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羡忘 双洁 HE】世外红尘 25耀四方
十年后。
天光大亮,街上已经有了小贩在叫卖,挎着篮子的婆婆慢慢走过来,身边还有一个少年搀扶。
街上的人都和善笑开,一个妇人热情地挥着手:“小阿苑,我刚出锅的烧饼,要不要吃啊!”
那少年白净的面皮彻底红透,无奈:“方姨,我已经长大了。”
“长大了就不能吃烧饼了?”她笑得快活,轻巧地丢了两个烧饼过去:“喏,你一个,给魏宗主一个,告诉他多吃饭!我上次见他瘦得很,脸色也不好,得多吃东西啊!”
阿苑点点头:“好。”
“对了,你情姨呢?好久没见她了。”布庄老板正好出来开门,闻言也插了一嘴:“我新染了一匹红布,红得特别正,拿来给你做喜服也没问题。让她有时间来瞅瞅,我给她做身衣裳。”
阿苑苦笑:“情姨她最近走不开,那边来人了。”
街上人的笑容滞了滞,给烧饼的那妇人冷笑一声,多了些嘲讽:“这次又是来了哪家的啊?一天天的纠缠没够呢?”
“来一次人宗主的脸色就差一次,夷陵的规矩清清楚楚地就在城门口儿那写着呢,还有什么可说的!”越说越气,那妇人险些撸了袖子:“回头我就去门口当看门的去,看见一个打一个!”
“哎哟,可不得了,”旁边买菜的小贩打趣:“脾气这么大,你相公可不敢惹你。方娘子,你那拳头,妖魔都吃受不住,何况是他那小身板。”
方娘子翻了个白眼:“你懂什么,他鬼心眼多着呢,是我吃亏!”
众人都快活的笑起来,那小贩挤挤眼,顺手塞了几把菜在婆婆的篮子里。温苑感激地点点头,馋着婆婆悄声离开了。
温婆婆年纪也大了,腿脚慢得很:“阿苑,记得把钱给人家补上。”
“好。”
“我看看,这次都有什么菜,得给魏公子多炒几个。”
两人慢慢走到了城外,偌大的湖泊栽满了荷花,穿过这里便是夷陵的乱葬岗了。
当年自蓬莱出来,一群人找了个远离光耀之境的地方落了脚,魏无羡在此地布下了大阵,借妖魔之力驱除阴怨引来阳光。开始日子过得是难,一群人白天黑夜的杀妖魔维持大阵艰难求活。后来众人从妖魔口中救下了一些“无用之人”,这里慢慢发展起来,名声也传了出去,总有些不甘于坐着等死的凡人跑来投奔。到现在夷陵规模已经不逊于“光耀之境”,在这里的所有人,哪怕是街上卖菜的,就地推了摊子也能冲上去砍妖魔。
众人兢兢业业发展了十余年,真正是生死一心,一直融洽得很。哪怕魏无羡硬要在这山不着水不靠的地方挖个湖出来所有人也跟着他一起挖了,唯有在这取名的事上,温情险些锤爆魏无羡的脑壳,多亏绵绵拉开了她救下魏无羡一条小命。不得不说,所有人都觉得“乱葬岗”这名字实在是太寒碜了。但魏无羡一力坚持,说得振振有词:“这乱葬岗葬得是妖魔,终有一日它们的尸骨会化作千里桃源,造一个人间出来,到时咱再改名。”
大家拗不过他,于是只能挂上了“乱葬岗”的牌子,说出去一群人就像是吃人吮血的魔头。为了早日摆脱,连同夷陵城的所有人都在用尽一切本事宰妖兽,只为早早达成千里桃源的目标,将这该死的牌子换下去。然而这桃源的牌子还没换上,先引来了不速之客。
伏魔洞内,魏无羡懒洋洋半靠着石壁,右手半搭在左臂之上,垂着眼不辨喜怒。
他面前是眼眸通红的江厌离和金家兄弟:“阿羡,咱们已经十年不曾见过了。”
“老规矩。”魏无羡恍若未闻,说着自己的话:“想迁人,可以,什么时候洗干净了因果,什么时候进我夷陵。”陈情上的红色穗子微微晃动,魏无羡带了些厌烦:“狩猎队不限人数,想去就去。”
温情这女人真是记仇,不过是忘了换药,就把这群人丢给我处理,太不讲义气了,就连绵绵也学坏了。
“阿羡……”
“没有别的事就滚。”魏无羡说着陈情一横就要奏响,金光瑶忙拉住江厌离赔笑插话:“魏公子,这些都是凡人,如何能杀得了妖魔?这样,我们这里可以派出法者……”
“夷陵的人,全是凡人走到现在。”魏无羡冷笑:“怎么,你们那里的人比较高贵不成?至于法者……”
他眼神如刀:“狩猎队虽然不收,但没有怨气的自然进得来,陈情不会认错一个。”
“阿羡!你明明还念着我们,甚至你还挖了湖亲手栽了那些荷花,阿澄也知错了,你……”
“我是念着,我念着我没带那个人去吃的莲蓬,念着那碗他没喝到的藕粉羹,我更念着他没来得及烤熟的那条鱼!金大夫人,别再自以为是了。”魏无羡眸中隐隐泛起红光和……杀意:“江晚吟怎么样,江家和金家怎么样,早就和我没有关系了。从今以后谁放你们上来的我不管,但只要你们这些人出现在我面前,有错杀,无放过。”
“啊,对了。”魏无羡眼眸一转,目光滑过金子轩半白的鬓边,故作疑惑:“看来江晚吟当时没赶得上啊,金大公子你还是透支了身体?也没关系,反正这位金三公子的目的也达成了。”
金子轩一怔:“你说什么?”
