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羡忘 双洁 HE】世外红尘 23泽芜至
温情发丝凌乱的黏在脸上，怀中还紧紧抱着自己的弟弟，绝境中乍然得救本该欢喜，然而还未给她缓神的时间，她一向奉为神明的存在便已经陨落在眼前。喜与悲滑稽的在同一张脸上静止，却停不下流转的时间。
无涯之海上，沉黯的海水染着乌黑的血迹，残留的恶怨心知结局无可挽回，嘶吼盘旋着潜入最深处，不忘恨恨瞪了一眼还在半空旋转燃烧的泽世灯。江澄最先从惊变中回神，面色几度变幻，立刻就要指挥着人上前去抢。魏无羡满心悲怒郁愤尚且无处抒发，看到他们还要上前立时一声厉啸，阿苑怀中抱着的随便应声而动，剑锋直直对上了江澄：“谁上，谁死。”
江澄满脸不可置信：“魏无羡，你拿剑对着我？”
魏无羡不为所动，只是又抬了抬剑：“你大可上前试试。”
江澄正要前迈，随便斩下。江澄万万没想到他竟然真的动手，再想躲避已是不及，只是险险避开了要害，被砍伤了一边肩膀：“魏无羡！你居然为了外人要杀我！你知不知道，人族落到今天这般地步皆是拜他们灵族所赐！活该他们要拿命来还！”
魏无羡只是漠然持剑：“方才布阵，你以蓬莱为祭，用我担尽山崩之责，我又以一切化去不周焰的魔气阻无涯海之谋，如今站在这里，是蓝湛以命相替。现在我与你江氏恩怨两清，江晚吟，你若再进一步，你我便是不、死、不、休。”
毫不掩饰的杀意扑面而来，身后温情众人也强撑着站起，目中皆是欲杀之而后快的恨意。众人正在僵持中，那灯的身边忽然凭空勾勒出一个白衣人，眉眼温淡，容颜俊秀，像是四月拂面的风，恰到好处的温柔。魏无羡骤然失神，正欲开口，却在看到他深色眼睛时醒过神，面上掩不住的失落暗淡。
温情看到这个男人，哽咽拜倒：“温情拜见泽芜殿下。含光殿下他……”温情伏倒在地，不知该如何说。
那男人回过头，同蓝忘机七分相似的面容上已没了温情惯常见到的和煦笑容。他点点头，嗓音有些哑：“我已经感应到了。”他扫过在场所有人，神色难辨喜怒，忽然将还在半空旋转的泽世灯一袖拍向江澄等人：“带着它离开，半刻钟后，若未曾离开此处，我便杀了你们。”
江澄一怔，不待魏无羡出言反对卷起灯便和其余人向山下跑去，沿着先前无涯之海特意为他们留出的通道离开。然而这位泽芜殿下只是低头想要捡起掉落在地面的那根抹额，却不料抹额另一头被魏无羡紧紧拽着不放。泽芜殿下顿了顿，寒着嗓音：“你不跑么？”
“为什么把灯送出去？”魏无羡死死握着这根沾了泥和血的抹额，逼视这位据说和蓝忘机感情极好的兄弟。
“魏无羡！”温情低喝，不待泽芜殿下发怒便先行挡在了魏无羡前面，嗓子还有些嘶哑：“殿下，含光殿下一事与他并无关系，还请……”
“我弟弟不是为他死的么？”泽芜殿下毫不客气地打断。
温情面色发白，却依然坚持：“殿下……”
“是因为我。”魏无羡按了按温情的肩膀，阻止她再说下去。
“那便没什么好说的，离开这里。”这位殿下握着抹额另一头：“我可留你一命。”
然而魏无羡丝毫未松：“我要知道你为什么把灯给他们！”
深色的眼眸里骤现杀意，泽芜殿下深吸口气：“莫要自寻死路，浪费我弟弟给你的一条命。”
魏无羡面色更白了些，黑衣上满是血迹，修长身体受之前影响还有些站立不稳，饶是如此，他也半分不退：“泽世灯能化出一次蓝湛，难道便不能再化第二次？为什么？”
那殿下眉眼微动，冷道：“天地能造出一个你，难道还能造出第二个？不知所谓。”
“可他本体还在！”
“意识散尽，即便泽世灯有天大机缘得以化形第二次，那也不是忘机了。”泽芜殿下声音里也多了些痛惜和恼恨：“你们做得好啊。”
魏无羡眼前一黑，虽然仍站的笔直，温情却总觉得他在那一瞬间垮了腰背，莫名苍老了几分，可他明明还是个青年人。
“还有什么办法？哪怕只有半分机会……”
