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速杀人格》第三章 援助医生
安与末一到达第二个玩家所在的城市时,已是傍晚。
末一从车窗朝外望,试图认出曾经走过无数次的这条街道,但今天下着小雨,雨幕让建筑和树木都迷蒙起来,再也不似从前记忆中的模样了。
她从朦胧的雨幕中收回视线,看到街道如风中的地毯一样抖动了起来,车子也跟随着晃动,像船舶伏在海上,突发的状况让她有些惊恐。
转头看向安,发现安与司机丝毫无恙,并没有表现出丝毫的奇怪。
安注意到神情紧张的向外张望的末一,侧身问道,“你怎么了?”
“刚才……,这里……”她看着道路不再起伏颤动,不想引起安的担心,平静下来说,“我几乎认不出这儿了。”
“你来过这里?”
“对,很久以前……那时候,还允许城市降雪。”末一回答。
“雨中的景色当然不——”
安还未说完就和末一猛地朝前倾去。
自动驾驶汽车出了故障停在路边,末一帮安撑着伞,安从信息球上调出附近修车机器人的位置,然后向最近的一个发送了地点。
“‘水桶蜈蚣’来了。”末一很开心的说,要不是打着伞都兴奋的想挥手了。
因修车机器人外形矮小,接近圆柱形,头顶还有卫星信号接收线,做修理工作时才会螺旋上升,拉长数倍,从内伸出各种工具,上市没多久就得了个“水桶蜈蚣”的便宜外号。
她小时候在街上第一次看到时,晚上还做了个关于变异蜈蚣的噩梦。
等待机器人修车的过程中,末一改不了好奇的习惯凑到安的耳边小声问,“它是听声音才知道车哪里出了问题吗?”
“当然不是,是通过扫描,机器人它不是人类,下意识地累积经验进行预判是人类的习惯。”安停顿了一下,偏头看她,“你为什么这么小声。”
末一还是维持很小的音量说,“我有点怕它听到。”越说声音越小,后两个字都快听不见了。
安笑了一下轻推她说,“走吧。”
上车后安脸上的笑意还未褪去,弄得身旁的末一脸色微红有些不好意思,觉得刚才是自己犯蠢了。
全球标准的基础义务教育是20岁结业,方彻因为学医的原因选择留校研习,进入第二阶段为期五年的学习。
在22岁的那个夏天是一双眼睛第一次把他从压抑的情感中唤醒,之后一切开始像蝴蝶效应一样,无法停下,一场关于“爱”的风暴席卷了他。
从他青春期意识到自己与周围男孩有所不同时,就开始隐藏自己,从不对外讲自己真实的性向,行为也尽力保持着正常,身边的人也没有察觉到有什么异样。
林哲是刚第二阶段毕业进入研究所的开发人员,随教授来参加“可变形纳米微型机器人在手术中的应用”的交流会,结束后一位教授提出的问题,他想了很久也没有答案。
信息球下载相关信息还需要一些时间,他已经等不及想要知道答案,于是决定去附近的图书馆找找。
信息球提示校内的图书馆正在新建,无法进入,林哲缩小地图发现宿舍楼后的街道上有一家非智能系统控制的老图书馆,那里说不定有相关的藏书。
没有犹豫拿起风衣走了出去,穿过林荫道,眼前是个危房样的老旧建筑,如今混凝土建筑物已不常见,看着稀奇,在鳞次栉比的大厦中间还藏了个别致的图书馆,门头牌匾上是飘逸灵动的四个大字“不虚此行”,林哲心想希望如此。
在图书馆内他根据墙上的提示侧身进入很靠里面的书架,来到14-317旁边,抬头找书时觉得这里有些昏暗,又一时没找到开关,走到窗边轻轻拉开了窗帘。
回头看到有人倚靠着书架蜷着腿睡着了,腿上还摊着一本很厚的书,他轻轻地走近,在书架上翻找了一会。
此时正在睡觉的人被光线和轻微的响动打扰,挪动了一下身体,同时腿上的书砰的一声合上掉落在地。
歪头看清书皮的林哲俯身去捡,正对上对方惺忪有些失焦的眼神,四目相对的瞬间,方彻一下清醒,猛地想起身,却撞在后面的书架上又坐了回去。
林哲捡起了书,看着这个还没睡醒的人有些想笑,隐忍着问,“这本我可以先借用10分钟吗?”