金光瑶强笑:“魏公子,你说什么阿瑶不懂。”
“不懂啊,是不懂得如何探查无涯海,还是不懂得如何牵线江晚吟联络无涯海合作,抑或是不懂怎么弄死金光善,又或者……”魏无羡笑吟吟看他:“是不懂得如何算好时间推动这一切?让我与江氏离心,让江晚吟差了一步带回泽世灯,让金子轩被迫提前举行仪式寿命大减难有子嗣,让你成功上位成为如今光耀之境的实际主人?”
在呆傻的江厌离和隐带怒意的金子轩盯视下,魏无羡轻描淡写地问:“你不懂的是哪一个?你唯一不懂的,只是因果报应吧。”
不待金光瑶再辩解什么,他一挥袖便将三人远远扇走,灰头土脸地落在了百里之外。
“来找我不痛快,我就让你们再也痛快不起来。”魏无羡冷笑,忽然提气怒喝:“温情!以后不许再把他们放上来!”
正在配药的温情手一抖,一副药就这么毁了。还不待温宁拉住她,温情已冷笑着同样提高嗓门顶了回去:“那你就少找死!就算是为了看看他们的下场,你他妈也得给我好好活着!”
“姐、姐姐。”温宁嗫嚅:“你又说脏话了。”
温情一窒,恨恨地摔了这副药:“你看看他那副鬼样子,脸色白的可以和光耀那群怨灵比了,就这受伤还不喝药,居然把我熬的药全喂了花!要不是还有殿下的遗愿撑着,他能活多久!”
温宁低下头,没再说话。
“让这些人气一气,好歹、好歹可以给自己再找一个好好生活的理由。”温情咬牙:“自从那对兔子半年前老死以后,他就越来越没个人样儿了。我总得看住他,不然怎么向殿下交代呢?”
“姐姐……”
“女魔头真是越来越暴躁了。”魏无羡摸摸左臂,讪讪地笑:“她今年都多大了,还是没有成家的打算,每天就顾着冲我发火了,你也不管管她。”
手下抹额缠绕的一圈圈纹路魏无羡烂熟于心,他依旧懒洋洋抱怨着,全然不曾发现上面一日比一日明亮的蓝光,云纹攒聚,隐隐化作兽形:“最近是盛夏,乱葬岗下的湖泊结满了莲子,我尝过了,嫩得很,再过几个月,我又要开始挖莲藕做藕粉了。”
魏无羡说着说着,随手叼了根草梗,带着些吊儿郎当的不羁:“还有,当年我从蓬莱下来就发现了,那些怨气见了我和认主似的,哪怕是无涯之海的死怨见了我也掉头就跑,害得那群人见天儿的来烦我想让我出手。蓝湛,你老实交代,是不是你动了什么手脚?”
“如果当年,在静室里,我有这本事的话,是不是就……”
魏无羡自嘲地笑了一声:“算了,说这些做什么呢,没意思极了。换个话题。”他左右瞧了瞧,看到插在草垛上的糖葫芦,烈阳晒着,糖稀都化了几分,旁边,是一座小小的坟:“咱俩养的兔子都头抵着头一起睡进了土里,你说为什么我做的糖葫芦还是这么苦啊?”
魏无羡一脸怀疑人生,捂住了眼:“真的不是绵绵的糖有问题吗?一年比一年更苦,我都不好意思丢给阿苑吃。对了,阿苑现在也大了。”男人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些悻悻:“我每次看到他都要偷偷摸摸多照几回镜子,幸好,我脸上还没有皱纹这些东西,依然是个帅小伙子,还是能迷了你的眼。”
胳膊上的抹额云纹终于重组,化作了一条若隐若现的龙,清淡的声音响起:“迷了我的眼?”
魏无羡一怔,浑身剧烈颤抖起来,身上没有一处听他的指挥。良久,他终于艰难地移开胳膊,看到白衣人弯腰咬了一口糖葫芦,白皙的侧脸被顶出一个小小的包,和记忆中的一模一样:“是甜的。”
他柔和了眉眼,郑重地又重复了一遍:“很甜。”
魏无羡猝然丧失了所有知觉,当他回过神,自己已经紧紧抱住了白衣人,补上了迟到十年的一个拥抱。
夷陵城内的小贩站在阴凉处歇息,小孩嬉闹着摘枇杷吃,酒香自巷子里飘出,和着金色的阳光酿成了蜜,甜的醉人。
明光耀天,盛世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