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组】【短系列】人间几何（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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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悠荡荡就又过了几个世纪，外面的世界早就物是人非，所谓天数有变，神器更易，江山几易其主。不谈什么民生凋敝，不谈什么山河破碎，也不谈现在这皇上是个什么货色，因为这些都和乐正绫没关系。
她在这里已经不知道多久了。就像她也不知道自己已经活了多久了。人活的时间太长，终归会麻木的，虽然她原本是天上的仙子，也逃不过这个定律。
更何况，是一个人。你说是吧？
乐正绫很疲惫，明明她什么事都不做，但就是很疲惫。
毕竟，作为下凡的仙子，她不吃不喝也死不掉，因此她也不需要为了自己的生计发愁。身上的衣服还是天衣，天衣自然是不会脏或者坏的，这一点也不需要她亲自来操心。正好，这又是一片世外桃源，与世隔绝。
她喜欢这里，她又很讨厌这里。喜欢是因为这里非常清净，而讨厌，则是因为她想要找个人说话，非常想。
乐正绫，本是天帝俊最小的女儿，比起精卫还要再小不少。她是被自己的父亲关在这儿的，至于原因，在这里就不提了。
她想出去，想去看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她好几次都尝试着到了那个禁锢自己的山口，然后被一股巨力扔了回来。
知道这是自讨没趣的乐正绫在那之后就变得越来越无聊，除了闲着没事用不知道哪来的笔墨纸砚创造一些巨作以外，心境也逐渐变得越来越悲凉。从曾经元气十足活泼可爱，到现在自始至终面无表情，她什么都没经历。
她确实什么都没经历，只是莫名其妙的过了几百年而已。这才是最折磨人的。
大概是绫这样的表现终于让自己的父亲有所满意了罢，其实他已经放开限制很久了。但是绫习惯了呆在这里，居然一直没有发现。直到那一天，让她永远不会忘怀的一天。
是日，清晨就不算晴朗，远远的能看见在天边有一大片黑沉沉的云，云中似乎电闪雷鸣。乐正绫对此并不十分在意，毕竟这大夏天的，什么样的天气都不奇怪。她也不需要为了防止下雨而收衣服什么的，依然清闲，就在山里乱晃。时不时采一朵野花戴在头上，戴久了就再插回地里，用自己的神力让它重新生根。
今日也着实是奇怪，她走着走着，随随便便的就走到了那个能通向外界的山口。
乐正绫对此很是疑惑，于是她慢慢的又靠近了那个地方。虽然压抑了几千年又几百年又好几百年，她终究还是想要出去，这股心思仍然留在她的心底。
恰好就在这个时候，那一大坨似乎还电闪雷鸣的阴云，总算是飘了过来。它飞快的飘到了绫的正上方，然后毫不犹豫的降下了倾盆大雨。
绫不免有些扫兴。深深地感慨果然还是自己想多了，转头就准备回去。霎时间，从山口的那一边却突然传来了一句人言——
「救命！」
这一声深深地击中了绫的内心，她已经几千年没有听过人声了。这个声音如此俊俏，看来会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呢。啊，会有自己曾经那个姐姐那么可爱吗？和自己比呢？她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会求救？她是谁？她在经历些什么？
一时间，乐正绫的思绪混乱至极，但是有一条主线伸了出来。
她要去救人，要去看看这个不速之客长什么样子。想抱抱她。
人到了这种关头，难免会突破自己内心的桎梏，绫正是遇到了这样的情况。在她的心目中，父亲留下的封印是牢不可破的，她永远也不可能获得自由。而现在，她为了要出去救人，决定奋力一搏，这就是她的无与伦比的决心。来到山口，却没有感觉到巨力来临，然而她却干脆忽略了这一点，奋不顾身地冲了出去。然后她就看到旁边一颗大树被闪电劈断了，燃起了熊熊大火。而倒下的树干则压住了一个人的双腿。
「救命——」她又发出了一声哀鸣，然而已经有气无力了许多。想来，这大山中的环境，还有这场大火，让她绝望了吧。
