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的大多数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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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很小的时候就体会到了沉默的好处。对于一个孩子而言,沉默即代表着会收到内向木讷的评价,这标签也伴随了我二十多年。街坊邻居们有时戏称我妈妈养了个姑娘,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情况很坏。当个姑娘不坏,像姑娘也不坏,坏的是标签带来的异化。当我依旧沉默时,我还是那个木讷的小男孩,当我不再沉默时,我是那个以前很木讷的小男孩,想轻易地摆脱这种偏见是很难的。沉默的好处就在于它让我少了很多麻烦,我轻易不会成为谈论的中心,因为关于我谁都无话可谈,谈起来也很无趣。这份好处对于孩童时代的我还没那么重要。我在那时逐渐树立起了一个近乎完美的别人家孩子的形象,大部分原因来自于旁人对我知之甚少。非常确定的说,沉默寡言的孩子在家长圈子里是不受欢迎的,但家长们又希望自己的孩子可以由他们意愿的在内向与外向之间切换,在他们需要一个听话而且守规矩的例子时,总会想起我,这情况也很坏。我有时会受到别的小孩莫名的仇视,这也应该算作是沉默的坏处。自豪的说,在已经记事但尚未懂事的年纪里,我从来没有把自己搞的一团糟过,永远都是干净体面的形象。
王小波的杂文中,最负盛名的当属那篇沉默的大多数。现在我把这个名字拿来,写一篇新的杂文,希望他不要介意,不要见怪。对于沉默的好处,我在长大之后有了更深的体会。因为我沉默寡言的性格,许多人在说闲话的时候不会避开我,由此可以看出,沉默寡言在他们看来又是无害的象征,我也因此可以全面的看待许多事情。消极地说,在我看来,人际关系无论什么时候,无论什么地方都是一团永远也理不清的乱麻,我由此开始思考小团体存在的合理性。无论是接受别人的想法或是让别人接受自己的想法,都是一种很理想的情况,所以一群持相同意见的人抱团,未尝不是最优解。十多年之后,作为已经长大了的这批人,我发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在外面读书打工的青年回到家乡都成了沉默寡言的人,而且这个比例很大,其中不乏幼时调皮捣蛋的孩子。当他们到了二十七八岁,到了要成家立业的年纪时又必须在很快的时间里完成性格的转变,变得活泛去适应人情社会,这要求很不科学。虽然我相信人的性格会有所改变,但一定不会这样随心所欲。
关于大多数人的沉默寡言,我认为他们是在压抑自己的个性,造成这情况的原因可能是教育的问题,可能是成长经历的问题,但无论什么原因,都造就了压抑的一代人,这又会产生上一辈人与下一辈人之间的隔阂,恶性循环之下很难除去造成这种沉默的根源。私下里和很多同龄人接触的时候,他们的表现都很健谈,思想都偏自由化,这不算好现象,这意味着他们在获得话语权之前,必须保持沉默寡言,来对抗既有的成规。我为他们感到悲哀,也为自己感到悲哀。当下社会中,毫无疑问,话语权和赚钱的能力直接挂钩,这不无道理。思想自由的境界远高于经济自由,但实现不了经济自由的时候思想自由难免显得苍白无力,起码现在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在这种长期的压抑下会造成扭曲的性格,当我以积极的状态试图去面对现实的苦闷时,常常深陷泥潭,一点一点的消磨我乐观的一面,这很糟糕。当我的乐观消磨殆尽的时候,很难说我会如何生活。
作为一个理想主义者,我经常陷入沉思,其实我应该是空想或幻想主义者,不过是什么都无所谓,我也不喜欢一些无聊的主义。能够在各种场合陷入沉思同样是沉默带来的好处,不会有人打扰我,我可以在自己想象的世界里不受限制的自在漫步。理想世界与现实世界的差距总是很大的,一味的沉浸在理想中,只会在现实里驻足不前,这也是种恶性循环。读书是一种进入想象的捷径,通过作者构架的空间,逃避现实的生活,不太消耗自己的想象力。通常我喜欢读现实主义的文学,从文学作品中看到自己的生活,是一种很奇妙的感受,跨越时空地域的阻隔,也有人经历着同样的苦难,为同样的事情伤神,从苦难中汲取力量,这的确是伟大的地方,不同于歌颂苦难,歌颂苦难是彻头彻尾的混蛋行为。受苦难的人自然也属于这沉默的大多数中的一类,在可以预见的未来这个群体仍然不会掌握话语权,因此,现实题材作品的创作者一定要有经历,不能靠着想象进行写作,既不能美化,也不能抹黑,现实题材要写的是汗水和血淋淋的生活。如果哪天现实题材的作品消失,一种情况是我们进入了一个美好的社会,另一种情况是不再有创作者去关注真正的生活,去关注沉默的大多数,我认为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