方彻无法抵挡近距离凝视他的浅褐色眼睛和他好听的声音,只能木木地点了一下头,表情有些呆滞,内心却觉得有一股被压抑的情绪在四肢窜动,最后来到胸口,血液汇集的地方。
低下头想走开的方彻,希望微表情没有出卖自己,走到离林哲更近一点的地方,觉得他伸着长腿是故意挡在两个书架之间,让自己无法通过。
抬起头时又与林哲的眼神对上,在他透着光的浅褐色眼睛的注视下,很难不惹出绵绵浮想,在脑中奇异的幻景间,方彻看到了两人未来的生活。
反应过来的瞬间方彻的眼圈微红,使劲地打了下自己的脑袋,为自己刚才的想象感到羞怯,红色开始蔓延到耳后才深觉不能僵持在这里了,想从他身侧绕过去。
林哲则一脸柔和带着些笑意盯着眼前有些慌乱,不知往哪儿逃的人,看他一直低着头很是着急,自觉一直站在中间堵着显得太过,随即自然的收起了笑容向后退开了一小步,把路让了出来。
从他身侧经过时,方彻小声而快速的说了句,“这本我看完了,你拿去用吧。” 随着方彻的离开,林哲只觉自己刚才的行为真的很无聊,但心里留存着的记忆还很鲜活,那微红的眼角和着急无措的可爱表情让他忍不住嘴角的笑意。
再次的相遇来得太快,林哲踏进研究室的那一瞬间方彻就看见了他,因为他一直在用余光注视着入口的位置,知道林哲要来为纳米机器人在脑部手术临床试验中提供技术协助。
他有一丝窃喜,能够隐藏在众人中这样肆无忌惮地窥视,有点心虚的同时又感到安全。
之后两人总有意无意地在老图书馆碰到,就熟络了起来,他很喜欢林哲对于书的形容。
“生活是深不见底的水潭,书籍就是一块浮木,让你能上来透透气。”
他觉得林哲就是自己的浮木,在他想要隐藏自己躲进昏暗世界里时林哲是自己愿意走到阳光下的理由。
20岁前人生中的晦暗阴沉一扫而空,他开始注意到生活中美好的部分,生活不止三点一线,不只有学习和宅在图书馆或者宿舍,还有林哲温暖的笑脸,他递过来的咖啡,两人一起走过的街道,一同发现的小吃,共同讨论的课题……
美好一天的组成部分,离不开林哲。
几年后方彻从医学院毕业,知道人生非林哲不可的时候,鼓起从来没有过的勇气向家里出柜,但没让他陪着一起去,只让他在一起租住的公寓里等。
当说出憋了很多年的秘密后,方彻没有哭。
经过短暂的安静,父亲急走了两步拿起门口的高尔夫球杆,向他挥去,家里的其他人谁都不敢动,方彻咬着牙坚持,每打一下他都会大声地说一句“对不起”。
时至今日背上还有疤痕,后来方彻没有听林哲的话去做祛疤修复,他想让自己明白,自己终不被家人所接受,自己的亲人放弃了自己。
被打得满是伤的方彻垂头丧气地回到公寓,看着门上的“林哲&方彻”的门牌不知道进门时该摆出什么表情,最后他还是装作无所谓地跟他说没事。
进门后他们像往常一样拥抱,方彻因为被碰到背后的伤口痛得闷哼,林哲这才觉得异样,解开衬衣看着方彻后背满眼的红痕和干涸的血渍,忍住了情绪没说什么,拿了药箱给他背上涂药。
方彻忍着眼泪尽量平静地说,“家人不要我了。”
“你还有我,我也是你的家人。”
皮肉绽裂都没有哭的他,听到林哲的话后哭了很久,为秘密终于向家人坦白的释然,为自己终不被亲人所接纳的痛苦,也为自己还拥有人生挚爱而感到幸运。
压力随着决堤的泪水慢慢蒸发,他也睡了过去,林哲抱着哭累睡着的他,轻声地说,“我的心永远在你这。”
但方彻因为家人所产生的复杂情感,包含着被放弃、被否定、被鄙夷、他的羞耻和歉意因为亲人的反应而扩大了数倍。
他的心本就在笼子中,现在慢慢的被锁链所缠绕,快看不到笼子外的世界了。
安与末一到方彻家时没有因为下雨和路上的小事故而晚点,末一看到他的门上有一个方形木牌,上面印着“林哲&方彻”,按响了门铃。
只短暂地响了两声,门就开了,好像他一直就站在门边等待似的……
“林哲的头发浓密顺滑,在阳光下看有着光圈,身材颀长,肩膀很宽,常穿长款风衣,走路的速度又很快,风衣的下摆随着步调在身后轻盈的荡着。有着几个关于他的外号,当然‘校草’这种他是不希望我传出去的。
