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晓(闫)/峰川】吃不到的那颗糖(〇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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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晓(闫)/峰川】吃不到的那颗糖(〇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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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峰——”
季川不记得自己情急之下喊了什么,他只知道那个纯白的身影正慢慢从自己眼前滑落,只知道一种难言的惊恐将他层层包围,而他……不能容忍现在发生的一切!
他与赵青峰的武功本就不相上下,就连轻功都相差无几,如果能追上的话他早就追上了,也不会造成现在仅仅几步之差的尴尬局面。事态紧急,刻不容缓,季川来不及细想,本能的解下身上最长的布料——腰带,运力于手腕,一抖一甩,腰带的一头飞出去准确的缠住了赵青峰的腰身。但这也无法挽回赵青峰和枯树一起下落的结果,甚至连带着季川一起都被扯向了悬崖外面,顷刻间二人深陷重重危机。
那颗枯树只有一半长在悬崖上,经年累月缺土地,天长日久遭雷劈,难免逐渐枯死、糟腐,但是它错结的树根还深深的扎在崖壁中。季川情急之下只得弃了剑,飞身随赵青峰一跃而下,徒手抓住老树根,才勉强把两人摇摇晃晃的挂在了悬崖下面一人多远的地方。
“教主!”土石扑簌簌的落下,赵青峰觉得腰上一紧,止住了他下落的趋势,忙抬头去看,发现季川为救他也身陷危险之中。
“你别乱动!”两边的肩膀承受着撕扯的痛苦,赵青峰越动他越疼,季川也只好吼回去。
忽然间,一股熟悉的感觉在二人心头蔓延开来:这场景……莫名的熟悉啊。
“教主!无论如何,你可千万别松手啊!”赵青峰低头看看下面,云雾缭绕,深不见底。
他刚微微一动,缠在腰上的腰带忽然松了,整个人“唰”的翻滚着向下跌落,赵青峰反应奇快,生死关头抓住了腰带的末端,尽头的带扣受力飞转了两圈,恰巧缠住了赵青峰的手腕,倒比原先还牢固些。这突来的变故使得两人都吓出了一身汗。
“赵青峰你别往下看!”肩膀处的疼痛愈发严重,可能是脱臼了,但季川身兼二人性命,他没得选择,只能咬牙坚持。
这要怎么上去?与马车那次不同,不仅上面没有魏旗支援,甚至他们离崖顶还有不短的距离。令人郁闷的是他们之间只有腰带相连,绵软无依,若是仅凭季川的能力是不可能单手把赵青峰抡上去的,何况刚才赵青峰那一下还弄伤了他,这样下去……摔死也只是个时间问题。
上下都无处借力,即便是一等一的高手也莫之奈何,正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赵青峰!本座命令你给本座爬上去!”冷静下来好好想想,季川决定让赵青峰把自己当做绳索先爬上去,相比自己,赵青峰的行动要更加自由些,如果赵青峰能成功,那合他二人之力,上去就不是个问题。
显然这是个办法,而且很可能是唯一的办法,赵青峰没有一丝异议,“好!那教主你莫要动,在下上来了。”
“……”这……这说的都是什么市井之词?!听不下去的季川更是直接忽略了赵青峰的声音。
尝试了几次,赵青峰总算成功的顺着腰带爬上来,抱住了季川的双腿。
不过现如今腰带在赵青峰手里,不在季川腰上。
今天为了给义兄接风季川特意穿了比较繁琐的宽袍广袖,看上去倒是好看,可除了好看便一无是处。不仅穿着麻烦,到处还都宽宽大大的,就连裤子也……
腿上坠着一个人,而那人还在努力的抓着他的裤子往上爬,季川觉得他遭遇了人生中最大的危机——他的裤子要掉。
在季川夹紧了双腿也于事无补之后便有了如下对话:
“赵青峰……”
“什么?教主?”好不容易爬到大腿,赵青峰仰头一脸无辜。
“你别——”动!
裤子布料滑极了。
“教主,在下怎么感觉……好像要滑下去了?!”
“唰——”
“哇啊啊啊啊啊——”
“闭嘴!别叫了!赵青峰你给本座放手——”
“请恕在下拒绝!放手会摔死的!”
“本座不管!你别拉本座的裤子——”
“那……那要不在下还是用腰带……”
“你要用便用……谁让你抬头的?!赵青峰你给本座低头!低头!!!”
