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八•拨云见日（下）【羡忘】
本章预警：羡忘，ABO，双洁，HE，其他详见前言。
“羡羡？回来了？”
似听见了声响，晓星尘跨进屋往里张了张，手里握着一只小小的透明器皿。
“巧了不是？温姑娘的药蛊刚制成，你……要给忘机用吗？”
“小师叔，依你看…这药蛊当真无害吗？”
“我也不知她为何要称之为'药蛊'，又不是蛊虫，听着怪吓人的……大概是也要从腕处划个口子，让它融到血脉里头去。”晓星尘将器皿端放在案，小心翼翼地打开，露出里头三滴芝麻大的血色凝珠，“单从药材来看，除却玄武血，其余的我先前也有给忘机用过，只是…没见起色。不过她这制法确有不同，或许……你要是不放心，不如找个跟忘机情况差不多的来先试试？一共炼出了三滴，我怕她留着有别的心思，干脆全拿来了。”
“魏少主若是不放心，可以让阿宁替魏少夫人试药。”
赶来的人强忍着大喘气装镇定，被日头蒸得通红的脸颊和下颚挂着的一滴滴汗珠却径直戳穿了她的心急如焚。
这些时日，温情几乎不眠不休，一边躲着温若寒，一边殚精竭虑地炼药，生怕出什么岔子浪费了这小瓷瓶里得来不易的玄武血，就是希望能给温宁匀出一份来……又或者说，是能给蓝忘机匀出一份来。
所以当最后掀开皿盖，看见里头竟是成功熬出了三滴药蛊时，她激动得差点儿跟小孩子一样一蹦三尺高，顿时一扫疲态。不贪心吧？她就只要一滴，只要一滴让温宁重塑骨血就好。还能再有两滴留给魏婴，算不上她中饱私囊吧？她只是拿了意料之外的一份，不能算她偷窃、利用了魏婴愿为蓝湛豁出命去的情分吧？
可她没想到的是，晓星尘会在此时就推门而入，客气地拍了拍她的肩，叹了一声“辛苦了”，道了一声“多谢了”，就将她辛劳一月的成果一锅端了。
先前的喜不自禁和良心不安，仿佛都成了庸人自扰的笑话。
与晓星尘交换了眼神，魏婴心里隐隐有了猜测，故意收起了器皿，指节在桌案上似漫不经心地扣动：“你弟弟…也是坤泽？”
没了起初与魏婴谈判时的自如，温情抿着唇深吸了两口气才摇了摇头，目光紧锁在她终于炼成的那三滴药蛊上，语气急切：“但是…但他也是受了重创，需要重塑骨血……”
“重塑骨血？你弟弟是傀儡之身，刀不入，枪不入，药受得，毒也受得……但是温情，你可还记得你允诺了我什么？你说你能救湛儿，能让他大好！你可别告诉我，你并不知道他的底子什么样？”
瞒不过天，渡不了海，所幸，她还有破罐子可以摔。
“没错，我是想借你的手拿到玄武血，让阿宁恢复成常人。但是魏少主，我也没有在骗您，这药蛊同样能救您夫人。”双膝缓缓跪地，温情的眼里慢慢蓄上泪水，哽咽不止，“您若执意要浪费一滴一试真假，我不敢阻拦……不夜天，或许还有些奄奄一息的男坤泽。只是再救魏少夫人，也只需一滴就够了，您将心比心，看在这药蛊也是我倾心尽力炼制的份上，求您留一滴…留一滴给阿宁吧……就当…就当是看在青蘅君的面子上成吗……求您了。”
不知是因为温情搬出了“青蘅君”的名号，还是出于对殃及了温宁让他灵识受了损的愧疚，魏婴烧起的怒火在确认了能救蓝湛时便悄无声息地平息了，牙关松了松，默默点了头。
不夜天，不过一日之间，塌了尊大佛，再金碧辉煌的大殿，也藏不住破败之色。冷清的殿宇之间挥不散的血腥气，残留着一派肃杀之相。
魏婴跟着薛洋穿过几处深深的庭院，像拐进了一片偏僻的老林，又在尽头看见了【拉灯】。
【拉灯】，却还充斥着令人作呕的气味，混杂了各种乾元、坤泽的信香，霉味、馊味、血腥味。
一间间屋子，还能依稀看出如闺房般的布局，也有书卷桌案，棋盘字画，却都残破不堪、凌乱满地，许多蒙上了厚厚的灰尘，挂着蛛网。只有那各色各样的刑具，有的被用到锃亮，闪着寒芒，刺眼异常。
