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海罪剑录》【第一章】【明日方舟】

第一章 不速之客
1097年1月,乌萨斯北方的大型移动城市,切尔诺伯格已然陷落一周。这座有着乌黑天空的城市,在天灾冲击之后,绝大部分的板块沦为废墟。幸存者在苦难中挣扎求生已是不易,整合运动封锁城墙,禁止流民逃亡,更是让惨淡的窘境雪上加霜。况且,今年乌萨斯的严冬更加寒冷,去年十二月份以来就接连大雪飘飘,难见霁日光风。
1月1日,暴雪袭击了元旦的切尔诺伯格,漫天冬风寒冷彻骨,刮在身上不啻刀割。想来在停水停电的废墟里,能捱到黎明的人并不算多。不过,即便是在如此艰难的时候,某些人的快乐仍然是中断不得的。只要掌握了源石工厂,电能就源源不绝。
在一片温暖、喜悦的氛围中度过严寒,这是贵族的特权。切尔诺伯格城南的卢森耶夫子爵宅邸,它在整合运动攻城、封城的危难中屹立不倒,收留了许多流亡贵族、学者与政府要员。说来奇怪,整合运动的军队竟然未将源石工厂与这座富丽堂皇的宅邸视作目标,甚至任由他们在冰天雪地里载歌载舞。
那雕梁画栋间透出的火光,是对切尔诺伯格的残垣断壁的辛辣讽刺,无言的嗤笑比那风雪更冷。他们的喜乐,是将屋外的凄苦与悲惨完全忘却之后,在庆幸、鄙夷与冷漠中绽放的恶毒之花,它完全没有芬芳,只是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臭味。身处如此肮脏的鲍鱼之肆,恐怕尸体都要被熏得起身跑掉。
坐在舞池之旁,漠然注视着两条长长的木桌与其上摆满的美味珍馐,聆听着古典高雅的钢琴曲,有一个人却只恨自己不是那种能转身就逃的尸体,又或者自己干脆变成尸体吧,这样就不用忍受污秽了。望向窗户,刺骨的冰风吹得玻璃结满了霜花,但是玻璃的颤抖与狂风的呼啸被自我陶醉的乐曲掩盖了。
她忽然觉得,屋内的繁华都是假的,只有屋外的残酷是真的。
“喂,你为什么不吃?”身侧的萨卡兹魔剑士厉声喝问。
身披黑色斗篷的她一动不动,没有丝毫触碰面前美食的意愿,晶莹的灰眸淡漠地瞟了一眼,似乎在说你不也一样没有动口吗?那名魔剑士被突然的目光吓退了半步,他与同僚们的右手立刻搭在剑柄上。这群人全副武装,与舞会格格不入。
左右各有两名萨卡兹魔剑士,后方还有六名魔剑士与两名恶咒者。
后方的魔剑士中,有两人伸手抵在她的背部,一人按住后心,一人掐住脊椎。在她剧烈咳嗽时,后方两人也恪尽职守,手掌跟随她的脊背起伏,一刻都不敢放松。她想劝说,自己早已失去反抗之力,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这些人是决计不会相信的,哪怕再怎么羞辱,都认为她是在忍一时胯下之耻,伺机逃脱。因此,他们在舞会中如影随形,她的任何举动都让他们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不过,在舞会的其他贵族看来,这些萨卡兹人委实小题大做、神经过敏,世上还有人能从一支萨卡兹精英小队的包围中逃脱吗?这个人身材娇小,浑身缠着裹尸布似的绷带,连鼻子、嘴巴都盖住了,而且瘦骨嶙峋,能从漆黑斗篷的缝隙间,看到深深凹陷的干瘪腹部,还有两侧突出的肋骨,咳嗽起来连乐池的小号都甘拜下风。
这样一个行将就木的病鬼,连同她身边的那些萨卡兹,放在这样的场合尤其煞风景,更会令人想起屋外的不快之事,但东道主卢森耶夫子爵尚未开口,其他人也不便启齿。