“上次见面时他的脸色有些疲惫,声音还是那么地温和,但他的语气听上去很平淡,好像我们没有吵架,也没有分开过,他不是在刻意地隐藏自己的情绪,他是无比诚实的人,连说谎都不会……
“我总在脑海中回放他收拾行李离开前一天我们的争吵,我对于他的质问哑口无言,我很抱歉无法全然的坦白,对于家人,对于他,甚至对于自己……
“在空荡失去温度的家里,沉默撕咬着我,我只能无力地睁着双眼如梦游般地过着日子,上班,回家,再上班,回家……毫无体验感,只是被动经历着,之后都会被毫无痕迹地遗忘……
“最近总是梦到自己在冰凉的时间之河里漂浮着,任由着自己撞到河里的石头,或被水草缠住上下荡着,肿胀的皮肤表面满是无所感觉的划痕……”
晚上末一打开信息球,回看着方彻讲的话,直到睡着。
“一个月后,我知道不能继续下去了,像默片一样的日子会将我逼疯,随后提交了去战区的申请,离开了不想回去面对的房间。”方彻坐在沙发上说。
“生活在过去或未来,来逃避当下的痛苦生活,一般人是会这么处理自己解决不了的问题。”安说。
“我总是回想着我和他过往的点滴,傍晚我俩都在家的时候,我们会一起窝在沙发上,我随便地看些什么,他会为我朗读他刚看到觉得必须要同我分享的部分,我总是受不了他用一本正经的语调念滑稽的词句,忍住想笑的冲动,但表情常常出卖我。”
这些充满温度的美好回忆让他掩饰不住眼中的笑意,他收了收表情,轻咳了一下继续。
“闪耀的众多烛光让他的朗读充满神圣认真的气氛,我只能强迫自己千万不要笑出声,在磁性嗓音的环绕下,与他的目光时时交汇,我总是忍住想要抽掉他手里书的冲动,被捧在手上的应该是我吧。”
讲到这里他的思绪已经开始飘忽了。
“他总能看出我眼神的异样,我会立刻正色,装作听得很认真在思考的模样,还频频的点着头,就是这样,他身上的每个细节都在持续感染着我……”
经过几天的时间,方彻确定了人形外衣的基本形象,选择生活在判定他与林哲的情感是有罪的国家。
他与安和末一一起看向全息投影,人形外衣差不多与方彻青少年时期的形象相似,个头中等,身材健美,年轻的身体在全息投影中360°转动展示着。
比起现在的脸型,人形外衣的脸庞线条稍显圆润,顶着一头黑色顺毛,浅棕色的眼眸清亮。
只是改变了他原先头发和瞳孔的颜色,有种身材与脸庞不匹配的感觉,面容太过软萌。
末一放大仔细地看着,清晰到可以看到他脸上的绒毛,还是认为现在轮廓清晰有些坚毅感的脸庞与方彻的身材更相称些。
“你选择的社会环境增加了游戏难度,比你原本的生活经历更加地困难。”安说。
“我需要去经历这些,我毫无觉察和感知地活了很久,直到遇到林哲,他是生命对我的恩赐,是他让我发现自己的珍贵,明白我是值得被爱的,他教我不用对自己感到羞耻与抱歉,该有这些感情的是那些对我和我与他关系有敌意的人。”
他眼神坚定地看向安,“我做了这样的选择是要确定,仅靠我自己的力量能够承受住偏见和周围人的歧视与羞辱,我需要听到他们对我言语的侮辱,我要确定自己会毫不在意,并在适当的时候给予还击……”
方彻明白不能再让自己的小心翼翼和懦弱影响与林哲之间的感情,这些挑战只会更坚定自己的意向,有勇气来面对与林哲感情之路上的阻碍。
他不想退缩,不想再对任何人抱有歉意,包括自己。
之后方彻讲述了选择西西里斯当作自己人生脚本中背景的原因。
境外病毒暴发时期,他是中国特派医疗支援队伍中的一员,主动请缨后被分配到西西里斯。
西西里斯比较特殊在全球政局稳定的时期,这里仍旧是争议之地,这些年又因为内战频发,社会失能,急需要人道主义救助。
到西西里斯后他才发现,当地人面临的生存威胁中,病毒是排在后面的。
当地人会说,“要想生活在西西里斯,就不能清醒。”
离家千里,处在恶劣条件和病毒威胁之中,再加上基础医疗卫生设备的缺乏,当地几乎每天都有伤亡和病故的人。
高强度的工作和高压的环境让他无暇分心,可以暂时地抛开个人问题,卖力地几乎不眠不休地投入到工作中,那三个月的时间是他在与自己的心魔战斗……
