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流涌动的51区（上）
正篇III.6
会议厅的气氛很僵持。
“道格拉丝夫人当真不同意？这样会很让我为难啊。”
韦尔奇撑着标准的假笑，努力在几位参会者间平衡局面。
“我绝不拦着蜜可儿，她有自己的想法自是无法妄议。但你们岂能忽略这些年我们家对她的养育之恩？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道格拉丝怒目而视，睥睨整个会议厅。麦克唐纳先生低垂头颅，休斯不知多少次擦拭了额头的汗珠，黑框眼镜几次要从鼻梁上滑落。
“咳咳，大家讨论还是以和为贵，我们这次多方面谈就是来求同存异、解决纠纷的。一切为了蜜可儿的前途。”
拉姆斯菲尔德部长也暗暗揩汗，这巨头间错综复杂的三角关系，他贵为防长也不好插手，只能摆出国防部的威严让谈判正常进行。
“道格拉丝，我理解你的心情。不过现在我们得理智一点，摒弃之前的成见，一起划分项目份额，还有日后的利益分配……”
“你说我不理智？你怎么有脸说我不理智？！”女公爵一碰就炸：“诺丝罗普我警告你，别想再来拆散这个家，收起你见不得人的小算盘。我知道你……”
“道格！……”
麦克唐纳被夫人恶狠狠瞪了一眼，硬生生把话憋了回去。
“麦克唐纳先生昏了头，他现在对麦道家族做不了主，我依旧坚决反对60/40分成。否则，”
道格太太冷眼打量着诺丝罗普：“我宁愿把蜜可儿过到你家族门下，不要求任何东西；但你以后别想跟麦道家族谈合作，更别指望拿到半个子儿！真以为自己有本事单独扛起海军的项目要求啊？！别到头来白忙活一场，给别人做了嫁衣——这种傻事你干的还少吗？我的诺丝？”
“……我同意你的要求。”
休斯、韦尔奇蓦地抬起来头，齐刷刷的看向了半圆桌一角的诺丝罗普，后者正紧咬下唇。
这可不是个什么对等协约啊…诺丝罗普家族要出七成的力，却只能喝到四成的汤。但事实就是如此残酷，失去法理抚养权的诺丝罗普，留给她选择的余地实在不多。
“不过，我会带走蜜可儿，让她得到最圆满的照顾与成长环境。我愿自费为她量身打造不受航母限制的陆基型机体，而你不能插手。”
麦克唐纳歉疚的看着他对面的诺丝，这一切由他引起，却远超他的掌控，作为男人他是如此窝囊。他的目光与诺丝罗普相对了一秒，她的视线温和又充满体谅。
“咳咳，各位还没有探讨我的方案可不可行呢。”
韦尔奇及时的出来打圆场，疯狂给一旁打酱油的休斯使眼色。
“我也认为韦尔奇先生的‘双涵道VC发动机’构象足够有远见，也足够精彩。GE出众的管理学经验也能保证经费预算不会像普惠所那样超支。”他先卖了一个便宜：“但是，我以为这种技术尚未在大推力引擎上实现，就一步到位安排到蜜可儿的引擎计划上，风险是不是太大——普惠的翻车教训可是旧雪未消。”
“没有挑战的技术怎会有竞争力？休斯，你不也想创造史上第一台整合对空对面多模式的雷达么？”
“我那是水到渠成。前有APG-63积攒下来的经验，依样实现中距拦射的‘麻雀’TWS，除了需要增加地形测绘、多普勒波束锐化之外，卡紧成本线外，也没啥难度--”
休斯慢条斯理，话语中尽显优越感。老实说，他并不很看好与六西格玛大师合作，这家伙上一次系统的主持军推项目还得追溯到J79呢，只求他别拉自己后腿。