过了良久,绷带女的腹部才一鼓一鼓,喉咙发出低沉沙哑的声音:“双臂都动不了,如何能吃呢?”刚才恶狠狠开口的萨卡兹魔剑士与他的组长交换了一下眼神,振奋勇气,从桌上抓起一块蛋糕,捏住绷带女的下巴,将她的口腔强行扳开。他强忍恶心,瞥了一眼牙齿掉光、腐烂漆黑的口腔,将蛋糕揉碎塞了进去,动作就像扔一包垃圾。
魔剑士强迫她仰着头,让蛋糕顺着食道滑下,落到胃里引发痉挛。在窒息似的猛烈干呕与咳嗽中,绷带女浑身颤抖,将混合腐败细胞与腥臭胃液的食物吐了出来,这幅场景让那些贵妇人食欲大减,纷纷避让,但萨卡兹却一个接一个地大笑起来,他们指着绷带女嘴角被口水与酸液濡湿、弄脏的绷带,与地上那滩悄悄掺入了淤泥的蛋糕残渣,纵声大笑着。他们似乎从囚徒的虚弱与痛苦中找到了无穷的快乐。
这些萨卡兹笑得如此放肆,站在大厅最内侧的子爵本人不得不出言圆场。
他站在金光闪闪的水晶吊灯下,伸出缀满饰物的苍白手腕,道:“各位稍安勿躁,这些萨卡兹雇佣兵是我聘请来保卫各位安全的,以免那些感染者暴徒伤害我们的人生安全。只不过他们另有看守任务在身,而且久居闹市之外,所以一些粗鄙行径,还望诸位海涵。”
此时众人都是寄人篱下,东道主开口不能不卖个面子,争相挤出难看的赔笑。
萨卡兹们听着这番话,冷笑不语。
卢森耶夫子爵自然知道众人的态度,其实他更讨厌野蛮的萨卡兹,但他没得选择。他低头瞧了一眼钻表,时候差不多了,吩咐仆人们将元旦蛋糕呈上来,之后撤退几步,来到巨幅肖像之下,做出与画像中的自己一样貌似威严的动作,朗声道:
“诸位!切尔诺伯格突遭巨大不幸,我们被迫流离失所,丧失本应属于我们的一切。但是皇帝在上,罪恶的苦难未能将我们打倒,昨日我们以帝国与皇帝为荣,明日陛下将派遣神兵天降,从苦厄中将我们拯救。大家一定要坚定信念,戮力同心!我们失去的,终究夺回;偿还我们的,终究十倍!”
卢森耶夫子爵的话并不美妙,并不鼓舞人心,可是人在自我麻醉中,总是期待着有一个人来告诉他们,这不是自我欺骗,这是另一个角度看到的真相。尽管依旧惴惴不安,但众人宁愿模仿子爵,高举酒杯,一饮而尽,异口同声:“——愿我们的苦难与悲哀已到尽头!愿我们的仇敌感染者死伤殆尽!”
仆人推来餐车,七层的大蛋糕装点着七彩的奶油、巧克力与水果,在灯下亮得发光。卢森耶夫子爵接过餐刀,准备仪式性的第一切,宣布今晚宴会的高潮。然而,宴会大厅的空旷穹顶间,忽然回荡起不知何处飘来的娇笑:“居然把谎话说得像模像样。试问,你们真的有什么值得称作‘苦难’与‘悲哀’的经历吗?”
这句嘲讽声音清脆悦耳,分外年轻。平日听到这样的话语,子爵定然不屑一顾,但此刻他的手腕却猛烈一抖,刀子落在地上。
因为他看到了,就在正前方——
两面鎏金浮雕大门自行敞开,一位衣着华丽的贵族少女将手中的雨伞搁在门边,施施然踩过地毯。深蓝长发光洁靓丽,没有沾染分毫雨雪,淡丽眼影的妙目竟透着刺人的目光。肌肤白皙胜雪,身姿奢华纤细,配合繁复的蕾丝花边与丝绸缎带的昂贵服饰,让人对她养尊处优的生活浮想联翩。
绷带女勉强支起脖子,盯着那名少女。
她对那慑人的视线毫不在意,反而从中瞧出了天真的幻梦之影。眼睛是心灵的窗户,此刻她正从此一窥,暴风雪之夜的不速之客的内心。毕竟,纯粹、质朴、闪烁的钴蓝宝石似的眸子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拥有的。
绷带女疲惫地趴在桌上喘息着,欣赏却一刻不停。
萨卡兹们就没这么冷静了:谁能跨越暴风雪,又只令雨伞打湿?
