拉·恐和斯卡德,因为他们杀了勉。他们十六个人一起上才杀死禁军。我只能手刃其中的两个为他复仇。
我在二号广场杀死了捕杀者萨瓦卡鲁斯。我在装配车间旁边的壕沟里杀死了德拉库恩。我在地面停机坪附近杀死了屠杀者的马曼诺夫和第二老兵营的哈特·哈达。
我刚刚杀死了赤红撕裂者雷苏卡。
我杀死或是驱逐了一群未生者兽形。我的诅咒就是武器。
在永恒之墙太空港,在漫长人生的终末,我欣悦地发现我的存在,我的族群背负的诅咒,也可以是一份祝福。这种感觉对我而言陌生而新鲜。我一直在为保护这些看不见我的人而战,但我的神秘,与诅咒同样,它也可以呈现为神秘,却鼓舞了他们。我的缺失是他们无法解释的事实,于是他们用故事和臆想填补,而这些故事和臆想给予了他们力量、希望和勇气。
这从来都不在我的计划之内。我没有刻意这么做。一切只是顺理成章。
真是奇怪的时刻。
如今,因为无人倾听,我将坦诚,这是我一生中最伟大的成就。它完全超乎预料。我的一生离群索居,无论我所至何方,都只会传播恐惧与不安。但在这里,短暂而意外的,我用另一种方式影响了人们。我成为了力量与团结的神奇纽带。我成为了一种神秘,驱使他们坚韧不拔,心存信念,不再畏缩与惶恐。
我已经能够触碰他们。
这是我的幸运,也是我毕生的渴求。
我希望它能够延续下去,但它不会。正如我所说,这是个即将划上句号的故事。
所以我坚守,我杀戮。在终结到来前,我尽可能多地杀死敌人。
执剑在手,穿过战场时,我看到了命运丑陋的一面酿成的毁灭。我看到的事应该被历史写下,被人们铭记。但它们不会。那个年轻人,就算他还没有死,也无法在毁灭的狂潮中幸存。所以,他的故事也会在这里结束。
但是,如果他能听见,我会让他在他的数据板上记下我看到的。死者的名字。他们死亡的方式。禁军勉,以及其他九十六人在货箱通道牺牲。奥克萨娜·佩尔(博罗格勒护卫军K团)和其他三个人在一号塔楼战死。盖蒂·奥尔海格(北极护卫军第十六团)和其他五十人在幕墙捐躯。百利·格罗斯(瑞士第三团)和其他二十六人在西部货运区阵亡。辅助军上校克莱门特·布隆和其他四十二人在安全门殉国。艾尼·卡内特(南极机械化第四团)和其他一百六十四人在幕墙与二号塔楼之间献身。帕夏·加文娜(耶尼切里第十一重装团)和其他十六人在二号广场就义。威廉·科迪(泛太平洋空中机动第三十三步兵团)和约瑟夫·巴克·蒙德(北非抵抗军第十八团)在货箱通道后方的货运斜坡上战斗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两个人死在一起,正如一开始,他们并肩而战。当吞世者袭来时,他们没有舍弃彼此。一种比钢铁更加坚韧的纽带在残酷的战斗中铸就。
我希望知晓我称之为其他人的姓名和故事。我并不知晓。而就算是,我也没有足够的时间全部说出。太多了。实在是太多了。
而这里即将全灭。
我穿过四号塔楼下的开阔广场去迎接它。吞世者来了,正在碾压和撕碎支离破碎的死者遗体。他们碾碎脚下的一切:瓦砾、横梁、防弹板、残肢、骸骨、头盔、残破的武器、活物、士兵允许携带的少许物品、爱人的照片、制服上的小小针线包、饰品和护符、一些人携带的破旧数据板。
我想知道,假以时日,是否能找到其中一些东西。这些战场会被挖掘出来吗?我们最后时刻的遗物会被发现吗?它们是否会被修补复原,如同破碎的杯子一般,被放在博物馆里展出作为纪念?这些数据板会被阅读吗?尸骨会被安葬吗?
后人会好奇我们是谁吗?