“放心，我吸取ACF竞标失败的经验，明白怎么分摊成本最有竞争力。16/79这条路走不通后，我打算给泰戈换装上蜜可儿以后的涡扇。你意如何，诺丝罗普夫人？”
“泰戈她当然不会有意见，就是现在轻型平台竞争太过激烈，只怕留给泰戈和她妹妹的市场不多了。”
列席的众人都陷入了沉默，GD在海外订单的大杀特杀给他们深刻的印象，国际上济济节点竟无人能阻挡维佩尔的步伐。在座诸位倘若蹭得到通用动力的盛宴，谁愿意来到这偏僻的51区参与高级见面会，商量瓜分这点蝇头小利呢？
现在只期盼蜜可儿迅速成长起来，在海军站稳脚跟。这也许是未来阻击通用动力唯一的力量，后者已经与洛克希德家族展开密切合作。而掌控航空界的另一尊巨擘，波音财团却丝毫不见动静。
“听说普惠和你在UTC年会(美国联合技术组织)上闹掰了？确有其事吗？”
“不瞒你说老麦克，普惠的嚣张势头是该由我们治一治了。”韦尔奇气不打一处来：“仗着他在军用涡扇领域暂时性的领先，打压我可是机关算尽……居然说我死用CF-6核心机[1]，不知进取！这么有远见的通用化标准化，分明是他脑子转不过来。”
1.通用电气一款核心机打天下：CF6核心-/TF39（C-5）-LM2500-F101(B1)-CFM56(737)-F110-F118
“酸味都溢出来了，老弟，你们何时能像我跟老西屋一样和平相处就好了。”
“……”（我信你个鬼）
拉姆斯接过来秘书递上的航材清单，清清嗓子宣布开始下一步环节。
“莱特实验室的试验证明，复合材料壳体具有与现用铝合金相同的结构强度，高温性能和耐腐蚀性甚至更好；整体碳/环氧树脂蒙皮已证实能减重20%，如果用在Hornet机体上，将是材料学上的大进步！”
“一代材料一代飞机，我坚持在航空用材上走激进路线。”诺丝罗普态度非常坚定：“舰载机的重量控制是一切其他技术实现的根基；海上的高盐高湿环境也一直挑战着传统铝合金结构飞机的维护保养，格鲁曼先生就这一点提出了很多可贵经验。”
“事情怎么会有你想的那样，全是好处？我就提一点，你怎么处理复合材料的结构探伤难题？难道让蜜可儿服役一段时间就更换全新的机体，把老机体扔进废铁堆么？”道格拉丝针锋相对。
“我已经系统考察了射线检测和超声C扫描的前缘发展，几乎可以肯定，这方面自会有解决的办法。”
“另外一点，目前航空复材的发展时间尚短，不排除在量产中发现仍需补强结构、导致重量增加的情况。改动原始设计造成配平增加死重的风险，你承担的起么？这么多年航空界依旧大量使用传统钛铝合金不是没有缘由的。”
“复合材料是未来，总得有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况且从减小风险的角度看，先用复材取代蒙皮、平尾、襟副翼等非主要承力元件。也未尝不是一种过渡。”
麦克唐纳终于开口了。诺丝罗普感激的报以一瞥，她一直想尝试将吸波材料结合进整体设计中，这项研究一直处于秘密进行中不方便说出口。
“诺丝夫人希望让令嫒不输任何人的心情我能理解，但也烦请注意预算，毕竟这只是一款轻型机。不能喧宾夺主，让格鲁曼先生难堪。”
拉姆斯部长挠了挠头，就算叫来马润分摊成本，他能拨给项目的资金也不会太丰裕，而诺丝罗普花钱向来又比较大手大脚。
“而且电传飞控沿用F-16的模拟式FBW不行吗，，一定要改成全数位式的话，1553A总线标准也得变更啊。”