赵青峰吊在季川脚边,只好仰头和他说话,却逼得季川窘迫得脸红大吼:“不许抬头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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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他们还是用老办法爬了上来,季川脸色白了又红,纵横交错。
赵青峰未伤分毫,上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季川把脱臼的胳膊弄好,即使他动作快捷迅速也让季川疼出了一身的汗。
二人一直无话,尴尬气氛挥之不去。最后还是赵青峰打破了这份难堪的沉默,把手里的东西递了过去,“教主,你的腰带。”
季川伸手欲接,手臂却抖得整理不好自己的衣摆。
看不下去的赵青峰一言不发的闭上眼凑过去,动手整理季川的凌乱衣衫,“教主且放心,在下闭上眼便是。”
闫大夫带着人赶过来时,错过了一切的前因,只看见赵青峰在荒郊野外贴身抱着季川,而季川则是满脸通红满头大汗,看上去竟是连站都站不稳了。
“教主?赵大侠!”阿扶紧随其后,一看这场面忙捂着脸转了过去,再一巴掌把小林也抽了过去。
“……”这一刻,闫大夫想杀赵青峰的信念算是彻底坐实了,他转开视线去看另一个人,又是一口气顶在胸口出不来,“季川你——”
“义兄!不是你想的那样!”不用想都知道这误会有多离谱,可怜季川全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几位不要误会,在下只是想先帮教主把裤子穿好,再把腰带还给教主而已。”赵青峰浇得一手好油。
“赵青峰你给本座闭嘴!”
“赵!青!峰!”拳头攥的咔咔作响,闫大夫阴仄仄的笑了。
…………
好好的一次接风宴,算是彻底被这群人自己给搅和了。
闫大夫在生季川的气,甩袖子就走。不明状况匆匆赶来赴宴的温长老一看气氛不对,生怕自己这张老膏药又贴错了地方,也匆匆的告退了,席间就剩下季川和赵青峰两人面面相觑。小林第一次这么伶俐的拉走了阿扶,至于怎么应付教主,就看大侠自己的造化吧……
“小林!小林别走!”偷眼看看表情僵硬的季川,赵青峰莫名的有些心虚,只能传音入密的求助小林。
“大侠!现在教主这样除了你可没别人顶得住啊!就算他要拔剑杀你,你俩最多也就打个平手罢了。大侠,不用担心!小林看好你哦!”甚至小林还给他比了两个大拇指。
“喂!小林!小林——”
…………
见识到了季川对赵青峰的纵容,闫大夫终于感同身受的体会到了温长老对季川的不满,可他再气闷也还是以大局为重先去了药房,毕竟弟弟是自己的,伤了还得自己疼。何况季川还是教主,这教内大小事务处处离不开他,身上带伤可怎么行!于公于私,闫大夫都只能认命,压下火气先干正事。
三七活血,红花通络,银杏……
药配到一半,闫大夫猛然想起自己屋子里还绑着一个薛洋!
“你们过来!”
闫大夫一句喝令,周围的小厮侍女生怕得罪了这个黑脸大夫赶紧围过来跪了一地,异口同声道,“闫大夫有何吩咐。”
“按照这个方子把药抓好,三碗煎一碗,小火煎两个时辰,之后给教主送去,不得有误!”龙飞凤舞的写了药方和煎药火候留给他们,闫大夫急匆匆的冲出了药房。
“这闫大夫脾气可真大,不就是个药仙谷出来的么……”有人可看不惯这个架子天大的大夫。
“嘘——别让他听见!昨天未辰她们被他赶出去采药到现在都没回,你快闭嘴吧!”但有人很识时务。
闫大夫走得太急,并没有听见下人们的话,否则他就是着急也来得及回去毒哑了他们先。
他一路疾走回到自己的房间,微喘着观察了下周围的环境,确定没人跟着才小心的推开了门,闪身进去又赶紧关门落锁,这种在自己家里还要“做贼”的感觉实在太刺激了!闫大夫表示他很心累。
房间里还是原来的样子,可书箱却和他出去时不太一样,盖子已经严严实实的盖上了。闫大夫警惕的拔出匕首挑开书箱盖子,发现薛洋还老老实实的躺在里面,看上去没什么问题。他不放心的伸手一试,却心情复杂的发现薛洋已经没有呼吸了。
“死了?”