少女昂然走过众人惊诧的视线,来到大厅中央,紧盯卢森耶夫子爵。后者这时才注意到少女的腰间有一柄长剑,内心更是战栗。子爵强打精神,寒声道:“小姐,刚才的话是你说的吗?你要知道……”
“好了!不用长篇大论,我们的时间都非常宝贵。”直率的抢白让周围的人们感到了不详的苗头,迅速拉开距离。卢森耶夫子爵暂时不知这位黎博利小姐的目的,他谨慎地停留原地,隐藏好自己的胆怯,上下打量这道雍容华贵的身影。
少女站在那里,就像淡雅、缥缈的星光,仿佛有寂静的月色从她的周身流溢出来,然而平和温婉的华光又宛若刀锋,锐利的寒芒迸射到子爵的脸上,让他不敢直视。
月光是冷的,星光是遥远的,其中似乎总有一重宇宙般的冷漠,但又有几分常人寻之不得的柔和,这与匣中的宝剑颇为类似。如此的矛盾居然会同时出现在同一个人的身上,恐怕领悟这点的人都会深深困惑,亦会深深着迷。
“……那小姐您,有何贵干?”子爵只敢轻轻询问。
“我只是来询问,阁下是否知晓一位……名叫‘厄喀德那’的女性?”少女的嗓音那么澄澈柔婉,可在某人耳中恰似晴空霹雳。不幸的预感成真了,子爵的脸色瞬间苍白——他的脑子里飞过一万种少女身份的猜测,就是没有一种对他来说是好消息的可能。
发自内心的震撼是难以藏住的,子爵的修养还没到那个份上,少女一眼便看穿了。
“喂!萨卡兹!轮到你们干活了!快——快把此人给我拿下!”
然而,萨卡兹人纹丝不动,他们也在猜测少女的来历。
在如此险恶的风雪之夜,一位片雪不沾身的高手,来到宅邸的目的究竟是……魔剑士组长不动声色地观察绷带女的状态,揣摩她的背影,似乎要瞧出她的情绪,到底是高兴,还是悲伤——可惜的是,结果令他相当失望,因为绷带女只是饶有兴趣地看着——难道这名少女与她之间没有任何关系?但是卢森耶夫子爵又何德何能值得旁人于此刻寻仇?
萨卡兹的沉默加重了厅内的恐惧气氛。
莫非魔族人都在害怕这名少女?贵族们开始考虑明哲保身,找借口或直接溜掉。
“……那边的小姑娘,”魔剑士组长退无可退,只得朗声道,“敢问你……”如果直接问意图,必然答非所问;如果问与绷带女的关系,岂非此地无银三百两?他话锋一转,“你是来找这位大人寻仇的么?”
少女的目光扫过面无人色的卢森耶夫子爵,与角落里的魔剑士组长对上。
后者心中一凛,之前观察侧影并未领会,此时与她对视方才明白:少女的眼睛,犹如冷月凝霜的皎洁,恍若漆黑天幕与银白玉盘的交界处,那融汇成细微蓝光的纯粹。这双眼睛不是立刻就要杀人者的眼睛,魔剑士组长松了口气,摆摆手,示意请便。
世事常与愿违,但人们总相信这次不会。
魔剑士组长以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不料少女忽然道:“你们萨卡兹雇佣兵,为何要拿住这位女士的要害,她已然如此虚弱,却还要苦苦相逼?”她无惧魔族,更是直言斥责,不止是卢森耶夫子爵,其他贵族与宾客尽皆感到大事不妙,趁机远遁。
少女依旧盯着萨卡兹们,但右手一招,两米开外的餐桌上,一杯葡萄酒自动飞来她的手心,酒液平稳,一滴都没有洒出。魔剑士组长堪堪看清,还未来得及惊叹,只见少女左手小指抹过杯身,将冰块滋生的水雾擦在指腹,轻轻一弹。
噗的一声,刚逃到侧门口的子爵被吓得匍匐在地,双手抱头。
循声望去,那扇金属大门的把手已经豁然洞穿,伸手而过毫不费力。
“子爵阁下,话还没说清楚,您可不能提前离场。”
少女背对子爵,连头都没有转过去,报以极大的轻蔑。没被点名的宾客们如蒙大赦,迅速分作两股人流,向大厅的正门蜂拥而去,不到半分钟,就一股脑走了个干干净净。而萨卡兹们是不敢擅离的,刚才对卢森耶夫子爵的警告,仿佛也是对他们的。
“……我们只是关押重犯,恰巧借宿于此,与旁人毫无关系。既然小姐在此办事,我们自然不再叨扰,这就自行离去。”魔剑士组长示意手下准备撤离,其间有两人仍不忘捏住绷带女的背后要害,其余人手则从阴暗处拖来一个高科技质感的金属轮椅,上面满是拘束器与源石技艺感应装置。
“是吗,她犯了什么罪?”