“飞控是没有妥协余地的，部长先生。如果你想要的是能打胜仗的战机，就不要在这方面克扣。”
诺丝罗普斩钉截铁。休斯两眼咕溜一转，想开个玩笑试探这位母亲。
“诺丝啊，你既然这么在意蜜可儿的配置，要不我顺水推舟，将RASSR的相控阵技术提前量产实现~嘿嘿，资金不会要你太多……”
“想得美，别趁火打劫！！”
蜜可儿坐在门外，心不在焉的注视着到处乱飞的小厄文。在YF-17机体上她并没有多么美好的回忆，更换全新的机体将给她很多好处。不论会议的结果如何，都将决定她的未来发展。
“姐姐快看，大飞机！”
踮起脚，下巴攀在高高的窗台上，扎着麻花辫的小脑袋歪向一边。蜜可儿看到一架顶着大圆盘的B707从窗台飞过，带着TF33-PW-100特别的‘稳中有高’呼啸。
那丫头不消停的向走廊另一头奔跑，展开双臂做飞机状。时而跑回到蜜可儿身边，向她展示刚刚看到的奇怪玩意儿——在这秘密军事基地倒是随处可见。
“姐姐姐姐，你什么时候能再飞啊。”
“……”蜜可儿看着蹲在她面前，一脸期待仰着头的萝莉，忍住心里的烦闷。
“他们说只要新机体准备妥当，就可以飞了。”
“那……首飞时能带上我吗？我们是好朋友对吧--”
“……”
似乎是把沉默当做同意，黄毛丫头高兴地一蹦三尺高，咚咚在走廊里又‘飞’了一圈。蜜可儿感觉她就像一只不断上下翩飞、嬉戏的花蝴蝶，而她就是那朵被垂幸的鸢尾。
“哎，要是能一夜间变强就好了。”
这几个月她老是在国防部错综复杂的各个办事处转圈圈，为了博得更多的支持和承诺。距离上次上天太久，老实说，她不认为现在的自己还能战胜维佩尔。那家伙肯定要嘲笑自己是‘躲在五角大楼里的黄花大闺女’了。
每次想到那蠢货，蜜可儿就捏紧了拳头。心有不甘，心有不甘啊。要不是她，自己会沦落到如今这种项目进度捉急，高不成低不就的田地吗？没法把气出到海军头上，她只能在心里画圈圈诅咒维佩尔。
“有眼无珠的空军马鹿！海军就是比你们好一万倍！维佩尔，现在本姑娘姑且放任你在欧洲出风头，他日我会全部扳回来！”
“蜜可儿姐，一直坐着伤身体噢，我们去好玩的地方吧！”厄文见姐姐神神叨叨，拉扯着她的衣袖。
“你母亲特意嘱托过，哪都不能去。”
“呜呜呜，姐姐好冷酷，不如凯莉和维佩尔姐温柔--”
小姑娘不懂人事，挑事戳痛点倒是一把好手。
“臭黄毛丫头，别跟我提那家伙的名字啊喂！”
“维佩尔、维佩尔，我要快活有趣的维佩尔姐，不要‘板着脸’姐姐~~”
可能是发现这个‘踩雷点’很有趣，厄文不断试探着姐姐的底线，小脸红扑扑的望着咬牙切齿的亲姐姐。
蜜可儿忽的站起来，张牙舞爪，做了个吓唬的姿势。那丫头片子转身没命的跑，一边跑还一边喊着那冤家的名字。
好端端一个小萝莉，被维佩尔那混蛋带坏了。她本来想体验当一回知心姐姐的，好气人！蜜可儿暗暗在心里诅咒了一千零一遍‘草坪飞镖’，起身去找跑远的厄文。
这些天，诺丝罗普夫人和麦克唐纳又走的进了一些。此消彼长，道格拉丝那边也越来越接近爆发的边缘。蜜可儿虽然喜于见到生身父母破镜重圆，却也担心这种游离于社会伦理的情景会带来不幸。
伊格尔姐的回信越来越心事重重，她一定不希望最后大家闹得伤痕累累，不欢而散吧。她渐渐发现自己让父母再次和解，却无形中伤害了伊格尔和道格夫人。
要是最后轮到自己再做选择，她会站在哪一边呢，难道要与伊格尔姐分开吗…真头疼……
“诶，这死丫头跑哪去了.”