“散了就是散了。”泽芜殿下合眸：“我来此只为收敛忘机遗物。魏公子，蓬莱已死，泽世灯你们也拿到手了，最多三日这里便会崩塌，泽世灯碎，自不周起，至蓬莱止，不会再有阴云蔽日，所以你大可和那些人一起离开，这里已经对你们无用了。”
说罢，泽芜殿下不再理会他，只是一点点收拾起散落的动物尸骨准备将其掩埋，权当不曾看到这个人。温情他们连忙帮着收拾，绵绵犹豫了下走到呆站着的魏无羡身边，将手中一直紧握的那根烤鱼递给他：“这是殿下给你做的，只是做到一半便，”绵绵哽咽一声，强忍住泪水，收住了颤抖的尾音，“殿下说你顾念他良多，他也想试试为你做点什么。所以，魏公子，不要……”她勉强地露出一个笑：“不要辜负殿下的这份心意。”
魏无羡神情恍惚地看向绵绵，在她身后所有人的眼眶皆是通红，还带着几分担忧地看着他。魏无羡眨了眨眼，越过他们，又看到泽芜殿下正在捡起一条被砍成三段的死蛇，而死蛇的旁边是一颗被端正放好的狼头。他记得这头狼，它曾经在晚上和他们一起散步，也曾经追着猴子从他身边跑过，他曾亲手在狼脖子上挂上了一盏兔子灯，最后被砍下了头，和那盏灯一起浸在了血里。
魏无羡僵硬地扭过头，看到树上残破的灯，屋里冷却的糖浆，漂亮的糖葫芦，还有他细细磨好的藕粉，缩在一起的兔子，随着阳光落在肩头，魏无羡终于从混沌中清醒过来，清醒着再度陷入了漫长的噩梦。
就这样呆呆站了好一会儿，男人忽然扭头看向泽芜殿下，毫无犹疑地跪倒，背脊笔直：“泽芜殿下，我求您，将这里留给我。”
泽芜殿下顿了顿，一时没有说话。温情别过脸，快速眨掉眼里的水意，带着众人离开了此处。静室前只留了他二人对峙，静得连呼吸仿佛都是错误。
泽芜殿下垂下眸子，没了素来温和的笑意，又挡住了深色眼眸，瞧着和蓝忘机几有九成相似，可魏无羡却不曾再有半分恍惚：“求您成全。”
“我名蓝曦臣。”泽芜殿下淡道：“生于昆仑之巅，忘机晚我三百年在此诞生，为我胞弟，我伴他长大，看着他从生至死皆在此处，现在你让我将这里留给你？”
魏无羡只是跪着，一言不发。
蓝曦臣静站许久，松口道：“也罢。魏公子，我允你自此处取走三件，看在忘机的面子上。”
魏无羡见蓝曦臣神色无可转圜，终是妥协：“我要这条抹额，和那两只兔子。”
“兔子……”蓝曦臣短促地笑了声，眼尾也泛了红：“这样，魏公子，我有个交易同你做。”
他指了指那一对兔子，神色定定：“我以一件有关人族未来之事同你交换，就换这一对兔子。灵族从不言谎，此事必然对人族至关重要。”
魏无羡只是倦然地垂了目：“我拒绝。”
蓝曦臣深色双目默然看着他，在阳光下染着茶褐，看了良久，他忽然扯出一个笑：“忘机倒也不曾错看。”
他眸中多了些追忆之色：“当年，我感应到忘机诞生入主蓬莱，十分欢喜。然而蓬莱当时只有荒山，所以我特意从各位同族手中换了些自认有趣的东西来看望忘机。那时他还是很小一个，就板着一张脸守着光秃秃的山。我看着心疼要带他出去走走，他却拒绝了我，只道镇守蓬莱是其生来之责，不可懈怠。我没法子，只得带了些活物来陪他，在山上种满了花草树木，使这里不至于太单调。我也曾问他可有偏爱，他却只是平淡的说‘任由兄长做主’。然而自小就这般执拗淡漠、视责任重于一切的人，却来信告诉我，他想和一个人……去看看人间。”
魏无羡猛然抬头，双眼通红，蓝曦臣自顾自地说下去：“收到信时，我打翻了茶杯，毁了自己最心爱的字画，却依然是高兴的。他说，有个人执念灿金，温暖又明亮，满心都是人间烟火，他看着那执念自己总忍不住笑。他还问我，有没有什么法子可以降低驱使泽世灯的代价。”蓝曦臣偏头看向魏无羡：“我和忘机已经在想办法了，只是没给时间。”
没给时间……魏无羡似哭似笑，只觉嘲讽。若是、若是……哪来的若是呢，一切已经发生，再也无法挽回了。何况，即便知道这件事，那些人难道便会乖乖等着么？
“魏公子，忘机的心，你明白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