随口一问的语气让局面缓和了许多。魔剑士组长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注意到少女将酒杯搁在桌上,用镊子夹起一块方糖,扔进餐盘上未动过的咖啡里。
“行刺。”
“刺杀要员?”
“正是。”
少女望着被捆绑到拘束器中的绷带女,她以为会碰见求救、希冀与悲哀的目光,但她没有。绷带女几乎瘦得只剩骨架,恐怕连咀嚼的力气都没有了,但唯有那双眼睛是清澈的,古井无波,烟晶似的灰眸里只是闪烁着欣赏的意味,只是对刚才少女展现的十八米外击碎门把的手法的赞赏。绷带女对自己的处境与身体状态,似乎没有半分担忧。
魔剑士组长见少女久久不语,便知她只是好奇了。仅是好奇,是不会起冲突的,萨卡兹雇佣兵生活在那个吃人的卡兹戴尔社会,非常明白何时应该发起冲突,何时不应该。他们手脚麻利,迅速将绷带女捆好,给她戴上法术干扰单元。
“诸位……”少女的嗓音仍然那么清冽。
“有何指教?”魔剑士组长警惕地摁住了大剑,小心驶得万年船。
“有一则不幸的消息。”
“什么消息?”这句疑问短促而响亮。
“在进来之前,我绕着宅邸走了一圈。凑巧的是,经过你们背后的窗下时,我的耳朵有点敏锐,无意听到了那两位先生的交谈。”少女轻轻用镊子夹起两块方糖,没有放下。
魔剑士组长诧异回望那两名恶咒者,不过现在根本没空指责他们说了什么话了。
他当机立断,就要大喝,指示部下准备战斗。
然而,他的眼前倏地闪过了两道红光,红光破窗而去,随后耳畔才传到了破空之声。
两名恶咒者向后一瘫,歪倒在窗台上,后脑勺撞破了玻璃。
前方是两个正方形的凹槽,深深陷进前额。魔剑士组长急忙回头,为了保证绷带女不被救走,他必须下令杀掉她了。可是,后方又是两道正方形的孔洞,冷冷对着他的双目,甚至有水晶吊灯的金光透射过来,从两名魔剑士的后脑穿出,洒在他的脸上。
少女镊子间的两块方糖不见了,大概正在飞往大雪深处的什么地方。魔剑士组长下意识地拔出大剑,但半截剑刃还在鞘中时,他就发现少女的纤细指尖,不知何时捻着一把银质餐叉,亮丽的反光令人遍体生寒。
“——逃!!”
他只说了一个字,便向身后的窗户扑去。大概迟了数秒,其他魔剑士才幡然醒悟,遵从命令与求生欲,惊恐嘶叫着一头栽出窗外,在大雪中狂奔而去。转眼间,那几个壮汉就消失不见,风雪掩盖了他们的足迹。
绷带女还软倒在轮椅上喘息着,尚未从食道痉挛的痛苦缓过来。她抬眼看向少女,没有说一个字。不仅因为她早已无法说话,腹语术的音调干瘪又沙哑,还因为现在不是时候。
有些问题不到时机,出口也得不到答案,追问只是徒增烦恼。
少女端起咖啡,转身走了一段距离,与卢森耶夫子爵隔着一个餐桌坐了下来。
在安静的大厅里,她怡然自得地抿了一口。
“厄喀德那在哪里?”