厚重的墙体，层层隔离门与哨卡，51区的每一栋建筑都戒备森严。蜜可儿转过一两个弯，终于看到了目标。小萝莉止步不前，傻乎乎盯着通向地下一层的保险门。
“再乱跑要被UFO抓走的嗷。”
小姑娘受了惊一样，突然紧紧拽住姐姐的衣摆不放。
“姐姐，里面……有会发变色光的东西。”
“别看了走吧。”
话音刚落，厚重的不锈钢密码门就哐当得弹开了。一股旧屋子的霉味挟冷风扑来，黑暗中似有什么在闪烁，蜜可儿没来得及看清，小厄文就着了魔般飞跑进去。
“喂！不要太得寸进尺啊！我生气的后果可是很严重的……”
蜜可儿见喊声毫无作用，硬着头皮迈进了屋子。室内亮着几盏暗黄色指示灯，靠墙角堆着几台档案柜。生锈的铜锁和上面积灰显示这里少有人使用。
转过来，她看到一个小小影子趴在中央的展台前。那里的柜台灯照亮了四壁，构成全暗室的视觉焦点。
“什么..呀，”
打住了要说的话，蜜可儿也像身旁的小萝莉一样，鼻子眉毛贴在了展台玻璃上，屏息凝神。
这是一具颇为古怪的模型，四台巨大的涡轮一样的东西布置在机身两侧，好像还能绕轴旋转；靠后的两台之间还扛着两台发动机——这只四角蛤蟆勉强能看出是飞行器。
“‘X-22’倾转翼验证机，贝尔就不能整些阳间的活么，老是用直升机思路设计固定翼飞机。”
一边念着展台灰蒙蒙的介绍标语，一边不以为然的摇头。这些少公诸于世的古怪飞行器，蜜可儿听说的可老多了。但能像金子般闪耀的终究是少数，大部分设计都差了些意思，被埋汰在故纸堆里大浪淘沙，无法量产。
靠墙的一片拱起的帆布引起了她的注意，那帆布表面并没有多少尘垢，在一堆吃灰的古早玩物间格外突兀与神秘。蜜可儿慢慢走近，伸手去扯那帆布的一角。
“哗啦——”
驱散扑面而来的呛人尘土，蜜可儿看到了一架前所未闻的飞行器。鸭翼，前掠的主翼面，虽然流线看起来显得很粗糙、欠缺推敲润色，但却给她别样的震撼。她所知道的前掠翼布局不超过三个，而且大都早已退役。
这时小厄文兴奋的叫了起来，蜜可儿赶紧上前捂住了她的嘴。顺着她瞪得大大的眼睛，蜜可儿抬头仰视，一台巨大的YJ-101改悬挂在并不高的天花板上。说是101改，是因为它的引射器被改成可调横截面的活门。刚进来时自己甚至忽略了这个吊灯一样的东西。
“VC Engine，SCR计划(超声速巡航研究)单涵道概念机……”
蜜可儿来了兴趣，毕竟这家伙看样子也能改装在她的新机体上。韦尔奇居然没告诉她还有这样的存货，真小气。
小萝莉挣脱开她的手，自顾自跑向密室的出口方向。蜜可儿怎会让她继续胡闹，但是在黑洞洞的展品间一时跟不上来。
大门外突然响起了靠近的脚步声，蜜可儿暗叫一声糟糕，三步作五步抓住了小厄文。面前是档案室的出口，阶梯分别通向上去的一层和更深的地下二层。刚才的动静闹得有点大，现在该往哪里走呢？不管怎样，先找个地方躲起来再说吧，要是被发现指不定有什么苦头吃。
千不该万不该，脚边一具最新型号的响尾蛇L模型绊了她一个跟头。重重的闷响中，蜜可儿抱着厄文从台阶上滚了下去，结结实实撞在CryptII的大门前。
揉着麻木酸痛的左臂，蜜可儿狼狈的坐起来，倾听上头的动静。并没有人进来搜查，大概这里的权限确实足够高，她们刚才能进来纯属意外。
“姐你没事吧..(｡•ˇ‸ˇ•｡)…”