乐正绫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一个陌生人这般模样，居然会心如刀绞。她三步并作两步地迈过去，施展自己神力把树干一下子推了出去。树干在地上滚了几圈，然后火居然熄灭了。
「你没事吧……」乐正绫刚想问问那个少女的情状，却发现她可能是受惊过度，已经昏了过去。
她将那女孩轻轻的抱起来，又走回了山口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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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个稍有些空旷的房间里。不过，这里即使从里面看上去，也不得不称之为琼楼玉宇。
可悲的是，她在这里看不到任何一个人影。刚想下地，就发觉自己的双腿都火辣辣的疼，明显是受了重伤，甚至有可能骨头都断了。
话虽如此，既然自己能躺在这个地方，就说明一定是有人救了自己的。这里肯定不是什么阴曹地府，听妈妈说，地府里那些建筑都是阴森森的，到处飘着鬼魂。这儿虽然没有人，但是有一股亲切感，也没有鬼魂在天上乱飘。
想到这儿，她就完全不担心了。这深山老林里，救人的人肯定是什么隐居山林的老爷爷之类的吧！一想到这里，她就异常兴奋。平日里她最喜欢读这些传奇小说，对什么山林中隐士的故事尤其感兴趣。她一度狂热到被母亲给没收所有零花钱的来着。
于是她大着胆子问道：「有人吗——」
恰好，有个人端着个碗从外面进来了。她朝这边看了一眼，然后有些冰冷的问道：「你醒了？」
和她眼神对上的那一刻，灰发的少女一个激灵，突然觉得有点儿冷。如果真是什么白胡子老爷爷，想必她不会产生什么负面的情绪，但是看到这个黑褐色长发的女子，她有些害怕。
不过，她好好看！好想继续看！
于是她又抬起眼睛，与她展开了很奇妙的对视。
这个大概是救了自己的女子，有一双火一样璀璨的明眸，从中射出的反而是意外清冷的目光，眼底似乎略有一丝柔情。她的发丝即使远看起来也格外柔顺，没怎么特别打扮也不显得突兀。只是简单的用红丝带在脑后绑了一束马尾，额旁两侧还有不少杂乱的发丝，一概没有处理，反而正巧衬托出来她那精致万分的面庞。他的肤色好白，但是白的恰到好处，不会太白而吓到人，而是很健康的颜色。她的五官极其端正，是灰发少女长这么大以来见过的头一个。即使是她从前偷看过的那些风尘女子，也远没有眼前这位这么好看。
她真的，真的太美了……
少女不禁看得有些呆，愣在那里，连对方问的话都忘了回答。
「我在问你话呢。算了，看来你是醒了。那，你应该不是个傻子吧？告诉我你叫什么。」她坐到床边，细细的打量着灰发少女的脸，少女甚至能从她的眸子里清晰的看到自己的倒影。
「你这问的是什么话！」少女非常不满的吼了出来，接着才意识到，面前这个可是救命恩人，这样毕竟不好，于是又低下头，红着脸道歉说，「对不起，谢谢你救了我……我叫洛天依，喜欢有趣的事情和好吃的～」
「这么说，你是外边的人类？」恩人的表情终于有些悸动，「……外面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的……？哦，我的名字是乐正绫，你叫我绫或者阿绫都可以。」
「好，那你也可以直接叫我天依哦。外面的世界……」原来她叫乐正绫！她为什么这么漂亮……好想摸摸她的脸！这个名字也好好听！洛天依对乐正绫很好奇，但是听她发出的疑问，又不免有些奇怪，「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呢，总之就是一个很美好的地方啦。有好多好吃的……还有……还有很多良辰美景——这个词好像可以这么用？」
看她这副模样，好几千年以来不得人间烟火气的乐正绫稍微有那么一点点蚌埠住，情绪这种在她身上尘封已久的死灰，又有了复燃的苗头。她把手中的药汤吹了吹，递给天依，又说：「你还有点着凉，喝完这个应该会更舒服些。」
直到这时，天依才终于感觉到头痛欲裂。这场大雨着实把她浇得不轻，以至于她一时间眼神迷离了起来，摇摇晃晃的又要倒在床上。绫很是无奈，略动神力给她做了一张靠垫，然后温柔的托起她的下巴，亲手给她将药喂了进去。