“……我……我不知道……”上下牙齿打得咯咯作响,“……叫这个名字的人……兴许……兴许是死了吧!”
“既然她死了,为什么你这么害怕?不如,你把你知道的……”
“……不,不要问!她真的死了!!小姐,我是说真的,她死了!”
卢森耶夫子爵的话术不算高明,但少女的问法更是拙劣。果然,绷带女没有看错她初出茅庐的本质,对付官场、商场混迹多年的子爵还是太过稚嫩。当子爵以慢吞吞的颤声和少女打起哑谜,她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一旦耐心消失,就得犯点不那么淑女的行径了。
“你这样问一宿,都问不出来的。某种意义上,他说的没错,”黑袍下的空瘪腹部略微起伏,绷带女的喉咙里发出嘶哑难听的噪音,“叫‘厄喀德那’的女人已经死了。”
少女立刻心领神会,道:“她已经不叫这个名字了?”
“我……我真的只见过她一面……而且她……她……”子爵还在辩解。
“你应当问……整合运动的‘赤心剑 蛟’在哪里。”
赤心剑——单单三个字,就引爆了子爵的恐惧,他终于癫痫发作似的尖叫,以头抢地,仿佛把自己塞进地缝里才能感觉安稳。腥骚的液体从下体渗出,他咬紧牙关,撕扯面颊,鲜血横流,双眼上翻,几乎只见眼白。少女诧异无比地站起身,正要出手相救,却发现他两腿一蹬,身子一抽,竟是吓死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
“这就是他害怕你的原因了……‘赤心剑’行事诡秘,残酷无比,但凡与她结交,不被暗施咒术是相当幸运的……不过,这位的咒术居然是在打探消息时生效,‘赤心剑’之歹毒比传闻更甚。你看他临死时惊恐无比,死状骇人,常人是万万不敢出卖她的。”绷带女瘫坐在轮椅上,频频咳嗽,模样不比地上的尸体好多少,但侃侃而谈,对个中缘由知之甚详。
“……线索断了。可是,只要还在切尔诺伯格,继续找,终究是找得到的。”少女并不气馁,深深叹息之后,便撂下杯子,向绷带女走来。她伸手扯下轮椅上的拘束器,将法术干扰单元捏在手里,略微运功就将它们熔成一块废铁。
“你对厄喀德那如此了解,你与她有关系吗?”
自始至终,少女没有与绷带女对视一眼,默默将所有限制自由的东西都去除了。
“我和你一样……都是她的仇人,”这句话因为咳嗽而拖长了许多。绷带女本想问对方为何还来帮助自己,但质疑别人的好意总是大煞风情,于是改口道,“你救了我,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虽然躯体残缺,但将来若有机会,必定相报。”
“……在询问之前,不应先报上自己的名字吗?”
少女推动轮椅,打算将绷带女一同带走。且不论绷带女对赤心剑与整合运动的了解,而且同仇敌忾,对复仇大有帮助,光就绷带女身体残疾,无法自理这一点,少女就不可能将她抛在这里不管。
“我的名字……”绷带女似是忘了,因为太久没人提起那几个字,仿佛它们已是属于别人的东西,“大概……我想想……”沉默良久,不住咳嗽,她望着桌上绚烂多彩的花瓶,里面装着温室的花朵,“……‘丁香’,就叫我这个吧。”
少女轻轻地笑了。她从对方的灰眸里,分明看到了冰雪中熊熊燃烧的火焰,能有火焰的名字是叫“丁香”的吗?不过,她很快就不笑了。因为桌上的那株丁香开始枯败了,还有死者的鲜血溅在上面,这并非很好的意象。
她最相信意象了。
回忆今夜无缘一睹的满天繁星,少女给自己取了个新名字。
“……星极。丁香小姐,您叫我星极吧。”
说着,星极从门边拿起花伞,推着丁香闯入了风雪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