面对小厄文懵逼加认怂的模样，蜜可儿愣生生收回半空中挥舞的拳头。
“不准再闹了，现在起乖乖跟着我一步不能丢。”
撑着扶手起身，蜜可儿回身望向来路，后背突然飕飕的凉意。不知何时……
她们的回头路被悄无声息的关上了！
阶梯之上，一道无中生有的自动滑门封住了刚才的来路。蜜可儿冲到门前，摸索着拨弄着一切像开关的东西，但几分钟过去，终究是徒劳。
她们，意外的被封锁在这暗无天日的密室中了。
束手无策的杵在门前，蜜可儿开始大声锤门，但外面是死一般的沉默，密室地下二层的隔音效果……强的让她绝望。
按照这间屋子的使用频率，如果等到下次有人进来，这里恐怕会只剩下两具干尸。
“我真是犯了什么贱，刚才为什么要躲门外面那个家伙啊……”
“姐…这边好像能开……”
回过头，蜜可儿看到小厄文踮脚去够CryptII门上的按键式面板。那里正发着神秘的荧光，在一片昏暗中格外醒目。
白色的荧光在右侧角围成一个圈，而左侧是更大的蓝色圆圈，在两个圈之间有一条螺旋相连的黄线，像两个柄端相连的勺子。缠绕着两个正圆好几圈，并逐渐由大离心率椭圆变为半径越来越小的圆，最后与蓝白两圆完美融合。
“密码估计要靠这个图案了……难道要数图中绕了几个360°？？还是要看曲线的相对关系……”
蜜可儿最讨厌这种看图打哑谜的题目了，在学校她从没主动参加过任何所谓的‘智商测试’。但眼下也顾不了太多，不行也得行。
“滴-——”第一次尝试意料中的失败了，红色的警告灯亮起，接着蜜可儿看到左边的灯条熄灭了一格。
“Wc，这不让人活啊。”看着仅剩的两个灯条格，蜜可儿突然有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冲动。鬼知道设置密码的家伙脑子里在想什么啊！只给我三次机会根本试不出来啊！！
“姐姐，这个图好像电视里经常放的广告哎。”
广告？我说这个图怎么那么眼熟……我记得NASA台...不，这就是宇航局的宣传贴纸嘛。
蓝色，象征着水，希望...那白色近乎……月球的月壤色！而那螺旋相连的两个椭圆正是阿波罗号変轨的示意图！
“好像……是APOLLO登月全程的示意图！”蜜可儿激动地大喊，全然忘了保持小声。那么，解锁的数字串是……
“19697161332？！”蜜可儿坚信，谜题的核心往往都是最直接的那个。还有什么数字比阿姆斯特朗登上月面的时刻更值得纪念呢？！
随着2号键被食指按下，荧光突然熄灭，蜜可儿咽了口唾沫，感到心脏砰砰的跳。终于，门吱呀一声露出一条缝，气压差让凉风从缝隙里灌进来。
CryptII比之前的档案库更加阴冷，也更加高大宽广。地面非常干净——干净到刚从黄尘滚滚的一层闯入的两人，都留下了脏鞋印。虽然看不见中央空调，但蜜可儿推测这里保存着什么对环境要求严格的东西，始终保持恒温恒湿。
牵着小厄文的手，蜜可儿努力抑制住畏惧，迈步朝前走，寻找出口。她感到喉咙发干，后背发毛。就像有眼睛正透过这片昏暗，瞪着她们似的。
“姐，我耳朵有点疼…就像有人在盯着一样。”厄文很不适的甩了甩头，
“没事，我们走出去就好了……”听到妹妹把自己内心的害怕说出来，蜜可儿更紧张了，用力握住妹妹的手，这时候绝对要摆出姐姐的样子来。
