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联欢接龙·盛开的骗局】（二）
KAITO第一次经历如此盛大的活动，他看到那位启蒙思想家在台上表达着对贫困群众的同情，激烈地抨击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大老板，言语之激动，以至于眼镜几乎要甩了出去，灯光照亮了他热情洋溢的面孔，如同救世的神明般屹立在人间。
“我和诸位一样，是一名光荣的劳动者，我相信是劳动创造了财富，这是人神圣不可侵犯的权利，但是这不意味着我们就应该屈从于刚愎自用的财主们的指令。太多的日夜，我们迁就于富豪，希望他们能多一点慈悲；太久的等待，我们盼望着哪怕是些许的平等回报，我们吞下最繁重的工作，吞咽着干硬的面包和白水，豪宅里的老爷们却在坐享其成，享受着鹅肝、黄油、葡萄酒！
“我们曾经点头哈腰，卑躬屈膝，但我要说，‘够了，已经够了！’上帝可鉴，天赋人权，我们已经放弃了太多，而现在要物归原主，就从这里的此地开始——再也不会忍饥挨饿，每个家庭都会有面包；再也不需要四处奔波，每个人都会有理想的工作。他们会因此想要开枪，而我会说：来吧，我就在这里！”
人群沸腾了，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女人们挥舞着手绢，男人们摘下帽子向他敬礼，雷鸣般地掌声撼动着礼堂，人们欢呼着，尖叫着，仿佛此生所有压抑着的情感都在这一刻被释放。
KAITO强忍着心中的躁动，他也想加入人群中，为那个思想家喝彩，但他知道那是不被允许的，孤儿院的孩子今天必须端端正正地坐在一旁观看这场演讲。
“无聊的表演。”旁边传来一句轻蔑的哼声。
KAITO微微探了探头，确定护工没有注意到这边，侧过身子说：“怎么了，RIN，你不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吗？”
“我不知道，但我觉得他和他说的那些富翁们也没什么不同。”
“可是，他如果不是真心为民众着想，怎么会说出大家切实希望的东西，我是说，他不是那种高高在上的人。RIN，相信我，这位先生是真的是民众的朋友，他知道大家的难处。”
“你不能只看一个人是怎么说的，更要看是怎么做的。虽然他刻意穿了一套不那么显眼的衣服，但是看看他的头发，他的鞋子，就像是抹了黄油一样，即使隔着30英尺我也能闻到那种特别的香水味，那可不是院长的爱好。”
“他要站在公众面前......总得体面一些......”
“还带着丝质礼帽？虽然现在没有戴在头上，哦我亲爱的哥哥......”
“咳咳~”一名护工清了清喉咙，兄妹两人立刻停下了谈话，又端端正正地坐好。
观众的喝彩早已平息，现在讲台上的是孤儿院的院长，正在滔滔不绝地讲着他是如何力排众议，创建了这座孤儿院，又是如何克服重重困难，苦苦支撑着孤儿院的经营。
KAITO听着这些话题，却不知为何，他再也无法提起兴趣，他的脑海中仍然回荡着刚才那位思想家的话——不再节衣缩食，不再劳苦奔波。他的思绪飘到了另一个世界，他没有在街道上寻找能买他货的好心人，而是在办公楼里有一份体面的工作，也许他还会进学校学习。RIN也不必和他一起受苦，而是和同龄的女孩子们在一起，花时间打扮，讨论时尚，参加茶会。
这个梦太美好了。KAITO这样想着。
“......因此，惠民思想必须付诸实践，这也是我们今天站在这里的原因，就从我的孤儿院开始。事实上，我已经批准了一项巨额的拨款，用于改造孤儿院，让更多无家可归的孩子们能够过上安稳的生活。而这只是第一步，接着便是失业者，然后是流浪者，最后是所有人！”
掌声再度响起，似乎所有人都赞成这项举措，院长也微笑着举手致意。
“你不会真的以为他说的是真的吧？”RIN在KAITO耳边悄声说道。
“我只是希望是真的。”他无视了妹妹的不满，望着离开礼堂的思想家和院长，内心不禁有一丝失落，仿佛那美好的幻想也随他们一同远去了。
当夜幕降临，孤儿院的孩子们回到各自的硬板床上睡觉时，没有人再关心院长说过了什么。但“爱心院长联手惠民思想者”的消息已经悄悄传开，并且将登上第二天的报纸。几个小时后便会有无数表达支持的信件被投送到院长的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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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IN轻声拾起水壶，将水缓缓倒入盆中，小心地尽量不发出声响——她可不像吵醒其他还在熟睡的孩子们。孤儿院每天只会提供有限的生活用品，如果不想与人争抢，最好的办法就是比任何人都起的更早。捧起水浇到脸上，冰凉的感觉袭遍全身，冲走了困意。要不了多久，急促的铃声就会传遍孤儿院，洗漱间、走廊以及楼下的食堂里，孩子们会拥挤着争抢一点干净的水，或是多一口的凉食。那些因为太过疲惫而难以起身的孩子。会在护工的打骂声中被拖下床，丢出房间。RIN这样想着每天不变的情景，一边担心起来KAITO，那个笨蛋哥哥一个人住在男孩子们的分区，不知道能不能照顾好自己。
