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笑容仿佛在哪儿见过

冰心在一篇散文中两次提到:“这笑容仿佛在哪儿看见过似的。”童年时读到,只觉得这一句很美,至于为什么美,一时间却也说不出,那种美不可言传。
一次坐火车去北京参加活动,火车开动三个多小时后,我枕着手中的书百无聊赖地打起了瞌睡。清晨,在列车巨大的颠簸中醒来,忽然看到与我相对的座位上,有个清瘦的男孩正临窗坐着,晨光打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那张脸干净地微笑着,像是在哪儿见到过似的,有着说不出的美,竟令人顿时屏住了呼吸。那一刻,我再次想起冰心那句话,觉得自己不但感知到了这种美,并且与她的感受合了拍,心里不禁有一种只可意会的欢愉,整个行程因此变得不再漫长。

长大后外出读书,在那座位于长江边的大学里,一个同样又美又似曾熟悉的笑容不止一次地给过我力量和温暖。一个上午,作为院文学社的主编,我利用课间休息时间抱着一摞新出的刊物去各系和学院办公室分发,因此结识了有着温暖笑容的院学工处W老师。当时时间比较紧,短暂交谈后,留下几本书,我便急急回教室上课了。几天后,W老师请人捎信儿,说是想和我好好聊聊。记性好原本是我的强项,可一面之交的人我总是记不住长相,我甚至有点恍惚她的办公室门牌,而W老师那让人似曾相识的亲切微笑给我的印象特别深。于是,凭着这层记忆,我一个门口一个门口地走过去,竟也顺利找到了W老师。从此,有着慈爱笑容的W老师成了我亦师亦友亦亲人般的存在。很多次比赛或竞选,W老师总会给我短信鼓励或现场加油,就连我去北京领奖,也是W老师帮我安排好车票等事宜,那些贴切又实在的给予,那道沉稳又亲切的微笑,成就了我彼时无数个小小的荣耀。

在一次院级较大活动中,因为辅导员的失误,本该属于我的名额就那么没了,我特别委屈却又无处可说,一个人不甘又落寞地跋涉在早春校园的冷风里。“书静啊,你要去哪里?”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我抬头,W老师正迎面走来,她的目光里盛满了一如既往的关切和温暖。几乎在抬头的同时,我无声的泪水就那么肆无忌惮地汹涌而出,就跟三峡泄洪似的,如何也止不住。那一刻,我仿佛是回到了家,我像是见到了自己的母亲,我终于可以毫无顾忌痛痛快快不必掩饰地哭出自己心底无处排遣的委屈。显然,W老师有点意外,她顿了两秒就急急上前抬起手不停地为我擦眼泪,一边擦一边低声关切地问我是怎么了。然后,细心的W老师带我去了她的办公室,倒茶,宽慰,各种劝解谈心,各种鼓励打气,直到我完全接纳当下。后来,在学院的下一次类似事件中,W老师早早帮我关注着,提醒着,指引着,直到我顺利通过。W老师说过,我不给你走后门,也不为你走捷径,但我会给你其它任何我能给予的帮助和支持。以至于后来的这些年,在任何类似的重要时刻,W老师那亲和贴切又温暖的目光一直铭刻在我的心里,那是一道母亲牌的光,让我温暖,给我力量。

多年后,当我踏上社会,行走在各个举目无亲的城市里,当忧伤与失落大于心底的目标与期待时,我总会在分外思念亲人之余倍加感伤。一个心情特别低落的下午,我独自乘车去海边,想在咸涩海风的扑打下来个以毒攻毒。无奈,在接受了海风的呼啸狂袭之后,我却发现自己的心情愈发不可收拾,于是,我匆忙搭车回住处。公交车上,当我漫不经心地把丢在车窗外的目光挪回来时,眼角的余光使我无意间发现侧对面一位阿姨正微笑地看着我。那目光,就像母亲看向自己的女儿一样,温暖,有爱,却又充满意犹未尽的担忧和关切。那笑容,仿佛在哪儿见过似的。我心里微微一颤,不由自主地对她笑了笑,她立马像是变得安心了许多,也很快切换成了既释然又慈爱的微笑。我的内心因此而逐渐舒缓,像是得到了一杯温水的缓缓浇灌,又像是得到了一缕暖阳的和煦照拂。那笑容,似曾相识,到底像是谁的笑,我也没想去深究,我觉得能恰如其分地遇见就已足够。
这世上,有太多的相遇,也有太多的微笑,而想遇到一个似曾相识一见如故的却实属不易。火车上少年纯净美好的笑,大学里W老师温暖有力的笑,公交上阿姨关切慈爱的笑,这同样美好的神情在我的心海里融汇调和,光芒万丈,我有幸沐浴其中,如见亲人,如归故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