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告白

1 曾追过一个姑娘。 她是系里有名的系花，肤白貌美，追她的人数不胜数。 "我…我喜欢你。"一句表白说的磕磕巴巴。她甚至没看我一眼，优雅地伸长她修长白皙的脖子，防止酱汁沾到身上。像极了一只高贵的白天鹅。她吃完最后一口面，纸巾擦了擦嘴，然后自顾自在手机上扣字。 她自始至终一句话都没说。 她一定是在叫另一个追求者来接她吧，我想。 "好吧，既然如此，这本书送你，我自己写的，叫《晚安是一个人的告白》。我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文体，随便瞎写的，留个念想。" 我把那本用工整字体誊写了一遍、近乎全新的本子递给系花。 她狐疑地看了我一眼，接过去却随意翻看着。我起身欲走，却听到一声："唉等等。" 难道…! "单买一下。" "哦。" 那顿饭虽然只有几盘牙缝不够塞的小菜，可却花了我足足小半个月的生活费…从此我再也没去过那家餐厅。 坐的出租车回去，既然都消费那么多了，也不差那二十块钱。倒没有什么失落的情绪，或许是本来就只抱了一丝侥幸，而那一丝，引不起惊涛骇浪的失望。我躺在床上，全身小儿麻痹般的无力，果然还是有影响吗… 终于还是没忍住打开了手机，给她发了条："到家了吗？"然后紧张地闭上眼，等着红色感叹号的出现。 "到了。" 没删？为什么？我突然心脏狂跳，一丝侥幸死灰复燃，已经经烧成熊熊大火。 "你书写的不错。" 原来只是书啊…我把手机扔到一边，平常被人夸书写得好的优越感荡然无存。 我重新狼狈地拿起手机，给她发了一句："晚安。" 没回。 我的心重新跌回合底。 2 "陈鱼！喂！起床啦！太阳晒屁股啦！"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被叫喊声吵醒，我郁闷地看向窗外， 骗人！说好的太阳呢！？于是我闷头继续睡。 后来太阳真的晒屁股了，我不情不愿地爬起来。宿友们还没回，他们约好昨晚网吧开个包间打通宵，估计现在还在做梦自己一个风墙档五个技能… 今天没课，我本来也不想起来，可昨晚就吃那点儿玩意儿，现在我的胃警告我了： 你小子再不吃东西，我死给你看啊！ 我顶着"铁臂阿童木"的发型就出了宿舍楼。 "唉唉唉，那傻 x ，人小姑娘给你带早饭了！"我听到门卫大爷说。 有早饭吃，免费的，好耶！ 我边嚼着凉透的油条边问："大爷，哪个姑娘？"大爷摇了摇头："傻x，人天天来找你，你就不能好歹记住一下名字？" "哦，那个人形闹钟啊，又不是我叫她来的，天天叫我烦死了。" 门卫大爷眉毛一横，眼睛一瞪："怎么说人呢！我真搞不懂那小姑娘怎么肯把大好时光浪费在你这个浑球身上！呸！"他关上了窗，防止我反击。 "切，你不也骂我傻x，浑球么？"我小声嘀咕一句，打开手机。 十二条未接来电 幸好开了免打扰，我拍拍胸口。 都是一个等码，道便点一个打回 去："喂？" "王八蛋！为什么不理我！"感觉我的发型都被吹正了。 "啊～小闹钟啊，有啥事儿么？"我打了个哈欠。 "敢情你他x就把我当闹钟？" "没有啊！您还是我至高无上的早餐之神！"我模仿着基督教徒的语气说。 "去死吧!!"电话挂了。早餐之神陨落了，以后得自己买早餐了…我悲哀地想。 “哗～"窗户划开："唉，那傻x，还有一本破本子，另一个小姑娘给的。" 3 我收回那本本子，是我的书。 里面夹了张纸条："还有吗？" 没想到系花看起来清秀，字倒是龙飞风舞，比我还奔放几分。我打开手机，给她发了条："早安。"没想到她竟然回了，还是秒回！ "早。" 我兴奋地像个里到心爱玩具的三岁小孩，在聊天框里编辑了又删，最后只回了两个字："还有。" “嗯" 五分钟后，她发来消息："今晚还是老地方。" 我先是兴奋，然后摸了摸身上所剩不多的"生存资源"，回了一句："翠花排挡吧。” 