因此，当今天的铃声再次响起，却没有夹杂着咒骂和尖叫声时，她不免感到有些惊讶。
RIN穿过人群向食堂走去，如果是往常，她会得到半碗没有凉透的稀粥。但今天的餐食似乎也有些不同，她刚刚走下台阶，便被扑面而来的香气所吸引
“奶油，是吗？”KAITO曾经偷偷给她尝过抹了鲜奶油的面包，那种味道恐怕一辈子也不会忘记吧。
“该不会又是什么大人物要来吃早饭吧。”她嘀咕着，寻找KAITO的身影，不小心撞到了一个推着餐车的男人。
“当心点，小丫头，快去坐好，今天是你们的幸运日！”他说着，把一小块切好的苹果扔在了桌子上。
RIN这才发现，餐桌上摆了她从没见过的“盛宴”，小碟子里是烤好的抹了厚奶油的面包片，半块煎鸡蛋，一小撮煮豆子，甚至还有麦片粥一样的东西。
“RIN，这边！”KAITO正探着身子喊她。
“这是怎么回事？”RIN问道。
“不知道。”KAITO咬了一大口面包说，“不过机会难得，好好吃吧。”他把自己的那份鸡蛋递给RIN。
RIN拿起碟子，凑近嗅了嗅，像是担心有什么奇怪的东西一样。
“不喜欢吗？”KAITO见RIN皱着眉，问道。
“不，只是......”RIN看了看四周，孩子们已经陆续吃起了早餐，似乎没有人感到不对劲，大家都只想抓紧享受这顿美食。
RIN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煎蛋，食物的味道和饥饿感同时催促着她吃下更多。
“慢点嚼。”KAITO看着狼吞虎咽的妹妹笑道。
“还有工作要做呢。”她的嘴里塞满了食物。
“今天好像不用工作哦。”一个路过的孩子说道。
“什么？！”兄妹俩都瞪大了眼睛。
“至少不用去街上卖东西了，我听那些大人们这么说的。”他耸了耸肩，“还说要接待什么记者之类的。”
原来是这样。RIN放心地咽下了食物。原来是有“客人”。她这样想着，又狠狠地咬了一口面包。
果不其然，孤儿院的孩子们今天既不用去工厂也不需要去卖东西。RIN看到了一批又一批的市民和记者来到孤儿院，他们在房间中穿行，对着那些她已经厌倦了的装饰嬉笑指点，跟孤儿院的大人们说着听不懂的话。
“而我们，就扮演‘幸福的乖孩子’。”RIN远远地躲在一边，看着其他孩子们“尽职”地完成他们的新任务。
“这不好吗，RIN？”KAITO走来问道。
“哥哥，你看不出来吗？这不过又是一次逢场作戏，如果不是为了演给那些人看，孤儿院的人怎么会这么好心？”
“可是我觉得这是一次契机。”他想的是昨天的演讲。
“反正明天就会恢复正常的。”RIN叹了一口气，她觉得哥哥在这方面真是无药可救了，“我可不想当这个提线木偶。”
然而日子一天天过去了，孤儿院的生活并没有变回“正常”的样子，人们仍然来参观、采访，而孩子们不仅能够吃到丰盛的三餐，还有了温暖的被褥、干净的衣服，甚至每天还有三个小时的学习时间。那些起早贪黑工作的日子似乎一去不复返了。
“你还认为这只是演习吗？”KAITO最近找到了逗弄妹妹的新方法。
“我还是不想相信......”RIN撅着嘴说道
“听说今天那位思想家先生要来呢。”
“那又怎么样？”
“我们现在的一切，都是因为思想家先生啊，是他的那次演讲，带动了人们的善良，往后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来到这里，会有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不能再压迫别人，而要互相帮助。”
RIN偏过头去没有接话，她看到两个年级小的孩子，嬉笑着跑过走廊，那样快乐的笑容她此前从没在哪个孤儿脸上见过。
真的会是有人关心他们、拯救他们吗？生活真的会变好吗？她这样想到。
“啊，他来了！”KAITO拍了拍她的肩。
启蒙思想家仍然和那天一样，慈祥但又沉稳。他俯下身笑眯眯地对那些前来迎接他的孩子们打着招呼。显然对思想家抱有好感的不只KAITO。而他身后跟着的，却是令兄妹俩意想不到的人。
“RIN，是那个女孩儿！那个买走了我们所有的火柴的女孩！”
“嗯，确实是她！可是，为什么？”
少女似乎感受到了他们的目光，她四下看了看，与兄妹两人对上了视线，微笑着冲他们招了招手。
“是你认识的人吗？”思想家起身询问少女。
“嗯，是那对可爱的兄妹。”
“呃......你...你好，尊敬的先生...大人，我是KAITO......这是我的妹妹，RIN...”KAITO紧张地走上前，伸出激动得颤抖的手
“不必多礼，孩子。小女顽劣，能交到朋友属实是荣幸。”
“呃，是......我是说，令嫒大人...嘿，RIN...”