绕过巨大的立柱，两人蹑手蹑脚在漆黑的空间走了二十来步。光线极差，除了门上警报器一闪一闪的红色光点外没有别的光源。蜜可儿左手牵着厄文，右手慢慢在半空中摸索着。直到——
“啊！！”
手指触碰到冰冷又尖锐的东西，就像一把锋利的刀刃守在面前。蜜可儿踉跄着倒退了几步，睁大双眼努力辨识。
在她的触碰之后，不远处传来了金属绕轴转动的摩擦与切割空气的声音。回荡在空荡荡的地窖里，让人起鸡皮疙瘩。
两人大气不敢喘，慢慢的，一步一步的向后退，后脑勺突然被冰凉的物体抵住，痛！蜜可儿触电般向前扑倒在地。
“姐——”厄文带着哭腔，刚刚那下蜜可儿松手放开了她，两人隔着黑暗四处摸索。又不敢大声，又担心撞上旁边的不明物体。
什么鬼地方……到处都是回音，完全没有方向感。蜜可儿像溺水的人一样伸手到处乱摸，企图不见五指的虚空中的任何倚仗。她转了一圈，反而感觉离妹妹更远了。
“对了，听脚步！”
蜜可儿停住，闭上毫无用处的双眼，仔细倾听小厄文的脚步声。不要慌，姐姐这就来到你身边。自己的4点钟地面，有细微的脚步震感。蜜可儿摸索着路向妹妹的方向走去。
“姐姐，你在哪里，这里好黑，好害怕——”
“别怕，你不要离开……原地轻踏步，我马上就找到你了！”
漆黑的空间是有边界的，蜜可儿感觉到四壁的回音将两人的声音拖得又幽远又细长。手指咚的戳到钢铁般的东西。蜜可儿慢慢靠近过去，用双手去触碰她。没有温度，只有冰凉，不是活物。蜜可儿扶着那巨物的边缘，一步一步朝四点钟靠近。
“啪嗒--”
背后诡异的传来了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蜜可儿双腿一软蹲了下去，抱头瑟瑟发抖。心脏跳动了大概有十下，她才缓了过来。不要瞎想，这一定是错觉。她扶着金属巨物的边缘再度站了起来，方才她缘着这‘金属’走了差不多有20步，但手的触感却远远没到尽头，莫非她就是沿着这里的边缘行走？
脚步声越来越近，小厄文应该着急的快哭了吧。蜜可儿慢慢走着，估摸着对方大概就在她前面5步远。
一声极近的叹息飘进了她的耳朵，蜜可儿惊异的停下来，她还是第一次听到妹妹发出这种声音。
“厄文，能听到我说话吗，我就在你面前。”
如同失明，眼前只有一片漆黑，蜜可儿感觉这几步要把她的力量抽空了。
“姐姐，你在哪里呜呜呜--”
厄文抽泣起来，声音却吊诡的来自她的九点钟，听起来比刚才更远了。
但是……
那原地踏步的声音，却依然在她前面几步的位置，机械而有规律的轻响！
“…厄…厄文…，…你…还在踏步吗……？”
唬小孩的吧，还是她内心的错觉？据说人紧张时甚至会把心脏跳动的声音当做追兵的脚步声。
“没有啊？……姐姐你不是不让我出声吗？！”
一股恶寒涌上蜜可儿心头，手指不听使唤的啰嗦。
难道说，，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鬼地方，除了她俩还有别人？……
不可能，一定是什么机器在运转，她总是神经质。
试探性的，蜜可儿缓缓朝前迈了一步。
又一声幽幽的叹息，轻轻在空气中消散，把蜜可儿的魂都酥没了。左脚并没有接触到地面，没有。蜜可儿惊恐万分的发现自己踏向了不知有多深的深渊！！
“啊——”
“姐姐？！”
千钧一发间，蜜可儿用尽平生力气，拔出了踏空的左脚，向后倒了个倒栽葱。同时，前面亮起了一盏孤灯，将密室的这一角照的雪亮。