系花沉罢了一阵，回道："好。" 仅管我知道，她只是想要我手上那点文字罢了。但我还是忍不住高兴。干是我翻箱倒柜，又找出了好几本，甚至有高中闲时写出的爽文。我仔细点了点，一共十二本，就是还能和系花出来吃十二次饭！ 这么多机会呢！我高兴地忘记了当时穿的那裤条子兜是破的… 钱没了。全身上下只剩微信里三百最底额度食费，如果花了… 我猛地想到一个人，随即叹了口气："陈鱼啊陈鱼，你非要犯贱，把早餐之神气走了，现在好了吧！" 不管怎么样，这顿饭必须去的，失约可真就一点儿机会没有了！ 于是我背上了好久没用过的书包，包里是这些年来的文字积累。几百万字，都在我背上，沉甸甸的。 我背的仿佛不是字，是我多少个日夜的孤独；是我曾见过，经历过，写进书里的情；是我曾对不知多少人说的不知多少句晚安；是我未完全逝去的青春。 会面的过程跟毒犯交易一样，她捂得严严实实，甚至戴了口罩，是怕被人认出来丢脸吧… "带了么？" "带了。” "给我。" "好。" 然后就没了。 我脑子一滩浆糊回了宿舍。 4 "唉，兄弟，实在不行咱换一个吧，这个你又不是不知道，出了名的难追。她刚知道你这个人三天，你就约人家出来表白，还整的一塌糊涂，人能对你有什么好印象。" "可是，她收了我的书唤…" "收了又怎样？你都说了，你俩到现在说的都不超过十句话。" "可是，你不懂，我总感觉…我俩很像。" "那你说说哪儿像？" "我们都一样…是…人？" 兄弟翻了个白眼："你别说你是人了，你现在就是个傻x。" "傻x不是人吗？" "不是。" 原来我不是人… "好看吗？"我还是没忍住，发了条消息。 "还行。"秒回！ "你最喜欢哪一本？" "还没看完。" "那看完了告诉我。" "嗯。" "晚安。"最后一条消息还是我发的。 她应该去看我写的文字了吧！我竟有些暗喜。 第三天早，我睁开眼，没有太阳，也没有闹钟，可我还是醒了。 我看看时间，六点多，于是闷头继续睡。 早饭尽量扛过去吧… 咚咚咚！ "开门！狗东西！你爹给你送饭来了！" 我打开门，是兄弟，眼里顿时泛起了泪花，拍着他的后背哭道："患难见真情！你以后就是我一辈子的兄弟！" 我编的。 我当时饿的没有时间思考，抢了早饭就吃，差点儿把塑料袋也吞下去。 但哭是真哭了，吃的太快，呛出的眼泪。 "这是那个小姑娘让我给你带的，她说你讲她是闹钟，那她就不当闹钟了。" 我于是高兴起来，陨落的不是早餐之不神，是烦人的小闹钟！好耶！我吞咽着豆沙包，心里想着。 "你不能吊带着人小姑娘啊！" 我不说话，吃东西。 "听见没有？" 我不说话，吃东西。 "你 TM 别给我装傻！" 我不说话，吃东西。 "陈鱼！你还是不是男人？"兄弟摔门而去。对于这突如其来的火气，我不惊讶。 我知道兄弟喜欢小闹钟，不赶她走只是为了让兄弟每天能见到她。 但我不说话，吃东西。 5 "《夜是最长的情歌》。"系花同学回我了。 我扔掉出故障的按动笔，没钱买新的。 "哦，那本啊，好多都是真事哦。"我回。 "我知道。"又是秒回。 什么意思？什么叫你知道？"你知道什么？"我问。 "你写的孤独。"我沉默。 其实，那不是我写的孤独，而是我的孤独，那本书只是在我身边太久，被渗入了一点儿而己，就一点儿。 "我不孤独啊！"我装作开朗的回应，但又没了回音。 我打电话给门卫大爷。 "喂？哪个有毛病的大中午打老子座机？" "是我。" 对面的声音突然淡释然了许多："哦，傻x啊，有屁快放。" "下次那个姑娘再送早餐，跟她说我不要了，我不需要闹钟，不需要早餐之神，不需要她，让她走吧，别吊死在我一棵歪脖树上。" 大爷冷冷道："还算有自知之明，"挂了电话。 听着手机里的嘟嘟声，我仿佛卸下了一座压在胸口的大山，长长舒了一口气，然后定个六点的闹钟。 "出来玩不？"兄弟发信息给我。 "不了，没钱。" "我请。" "谢义父!" 他属干那种不能喝还要硬喝的。 他当晚喝的烂醉如泥指着我的鼻子骂："陈鱼，我老早看出来你不是个东西，人家对你那么好，你好歹给点儿回应啊！" 