（“笨蛋哥哥。”RIN悄悄掐了KAITO一下）
“不要再捉弄他了，父亲。”少女轻笑道，“机会难得，两位今日可否与我们共进午餐？可以吧，父亲？”
“当然，我女儿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两位不介意吧。”
“是，当然！”KAITO把厚背挺得笔直。
“好、好吧...”RIN勉强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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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渐渐指向了12点，KAITO拉着RIN的手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上寻找着约定的地点。
“这么兴致勃勃啊。”RIN口气里带了些挖苦，他们好不容易才甩掉了孤儿院那些羡慕又嫉妒的孩子才跑了出来。
“这样的场合，我们可不能迟到，啊找到了。”RIN顺着他的手指望去，那名少女就站在餐厅外面向他们招手。
“她竟然会等在外面。”RIN小声说道。
“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KAITO走上前说。
“不必在意，请跟我来吧，位子已经预订好了。”
兄妹两人跟着少女走进餐厅，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天花板垂落着晶莹的水晶灯，大理石柱镶嵌着五光十色的宝石，墙壁上挂着一幅幅古典画毯，一支乐队正在演奏着绵长的乐曲，几位客人正随着音乐踏着舞步。
“这里真的是吃饭的地方吗？”RIN紧紧地抓着KAITO说道。
KAITO轻轻拍了拍她示意她放松，但他自己也感觉浑身不自在，去往座位的路似乎漫长又曲折。
“不必拘谨，快来吧。”少女见落后一大步的二人，浅笑盈盈地牵过他们的手。
然而伤脑筋的还在后面，KAITO对着那张巨大的菜单又皱起了眉头。
“罗、罗伯斯特大龙虾？T什么牛排？”
“真不知道为什么给一道菜起这么复杂的名字。”RIN小声说道。
“对吧，对吧，我也是这么想的。”少女咯咯地笑了。
“对不起，小姐，RIN不是有意要冒犯。”KAITO赶忙说道。
“才没有呢。”她摇了摇头，“我一直认为在这些无关紧要的地方搞得复杂又繁琐是件很荒唐的事。”
“因为对你来说这也是习以为常的事了吧？大—小—姐。”RIN毫不客气地说，无视了KAITO的眼神。
“我是说真的哦。”少女完全没有在意地点好了餐，从包里拿出一支笔，捧过KAITO的脸稍稍勾了几笔，“我以前的老师就是个非常小气又拘谨的人，所以有一次我趁他睡觉时，把他那个规矩得过分的胡子剪成了这副模样。”
KAITO的脸上是一副滑稽过头的八字胡，胡子尾部卷出了三股旋，其中一股几乎翘到了眼角。
“什、什么啊，很好笑吗？”KAITO看着两个笑得直不起腰的女孩子，无奈地说道。
“对不起，哈哈哈，擦擦吧。”少女递给他一条手绢。
“太神奇了，你是怎么做到的？”RIN捂着笑得发疼的肚子问道。
“想知道吗？那就要跟我做好朋友哦。”少女眨着眼睛说。
“才不要！”RIN仍然哈哈笑着。
仿佛那天的幻想成真了一样。KAITO在一旁看着两个女孩子正不亦乐乎地互相穿搭着衣服想到。餐后，少女便将两人拉进了这家服装店，即使是RIN面对琳琅满目的美丽衣服也感到无法抗拒。
孤儿院的生活已经渐渐变得舒适了，RIN也放下了成见，与少女亲密起来。一切似乎都开始于那天的演讲，那位启蒙思想家。
“果然，还是有善良的人愿意站出来。”他这样想着，更加坚定了自己的信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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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你的书销量很好啊，”男人切下一大块牛肉放进嘴里，他一向喜欢把食物嚼碎的感觉，“叫什么来着，《自由之路》，是吗？”
“自由是民主之路，民主是自由之途，院长先生，民众有权利了解这些。”对座的男人不紧不慢地享用他的那份午餐。
“别忘了你是来干什么的，‘思想家’先生，我认为作为生意伙伴，就应该更坦诚一些。”
“只要它算作生意的一部分。”思想家举起酒杯小啜一口，见院长有些不耐烦又补充道，“你的价位太高了。”
“这是公平价格，你也知道想找一个肯干活儿的小子有多不容易，净是些好吃懒做的蛀虫。”
思想家耸了耸肩说，“再加一个小姑娘，不过我只付一半的价钱。哦，得了吧，想想之后你的回扣，你的支持率，会有无数的工厂来巴结你，那时候你大可以抬高价，没有人会拒绝，你会名利双收的。”
院长轻哼了一句，没有回答。
“想通了吧？”他签好一张支票，推到院长面前。
“你确实是个精明的人。”院长笑了笑。
“谢谢夸奖，”思想家举起酒杯，“敬生意兴隆。”
“也敬自由。”
他们一饮而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