突然亮起的刺眼灯光让蜜可儿的泪腺止不住的淌水，她双手环抱护于头顶，接连向后滚了几圈，厄文咚咚咚跑到了她身旁。
这是...什么怪物啊……
蜜可儿好不容易站了起来，将厄文护在威胁方向之后，紧紧抱住她。
“厄文别怕，不管是什么，我都会保护你的……我会保护你的、”
小丫头稚气的看着姐姐紧闭的眼睛，轻轻伸手抚摸她颤抖的头。
“姐姐不要怕，姐姐最勇敢了。”
身后几步远，是刚刚险些让蜜可儿跌下去的高台、和各种飞机组装厂的零件与飞机残骸。而在那上面，在那孤灯照耀下，有一个身披黑色斗篷的人盘坐着，背对着那俩姑娘。
黑衣人的气息混杂在黑黢黢的空间里，与环境融为一体。
Ta不是潜伏在黑暗里，Ta就是黑暗本身。
“你是谁？为什么在这里？”
蠕动干涩的嘴唇，蜜可儿勉强发问。
“这个问题应该先问你自己。”
是个女声，听声音并不比蜜可儿更成熟。
“我们，我们是不小心走错地方进来的。我们可有国防部长的参观许可，你你不能把我们怎么样。”
“你是谁我不知道，也不关心。但那个小姑娘，或许与我有过一面之缘呢。”
那黑衣人继续背朝她们，声音不冷不热。
“你说厄文？”蜜可儿一时忘记了保密姓名，但她发现小姑娘软倒在怀里，面色白的像芭比娃娃。
“你怎么了厄文？你哪里不舒服？”她赶忙扶着小姑娘放到地面，用手检查她的额温。她的眼睛微闭，豆大的汗珠不住地冒出来。
“快回答我，她怎么回事？是不是你搞的鬼？！”
“我可没有这么大本事。你是节点体吧？看看身边那架YB-49就知道了。”
方才蜜可儿光顾着和眼前的神秘黑衣人对峙，一点没察觉到她的身旁有一台鲸鱼般大的巨兽，占据这暗室大半空间。
光滑的铝制机身蒙皮，圆润宽大的机翼前缘。不，如果说这是机翼前缘的话，就长度看也太夸张了。刚刚她就是缘着这怪物的翼前缘走过来的，那锋利的翼尖下缘险些割伤手指。蜜可儿把惊疑咽进肚里，她甚至分不清机翼与机身。常理无法衡量这东西，这是…一架翼展172英尺的UFO！
而在它高大的前起落架上，缺少电力而黯淡的示廓灯、天线灯、以及那被激活了般的巨大坐舱室，都有规律的闪烁着。就像……就像在迎接它的主人。
灯光的变化陡然加强，小萝莉吃痛得捂住了脑袋。
“厄文，你没事吧？！我们马上就离开这个鬼地方。”
“没用的，解除ASST反应[2]的唯一方法，就是立刻乘上机体，或者做一次脑机交联，重新理顺λ波。”
2.ASST:Advance Statistic Session Tool,碎片经解析、脑机λ波同调后，让节点体与机体产生神经与五感上的联系，战机如同身体的一部分，飞行空况反映在体感。而缺失信息的节点体在与机体靠近时就会产生剧烈的脑波震荡，ASST反应(算是致敬少前)
“可是，厄文她根本就没有节点化啊！”
尖锐刺耳的笑声，在穹顶回荡。蜜可儿感觉毛骨悚然，再仔细回味刚才黑衣人的话，突然觉得背后一凉。
“ASST……你是说她已经节点化了？”
“老实说连我也没想到。”黑衣人向虚空展开双手：“根据我之前的观察，她100%是节点体没错，但绝对没料到会是这架1947年首飞的喷气古董。”
“这不可能！”蜜可儿大吼：“厄文的生理年龄只有10岁啊！她怎么可能在29年前就节点化？那得多小就进行脑机λ波交联？！……”