他们会在乎吗?我们在这里的所行、所言,对他们会有意义吗?只有命运知晓。
吞世者来了。我干脆利落地斩杀了戈雷特·恶喉。我让百夫长西萨卡·战争之手颤抖、畏缩,然后砍下了他的头颅。我用一记戳刺杀死了第六毁灭者的马霍格·德斯。我将哈斯克·血雾开膛破肚,接着是第二老兵营的努尔托特。我切断了白屠夫卡拉库尔的脊柱。
我看到卡恩来了。卡恩,一连长。他是个名副其实的巨人。我的虚无诅咒甚至无法减缓他的速度,抑或让他稍有停顿。
我举起我的剑,真实。
我以卡恩的语言开口。
我
广场被鲜血洗涤。卡恩的狂怒比他过往曾经放纵过的更加深邃。血神正在痛饮。
一闪而过。卡恩注意到计数器上的长串数字突然增加了一个。
一瞬困惑。他不记得刚才杀了人,他没有看到任何东西。但他的斧子在滴血。
狂怒让一切都变得朦胧。数字无关紧要。从来都是。
屠夫之钉啃啮,困惑转瞬即逝,狂怒更加刻骨铭心。
他继续前行。
皮尔斯回到他和那个男孩之前升起战旗的广场。他们把旗帜立起来,用沙袋和油桶夹住旗杆,让它得以在风中招展。祂就在那里,帝皇圣灵,大人物,沐浴在祂的阳光中,正俯视着他。
他们把它竖起来,他和那个男孩,他和哈里,然后他们回去召集其他人和他们一起,召集其他人围在旗帜周围坚守,展现他们的虔诚信仰,团结在它周围,保护它,这样祂就会看到他们,庇护他们。
然而没有其他人。还有那个男孩,他也没有回来。
皮尔斯感觉很痛心。他全都看到了。欧利·皮尔斯不会恐慌。没有什么能吓住他。
但奇怪的是,有些牺牲让人难以接受。
老掷弹兵正了正高筒军帽,吸了吸鼻子,揉了揉眼睛。愚蠢的老混蛋,你可是见过世面的。
他能听见它的到来。犹如高地上吹起的风暴。他提起老贝丝,检查充能。“别让我失望。”他对着步枪喃喃低语。
他站在旗帜前面。正前方。没有别的地方可以站了。如果那个男孩在这里,他会站在皮尔斯身边。他当然会这样。其他人也会。他们都会——
它来了。真他妈操蛋,瞧瞧它,小子。神一样的个头。它还有翅膀!恶魔蝙蝠一样的翅膀……向皮尔斯缓慢踏出的每一步都会引起微小的地震。手中的斧子嗡嗡作响。
皮尔斯一步都没有动。
原来原体就长这样。操蛋。吞世者的老大。真他妈大。
如果那个男孩在这里,他一定会问皮尔斯怕不怕,因为他总是问这种蠢问题。不过皮尔斯还是会回答他。他会说“不”。
因为他总是在撒谎。
“那就来吧。”皮尔斯喊道,“来尝尝我的厉害!”
带翼的恶魔哼了一声,狂暴的步伐慢下来。它蹒跚前行,仿佛陷入好奇,困惑地望着这个小小的凡人,和他那把小小的枪,还有他那面破破烂烂的旗子。它喷出鼻息,像公牛一样发出轰隆作响的鼻音,液体从它的嘴唇间淌下。
皮尔斯瞄准老贝丝。
“来啊。”他吼道,“让我瞧瞧你有多厉害!”
快点儿,赶紧,别让我失望,快点儿,密斯拉斯之灵,我就在这里,你该死的忠诚士兵,欧利·皮尔斯,是欧林波斯·皮尔斯在向你祈祷,薄情的战争女士,我是你的选民,你知道我的,快现身吧,别让我等了,快点儿,战争女士,快点儿,妈的,你个没用的婊子,不管你在哪儿,看在老天爷的份上,可怜可怜你的老兵吧,我知道我要求太高,但你就他妈这一件事,快点儿,就现在,快点儿,我求你了。
安格隆,猩红天使,开始冲锋。广场地动山摇,旗帜随之颤抖。
欧利·皮尔斯用老贝丝开火,一束又一束,正中目标。去死吧!丑陋的大杂种!
“高地方阵兵,万岁!”他高声呼喊,“泰拉王座在上!泰拉王座在上!”
沐浴在鲜血中的安格隆向天空举起双拳,弯曲手臂,伸展巨大的双翼,放声咆哮,连蒙沙瓦堡垒燃烧的炮塔也为之晃动不已。
而那面旗帜被抛洒的鲜血浸透,从折断的旗杆上滑落,飘向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