地面、墙壁，处处斑驳，【拉灯】……干涸了也无人打扫，唯有虫蝇聚集，嗡嗡作乐。
【拉灯】却都再看不出胸膛起伏。
唯有的活气儿，是薛洋安排的人，收尸的收尸，清理的清理。
他们当中，大部分都被人遗忘了。也许，有的是从一开始就被放弃了，有的是因为温氏失了势没人愿意认了、敢认了，也有的，在这场大战里，或许已没了亲人了。
也有是迫于温氏威压才被送来的，如今爹娘马不停蹄地寻了来，却是见到原先朝气蓬勃的孩子遍体鳞伤、了无生气，白发人送黑发人……凄厉的哭喊，仿佛要穿过炼狱，再将温氏那些畜生们剥皮抽筋。
还被记挂着，又恰巧还活着的人，真真屈指可数。谢家的小公子，算一个。
温晁死了，他明明已失了乾坤契，【拉灯】，露出的脚踝和手腕如枯枝一般，仿佛轻轻一掰就会断裂。被他娘搂在怀里，蓬乱的头发沾满了污垢和他爹娘的眼泪，眼睛空洞得像一滩死水。
“儿啊…我的儿……怎么会这样……要痛死娘啊……”
这哭声仿佛也能通感，魏婴站在窗边，心里跟着一阵阵钝痛。
若说共情时看到薛洋的文字是一倍的震惊，感受到蓝湛的恐惧是双倍的心疼，那此刻真正见到被施虐的坤泽，是再成倍的后怕。
若是…若是蓝湛没有察觉蓝启仁的意图，若是他没有去到姑苏，若是没有藏书阁一事，若是他没将蓝湛带回夷陵……他的湛儿啊，怕黑到会彻夜无眠蜷缩着熬到天明的湛儿，只是卑微地乞求能好好活着的湛儿，要怎么熬过去，又怎么撑得过去啊！
“就（救）他吧。”
若说等着看旁人有没有起色会紧张到眉头紧蹙，那么眼巴巴守着自己的爱人醒转，则是要手心冒汗，心悸不已。
魏婴双拳紧握，目不转睛地看着温情在蓝湛纤细的手腕上划出了口子，不大却深。那一小滴药蛊渗入破口，顺着蓝湛的经脉上滑，从小臂到大臂，渐渐隐了踪迹。
他大气不敢出，腿都有些打颤，蹲坐到床前，看温情给蓝湛包扎，祈祷着他的湛儿能和那位谢公子一样，慢慢暖和起来，清明起来。
然而，这一静候，竟又是过了一旬才得见蓝湛醒转。
起初，他只能通过晓星尘替蓝湛诊脉，只能“听说”人在好转，觉得心慌，不真实，要听着蓝湛的心跳声才能安心些；后来，发现蓝湛有了动静，好像被困在了梦魇里，他便一遍遍抚平他的眉结，一下下揉着他的手背，在屋里一起守着的人也都跟着不厌其烦地温柔地唤着蓝湛的名。最后那日，他竟听到了蓝湛的声音，他急切地回应着他，想要抱紧他，安抚他。
终于……
“夫…魏…魏婴……”在魏长泽和臧色的殷切注视下，一口一口乖巧地被喂下了小半碗粥，蓝湛强打着精神看魏婴一口闷了剩下的，交由魏长泽和臧色带出去，然后一言不发却麻溜地宽了衣袍，轻手轻脚地钻进被中，将他揽进怀里，“你……”
你是不是不生我的气了？你原谅我了吗？可我是不是……还弄丢了我们的孩子啊？我们……合离了吗？你还会……赶我走吗？
“对不起。”
异口同声，又都重复了一遍，潸然泪下。
“对不起湛儿，都是我不好，是夫君不好……不该对你撒火，不该压制你，不该……再也不会了，我再也不会丢下你了，对不起，对不起湛儿……”
“夫…夫君？”汩汩的泪水滑落进耳蜗，滑落进唇缝，热的、凉的、咸的、苦的，真实的。蓝湛整个儿埋进魏婴的怀里，哽咽不已，“对不起…夫君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该骗你……我…我真的爱你…没有骗你…我没有…没有要害阿娘……我爱你…我害怕…我怕你不爱我了……我听见你说话，我…只听你的…不要薛洋…只要你……我怕…我再也不瞒你了…你别不要我……”
“怎么会不爱你…怎么会不要你……傻湛儿……”
傻魏婴。
又调养了三两月，时至中秋，消了暑气，魏婴才被允许带着蓝湛出去走走。