“嘎嘎嘎嘎，这是个好推测哦，没准当年老诺斯罗普就是这么做的，那个叠纸飞机分析气动的怪才，嘻嘻嘻--”黑斗篷的笑声又尖又冷，让人起鸡皮疙瘩。
“不过这样的话，你好像就不合适再叫她妹妹了吧。啧啧，我好像明白诺丝罗普二小姐当年为何神秘失踪了哈哈哈。”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蜜可儿感觉血液都冻结了。
但慢慢地，蜜可儿的视线还是犹疑地下移，一直聚焦到怀中痛苦抽搐的厄文身上，她感觉世界在上下颠倒。
“她啊，可能是你失踪快30年的小姨哦。”
叮铃铃，叮铃铃，一件水晶样式的吊坠，从半昏迷中的厄文颈上脱落，一路滚到了黑衣人面前。偌大个密室里回荡着清脆的碰落声，黑衣人奇怪的诶了一声。
这是……TacitBlue！！……
一直圣诞树般闪烁的YB-49瞬间寂灭了，取而代之的，这枚高斯曲线的晶状物闪烁着别样的蓝光，是深海的颜色。
“姐……”厄文终于开口，声音有一些虚弱与沧桑。
“我好像突然明白了很多，以前的事情……”
刚从ASST反应解脱出来，她的神志依然非常脆弱，蜜可儿扶起她，准备继续往前寻找出口。
“小姑娘，想知道这枚‘沉默之蓝’是谁送给你的吗？”
厄文停了下来。
“是一个黑衣服的姐姐留下的圣诞礼物，她说‘这个东西绝无仅有，但我长大了会发现它无所不在.’(详见沉默之蓝一章)。”
“啧啧，某人为了给‘网’招揽好苗子，可真会糊弄小孩子呢。”
“话说你怎么进来的才更可疑吧？！你知道出去的方法吗？不可能一直留在这里饿死吧。”
蜜可儿盯着那家伙的背影发问，想把她从里到外看透。
“到现在还没看出来吗……我根本就离不开这里半步啊哈哈哈哈。”
两人一惊，这才发现，那黑衣人被一层透明的特种钢化玻璃笼罩，容身之处只有方圆数英尺。
“不故弄玄虚了，你们想从这里出去？试试TacitBlue吧，据说它有‘解开一切有形无形之锁’的能力——骗你啦，我随口胡诌的。”
“请问怎么用？”厄文却异常执着，仿佛瞬间懂事了许多。
“你很走运，因为它已经开始起作用了！握紧它，感受脑海里浮现的念头。”
那枚蓝色晶体在说话的功夫，闪烁的周期越来越短。而厄文的腰间突然围绕上一个机械腰带，这是节点体的专属机装！
蜜可儿张口结舌的看着她的妹妹、不小姨挨个换上暗蓝色的机装。而密室里也传来各种机械传动装置的摩擦运作声，哐当一声，方才阻挡她们回头的滑门传来开启的声音。
“这……”密室已经没有方才闹腾，所有的闭合结构都在蓝色晶体的神威后空门大开。
“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呐，可惜……”
就像黑暗里迷走的小鹿找到了失散的鹿群，蜜可儿背起厄文就往来时的入口冲去。
“虽然不知道你是什么人，但是，谢谢你的提示……”厄文对那个黑衣人的背影喊道。
黑衣斗篷长叹一声，似乎很惋惜这次千载难逢的机会从指尖溜走。但突然，她战栗般颤抖了一下。
两人冲到了门口，并僵在了那里。
一束惨白的手电筒光线横在入口，险些让人心跳骤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