我抿了一小口，笑了笑。 "我知道你个狗东西看出来我对人有意 思，那你不要，就让给我啊！" 我抿了一小口，笑了笑。 "你 TM 又给我装聋子！你…哎呀算了不说了。" 我抿了一小口，笑了笑。 酒没了。 他静静盯着我，幽幽道："其实我知道 你对那姑娘也是有点喜欢的。" 我看着他没有聚焦的眼睛："你喝醉了。" "我没有！" 我指着地板砖的缝："没醉走个直线。" 他"噌"的一下站起来，吓了我一跳。 "走就走…"他嘟囔着，然后一头扎在地上。 我想起来小闹钟好像告诉过我她家地址。 借着酒劲，我把满身酒气，满嘴胡话的兄弟扔在小闹钟门口。按几下门铃，敲了几下门，直到里面传出"来了！"的回应，我才离开。 6 "你知不知道，你这辈子必定孤独终老！"计算机系的学妹看着几张塔罗牌，阴森森地说。 我说："放你的狗屁！哥哥我风流鼻涕淌，才华溢不出，乃绝世好男人也，追我的小姑娘能从这儿能排到法国！话说你一个撸代码的为什么这么迷信。" "切！"她翻翻了个白眼，对我前半段发言表示不屑，接着道："你懂什么，计算机又不只是打代码…算了说了你也不懂，而玄学这个东西，有时候你还不得不信！" 我看着一脸神棍模样的她，掏出手机装作严肃："喂，妖二灵吗？麻烦帮我接一下你们精神科。" 学妹笑骂："傻x，手机都拿反了。" 我纳闷："怎么人人都叫我傻x？" "因为你就是傻x啊！" 我反驳："我不是傻x，我是人！" 学妹仿佛思考了一下："嗯～你是人，也是傻x！" 我懂了，原来我是杂交的！ 于是我掏出电话:"喂？妈！你说！你和我爹哪个是傻x？" 妈妈爆怒："反了你了！全家就你一个傻x!!" 她挂了电话，我看向目瞪口呆的学妹，笑道："破案了，我是变异的。" 于是后来那个学妹再没联系过我。当晚收到了妈妈的信息："少喝点儿。"还有五十的转账，备注是"好好爱自己" 切，一定又是从哪个营销号学的吧，我不屑的想。唉？手机屏幕上怎么有水滴？哦，是从眼里滴出来的…… "在？""在。"我给系花同学发了信息。 "你有妈妈吗？" 我以为她会骂我傻 x ，结果她真回了："有。" "那你妈妈爱你吗？" "爱。" "哦，晚安。" 她到底和我是什么关系？同学？朋友？反正绝对不是恋人…唉呀烦死了，不想了！ 我清掉所有的后台，打开了六点的闹钟，尽管知道可能叫不醒我，但为了防止被早餐之神叫起时对她产生怨气导致我做出过激行为… 我愣了一下，把闹钟调到了六点半，七点钟第一节课。 早餐之神已经不在了。 7 好久好久，我都待在宿舍，除了吃饭和上课，几乎没出去过。我写了很多字，但又不喜欢它们，于是它们和废纸篓里舍友的素描画做了同伴。 文字问素描："你为什么被扔进来呀？" 素描说：因为我肚子上有个陈鱼。" "那为什么要扔掉你？画得很丑吗？" "不是，画得很好。" "那为什么？"文字的声音越来越不解。 "我不知道，可能因为陈鱼是个傻x吧…那你为什么被行进来啊？" 文字长叹一口气："像你说的那样，陈鱼是个傻x。" 我嫌它俩太吵，于是提起垃圾袋下楼准备扔掉。它俩在袋里大声抗仪："傻x！为什么扔掉我们！""是啊！傻x！"巨大绿色垃圾桶盖盖上了，世界终于清静了。我回头准备继续缩回不见天日的狭小屋子。 但我没有动。 我看到了一个女孩，她穿着淡黄色的长裙，戴着小巧的圆框眼镜，薄薄的镜片后是红肿的眼睛，她朝我大哭："陈鱼！我喜欢的是你，不是你兄弟！你个王八蛋！" 我努力摆出平静的表情："可我不喜欢你。"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我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而是我知道站在面前的你爱我，可我却无法说出我爱你。 后来的事情像幻灯片一样，一帧帧卡着出现：小闹钟冲向我；我挨了一巴掌；我捂着脸和捂着手的她对视；她流泪离去，我站在原地；我站在原地；我站在原地；我打开垃圾桶；我捡回丁文字和素描。 "你们说，她为什么到最后都没骂我傻 x ?" 它们俩不说话，好像是在思考。我等它们思考，一个人在垃圾桶边拎着个垃圾袋朝里面望。 我忘了，纸是不会说话的。 8 "在吗？" "在。" "可以出来聊聊吗？" 出乎意料，回答是"可以。" 我沉默了一会儿，回道："地点你选吧。" "翠花排档。"我在手机前，盯这四个字，久久无言。 到了地方，系花同学已经坐在座位上了，今天她没有捂自己，而是大大方方将自己的美丽施舍出来，洒入我的眼睛。 我坐在她对面："你吃什么？"她摇摇手指了指后厨，示意已经点了。 她还是那么惜字如金，曾经我怀疑过她是不是有语言障碍（就是结巴），直到我看到她发消息也是尽量简洁，能少一些，就少一些。 我的视线开始不安，于是赶紧假装玩手机。她扑哧一笑，我出神地看着她上扬的嘴角，她没有害羞地收回笑，而是指了指我的手机。 拿反了。 如果以后有不分上下的手机我第一个投这个项目！前提是到时候我得有钱。 咚咚！两声不分先后。我看着落在桌上两瓶一斤五十多度的白酒，愣了一会 儿，又看了看她："你点的？" "嗯。" "来真的？" 她没说话，直接拧开一瓶，吨吨!喝两 口。 大姐！这是白酒！可不兴吹啊！我看着她挑衅的眼神，咬了咬牙，也学她拧开另一瓶，吨！喝了一口。 "垃圾。"她不屑道。 可是辛辣的感觉直冲大脑，我以从来没一口喝过这么多，顿时血气翻诵，我的脸应该红了，我想。我看向系花同学，她脸上也带上一抹动人的粉红。 "陈鱼，你是不是被甩了？"我第一次听她一口气说这么多话。 "啊？没有啊？" "那是把别人甩了？" "算…是…吧…" "呸，贱人，甩了人还要来求安慰。" "不是啊，你听我说…" 那晚我们聊了很多，从小闹钟聊到计算机系的学妹；从天文聊到地理；从小说聊朗散文…让我产生了错觉，仿佛面前的不是沉默善言的系花同学，而是另一个平行时空的我。 到最后她和我都一头扎在桌子上，我迷迷糊糊，问道："你他丫是不是根本没点菜？" "是啊。"她理直气壮。 9 她的好闺蜜给她拉了回去，我兄弟把我扔到了大街上。 "在？" "在。"依旧简洁。 我自嘲笑道："原来不过南柯一梦。" 我想起昨晚她吨吨喝了两口很快就倒了，只剩我一人自言自语，喝光了剩下的酒。也是我打电话给她闺密，让她来接她。 呵，都尼玛是假的！ 我把手机扔的远远的，又拿起了按动笔，面前摊着一张白纸，笔不断咔哒咔哒响着，却始终未落下。 我就这样，从白天坐上。 "啊！!"啊！!！饿死啦！"我才想起来昨晚到现在都没吃东西。于是我冲到楼下仅距宿舍楼仅一百米的翠花排档："老板！一碗青椒肉丝面，加面加肉丝！" 我正低头嗦着面，面前落下两瓶啤酒，系花同学坐在我对面："啤的。" 切，白的我整不了，我还整不了啤的？我吨吨吨喝了三口。然后嗦完了面，抬头她已经喝光一瓶了。 我怎么能输给两口就倒的人！一口吹完我那瓶剩下的。然后成我看到她伸手在桌下变魔术似的又掏出两瓶。 我低头一看，好家伙！一箱！ 喝到一半，我指着她："你手上那个环是什么东西？"她炫耀似地朝我亮出那个手环："羡慕吧！ ICU 专属。" 我是有些微醺，但还分得清 ICU 是什么意思。我把她手抢过来一看，脑子嗡的一声：脑瘤！ 她低垂眼帘："高考之前查出来的，良性的，不是癌。不过已经有指甲盖大了，我右耳己经听不见了。明天，我家里人就把我送去国外治疗了，今天来告个别。" 我沉默，两人相对无言，直到离别，我说了声："再见？" 她用几乎听不到的声音回答道："再见。" 我的再见，是下次再见面的意思，而她的再见，是再也不见… 半夜，我躺在床上翻去覆去睡不着。她现在应该经上飞机了吧。我拿起手机发了一句："晚安。" 晚安是一个人的告白，夜是最长的情歌。 手机震动了一下。 "晚安。" （完） —小鱼茶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