医者的本能是很难抗拒的,即使闫大夫心里说不想救人手里的动作也绝不马虎,确定薛洋真的没了呼吸,他丢下匕首一边解绳子一边告慰自己这人是爹派来的,就这么草草弄死了不好交代。
到底闫大夫还是被身边的人保护得太好,“江湖险恶”这个词也是只听说过没见过。他刚把绳子解开,薛洋突然睁开双眼诈尸一样直挺挺的从书箱里坐了起来,这突然的一幕把他吓得一抖,接着一个冰凉的东西就贴在了脖子上,那把被他丢下的熟悉的匕首强势的横在那里,令他一动也不敢动。
“大胆!还不把刀放下?!”闫大夫到底是老教主的亲生儿子,大场面也是见过不少的,越是这样的生死关头他越是深知冷静处理沉着应对的必要性。何况他明白薛洋只是威胁罢了,根本没想杀他。薛洋应该是想和他谈条件,闫大夫决定用身份压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你竟敢对本少主持刀相向!活腻了么?!”
“你就不怕……我杀了你?”岂料薛洋一听反而笑了,曾经喜欢这样对他说话的人不在少数,但是他们全部都已经不能再说话了。这个人很有胆量,可是他并不感兴趣,薛洋只想知道眼前这个“少主”会不会是那个“他”。手指下压用了点力,薛洋手里的匕首锋利的刀刃紧紧地贴着闫大夫脖子上的皮肤。
“怕?要杀我的话你刚才就动手了,磨蹭到现在无非是想……谈点什么。”闫大夫不疾不徐的说着话,即使心里抑制不住的想要颤抖,脸上还是恰到好处的毫无表情,他希望薛洋能上钩,只要薛洋跟他提条件,他必会想办法报复回去!毕竟他身份尊贵,从小到大还没有谁敢把刀架在他脖子上!这仇,必报!“你倒是说说看。”
刀刃贴得太紧,闫大夫这微微一转动身子,锋利的刃口便割开了他的皮肤,一颗血珠子冒了出来,顺着刀刃滑到了刀柄上。
闫大夫疼得皱了皱眉,视线落在了薛洋握着匕首的手上,却发现那只手开始颤抖,这让还处在匕首下面的闫大夫更紧张了,“你别抖啊!”
而这句话,薛洋似乎没有听见。他盯着那滴血,眼神渐渐空洞。
八年了,时间越是沉淀,晓星尘自刎的那一幕就越是成了薛洋的噩梦,他永远忘不了那一天,噩梦开始就注定再也醒不来的那一天。
晓星尘死了,薛洋却笑了。
薛洋爱笑,却不是真的爱笑。他只是觉得这世间的一切自始至终对他都太残忍了,可是他不认命,命运对他越是残酷,他便越要笑着挥剑杀的命运支离破碎。哪怕这笑意并不是源自内心且带着无限杀机,甚至有的时候笑比哭还要令他心痛,他也不会哭。薛洋永远不认命,永远不低头,永远……都不能哭!
闫大夫的一滴血像是打开记忆的钥匙,薛洋在这一刻彻底混乱了。面前站着的人和那个崩溃着大喊“放过我吧”的白衣道长彻底重合……
那道狭长的伤口,那道狰狞的伤口,是薛洋不敢面对又无法逃避的天罚。
如果能重来一次……薛洋想他是会阻止的吧?他是应该阻止的。他是想阻止的!
他坏事做尽,他想看着晓星尘成为曾被自己唾弃的“恶人”,他想看晓星尘后悔愤恨的模样,他想看那个明月清风似的人摘下冰雪的面具变成一个在泥泞中挣扎求生的凡人,他想看尽一切,却不想……看晓星尘死。
薛洋舍不得晓星尘。
即使当时不懂,慢慢地……他也明白了,可是……晚了,太晚了。那个唯一给过他糖的人,甚至已经不能再恨他了。
发觉到薛洋又开始神游,一心自保的闫大夫小心的后撤了一步,捂着脖子上的伤口看着薛洋。他袖子里有一百种毒药能毒死薛洋或者药得他生不如死,他只用动动手指就可以实现这个小目标。但是在看到薛洋的眼睛时,闫大夫忽然就不想那么做了。明明是从未见过的人,他却觉得薛洋眼里的痛意竟也传达到了他的心里,很是奇怪。
还在箱中的薛洋看着他的动作,缓慢的起身爬了出来,扶着案榻踉跄了几步才站稳,眼前的“白衣道长”冷冷的看了看他,转身,消失。
匕首哐啷落地,薛洋脸上挤出了半点笑意,忽然明亮起来的双眼眨了下,人直挺挺的朝闫大夫倒下,彻底晕死过去。
记仇的闫大夫捂着伤口不屑的向旁边一闪身,任薛洋脸朝下的摔在地上。无情的闫大夫抬脚从挡路的薛洋身上迈过去,半晌也没回来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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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