按说，天依平时是喝不下去药的，但是放到今日，她竟然完全不想抗拒。也许是难得能遇到一个这么温柔的人，对她有了好感？天依头昏昏的，自己也不清楚，就用太过于不舒服而无力反抗为理由来麻痹自己。
这一碗褐色的药汤实在是苦到灭绝人性，天依虽然不想抗拒，却还是不自觉的好几次差点儿呕出来。绫自然也知道她静心调制的药到底有多么难以下咽，也不着急，非常耐心的喂着天依。每当她快要受不了的时候，绫就放下药碗，帮她拍拍后背，或是从旁边挖一勺蜂蜜送到她口中，关怀得可以说无微不至。
一碗药喝下去，她又扶着天依躺下，让她再睡一觉。天依当然不会拒绝，加上的确很累，刚躺下不久就睡着了。绫收拾好其余东西，就回来坐到她旁边端详她的睡颜。
她上一次看到其他人的脸，是多久以前呢？她不记得了。浑浑噩噩的活了几千年下来，她只能在铜鉴中看到自己的面庞，这么久以来自己都看腻了。那块铜鉴也被她封存起来，许久不曾使用。
她不由自主的伸出手，轻轻的撩起她额前有些凌乱的发丝，将它们拂到一边理顺。平日里绫对待自己的头发都没这么小心翼翼——也有她的发质本身也不需要关心的原因——今天却对这个似乎只有十五六岁的少女如此上心，也不仅仅只是她的头发了。绫见天依睡得安稳，得寸进尺的又摸了摸她的脸颊。天依的皮肤是那种吹弹可破的类型，这么摸上去甚至有些滑溜溜的。虽然终归比起绫这具仙体的皮肤还是差一些罢，也足够让绫惊叹的了。天依的表情格外乖巧，刚刚醒着的时候她还有些调皮，睡着了倒是可爱的无以复加。
连阿绫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她居然笑了出来。虽然，这笑意很轻微，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她就这么一直看着天依的脸，看了好久好久，直到将它完全刻在自己的脑海里，也不肯移开目光。熟睡中的天依小口微张，鼻翼起伏，可爱极了。她这副模样简直让阿绫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她养过的一只小猫。
过了得有几个时辰罢，天依终于睁开了眼睛，然后就看到了阿绫那双红瞳。这一次，已经再无初见那时冰冷刺骨的寒意，而是温暖美好，令人着迷。
天依刚刚醒来，仍然睡意朦胧，不太清醒，略有些呆。口中喃喃的道：「阿绫……怎么了……？」
「没怎么……」绫也不知道怎么了，但她的本能当即促使着她将面前的人拥入怀中，俯下身去，吻上她的樱唇。
「唔！唔唔！」洛天依惊慌失措，拼命挣扎，然而全身乏力，又被绫牢牢控制，只能是动弹不得，任她宰割。
做完了这件事的阿绫舔了舔嘴唇，似乎是在回味，却突然醒悟了过来，连忙放开她，站在一边九十度鞠躬：「啊，对不起……我也不知道……」
都是本能在作祟，只是单纯的因为本能的指引，乐正绫放弃了思考，做出了这样出格的举动。
天依的脸霎时间红的不成样子，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好，两个人就这么一直静止着，保持着一个奇怪的状态。
「阿绫……你到底是……」天依仍然惊恐万状地问道。
「对不起，我刚刚心头一片空白，什么都不知道……」见天依好不容易有了反应，绫连忙再次道歉，「我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嗯……我相信你……可，可是……我……」天依蜷起身子抱住膝盖，好像还带了点哭腔，「那是我的初吻啊！」
「这个……」绫直起身子来，认真地回答道，「我可以负责的。」
「这个……这个……」还真别说，即使是被强吻了，她也根本讨厌不了自己的救命恩人。倒不如说，甚至还有点高兴，只是出了这档子事，一时间不知所措而已，「这个……总得见过父母……什么的……」
天依的脸已经比大红苹果还要再红上好多倍了。绫反而有一种计划通的感觉，就好像自己身体里还有另一个灵魂，刚刚强吻之事是她做的。绫于是接过话说：「啊这……可是我的父母你大概会见不到……」
「为什么？难不成你……」天依想说的是「是个孤儿」，不过这样的话终究说不出口。
「不，我的父亲是天帝。」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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