热闹的长街张灯结彩，吆喝声此起彼伏，蓝湛低头看着他与魏婴十指交扣的手，红着脸偷偷瞄了一眼魏婴，笑得羞涩而满足。
这样温馨的烟火气，这样平淡的相守，好像久违了，曾经拥有过的，终于没有失去了。
“温氏不是还有温情姐姐和温宁吗？为什么说不夜天姓薛了？是薛洋吗？兄长何时成了蓝宗主？那叔父呢？现在修灵世家，都…都这么弱了吗为什么要抢着去蓝氏听学？”
咬了一口魏婴递到他嘴边的蟹肉，蓝湛竖着耳朵听邻桌绘声绘色得讲着魏、江的光荣事迹，讲着温、蓝的兴衰传奇，满眼的震惊和不可思议。
“温情啊，被江澄拉去莲花坞给虞夫人治头风了，说是得慢慢调理，没个三年五载回不去。温宁嘛自然都跟着他阿姊的，那个薛成美嘛，就趁机捡了便宜咯。蓝启仁……他在温氏时就死 …病逝了…后来才补办了丧事，你兄长没好意思让你回去吊唁。”悄悄探了眼蓝湛的神色，魏婴将一块桂花糕夹到蓝湛碗里，“湛儿，都过去了。”
“嗯……”明知不值得，蓝湛还是红了眼眶。
“傻瓜…怎么还哭上了……”拇指温柔地揩去蓝湛溢出眼角的泪，魏婴旁若无人地凑过去，将人揽在怀里以信香安抚，在他额头轻啄了一下，“你兄长将蓝氏管理得很好，也是沾了你的光，好多门生可都是冲着含光君的名号去的～”
“那不是应该来夷陵嘛？”吸溜了两下鼻子，蓝湛撅了撅嘴，似还感觉有些委屈。
“是啊，我也这么想的。可偏偏现在啊，不夜天和云深，都争着抢着当湛儿的娘家人，都是舅兄的话我也不敢得罪呀，等着夫人你替夷陵正名呢～”
“噗嗤”笑出声，吹出了个鼻涕泡儿，蓝湛窘迫地用手挡了，埋在魏婴怀里闷闷地笑。
“真的只用了一月吗？”
笑够了，蓝湛抬起憋红了的脸，望向魏婴的眼睛里好似装了无数的星星。
“什么一月？”
“我的夫君，杀了温若寒灭了温氏……只用了一月？”
“那当然不是。”
“啊？可方才他们说……”
“灭了温氏是用了一月，但杀温若寒，我想想啊，也就……一眨眼？”
“这样算的吗？”圆溜溜的眼睛，圆溜溜的嘴巴，蓝湛夸张得就差给魏婴再竖个大拇指了。
“湛儿，只一月，天翻地覆都只消一月。”看着蓝湛灵动生气的模样，魏婴忽然眼窝一热，轻抚上那光滑如缎的脸颊，“可我们却花了一年半载才把那破事儿说开，还差点儿……也怪有才的是不是？多不值当啊……”
“不值当。”止住的泪花儿忽然又模糊了视线，蓝湛又把脸贴上魏婴心口，感受他隔着衣料传来的体温。
他原是…早就能幸福起来了，却庸人自扰地，浪费了这许多时日，还误以为只有自己在煎熬。
“嗯，不值当。我们可是相爱的很，时间都该用来蜜里调油。拌嘴什么的，咱们抽空在床上吵吵就行了～”魏婴低笑，抚摸着蓝湛的后脑勺，宠溺地捏了捏他的鼻尖，“乖啊，不哭了……来，擦擦…夫君给你买花灯去，好不好？”
日头下了西山，还有满街的燃灯映出又一个白昼。
两个依偎的人影重重叠叠，在每一个卖灯的摊铺面前驻足、打量、耳语，却直到逛完整个夜市，手中紧紧牵牢的，仍只有彼此。
华灯散了喧嚣，还有如珪的皎月照亮一片黑夜。
蓝湛站在桥头，撑着白玉栏杆，俯瞰漂流的莲灯；倚着魏婴肩膀，仰望一轮花好月圆。
月亮落了深林，还有心上人的长明灯护佑他前行。
冷无焰的寒灯，从此有了芯作引。蓝湛安心地沉睡在魏婴的怀抱，有力的心跳犹如催眠曲，清幽的信香宛如安眠香，跟着他平稳的步伐，数着归程。
完结啦……修修改改还是觉得有些仓促…但是最近真的没精力啦～
八月底考完，大概九月会开始写番外，老规矩，大概三篇的甜品车吧，希望到时还会有人记得它哈哈哈（＃－.－）～
有想看的情节可以说说哟～
最后，感谢小可爱们对《寒灯无焰》的喜欢呐～笔芯(๑˙❥˙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