方彻出生在和平的时代,和平的国家,没有经历过战争、贫穷与蛮荒,只在电影中短暂体会过,这与亲临现场完全是不同的感觉。
在手术台上等待手术,之后迎来新生的病人,和西西里斯就算治好病,心灵也已经残缺的病人,对于他是不同的概念。
他在所剩不多的睡眠中,总梦到来不及救治堆叠的尸体,和当地人那一双双疲惫无神的眼睛。
任务结束回国后,在令人受累的记忆里,方彻总能想起在西西里斯存在的温暖时刻。
因为不停增长的死亡人数、逐渐失控的局面以及各方面压力,他坐在隔离病区无力痛哭时,一双灰扑扑的脚丫出现在面前。
他抬头的刹那看到一双浅褐色的眼睛在冲他微笑,眼前的男孩锁骨窝深陷,穿着病号服,手上还有留置针,裤管空荡荡的瘦得令人心酸……
方彻很想收起自己的悲伤,来安慰这个脸上无血色生病的男孩,可是因为那双眼睛,浅褐色的温柔双目,他一眼就被击中了心中的隐痛。
长期压抑的情感无法抑制,就这样抱着男孩瘦小的身躯放声痛哭,虽然他穿着严密的防护服,还是能感觉到男孩传递过来的温暖。
哭了一阵方彻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努力渐渐平复情绪,说了声,“对不起。”
“你很难过吗?男孩问他。
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的方彻,愣住。
男孩眨着纯真的大眼睛,“我也是呢,我很难过。”
以为男孩在谈论自己的病情,方彻想了解后再提供应有的帮助。
也不等他说什么男孩自顾自的继续道,“就在前段时间,我最好的朋友后背被打了一个洞。”
男孩说话的时候,他看出那不是一个小孩无忧单纯的目光,取而代之的是幽暗的深沉,但只有那么几秒便隐去了,之后又恢复了原先的稚气。
“我把他最重要的东西留在了身边。”男孩说着指了指自己的吊坠。
方彻明白是前些日子自卫队突袭的事件,“我感到很抱歉,你朋友会感激你一直记着他的。”
这个男孩成为了方彻异国的安慰,他们成为了朋友,男孩的国语说得很好,他告诉方彻,是埋在那里的朋友教给他的,说着指了指远方的一处高地。
那边有几个小镇,他明白男孩的家就在那里,因为男孩在经历痛苦的治疗后总会望着那个方向,在那里有个小院子,小院子里面是他的家和他的亲人们,那里存在着他的灯塔。
方彻在沙发上双肘撑着扶手,双手交叉放在腿上说,“三个月后归国的一个深夜,我一踏上故土,就打车到了林哲住的地方,看到当初决定离开时那个令我悲伤的窗户还亮着灯。”
“我想到了那个男孩的眼睛,想到男孩一字一顿对我说的话,‘你拥有的爱,就算你认为它再不起眼,你也拥有全世界。妈妈经常对我们这样说。’你知道吗?这句话,直接烙在了我的心上,让我知道林哲对于我的意义,我不能再因为自己的轻率、胆小而伤害他,伤害给了我世界的人。”
他吸了吸鼻子,“那晚我没有因为冲动去见他,没有急切地要去和他分享我这几个月在地狱边缘的经历,我只是一直看着那扇窗直到它没了光才静静离开。”
方彻懊恼地继续说道,“最遗憾的是没能当面和男孩告别,那天医疗队紧急撤离时是在傍晚,随后联合国派出的维和部队接管了我们驻扎的地方。我最后一次走进病区,想要再看看这个勇敢的男孩时发现他愈发地瘦了,肘弯处的骨头,都快要戳破皮肤,浓黑的睫毛垂着,神色平静已然熟睡,实际上他可能正沉浸于自己的想念中,在恍惚之间和朋友家人一起玩耍。”
听得有些感动末一直接问,“那后来男孩他怎样了?西西里斯又怎样了?”
“后来西西里斯的通讯中断,武装分子炸毁了通讯基站,与当地很长时间都没有办法联系,那时我想当下我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想办法救活他的朋友。”
“什么?”末一好奇地坐直了询问,“救活朋友?”
“他的朋友是个机器人,类别是Ⅰ型机器保姆,类人情感的人工智能在大清洗时期几乎全部被销毁找不到配套的芯片,我家里有林哲为我特别定制的Ⅱ型机器人,我联系了他帮我改装。”
“你们和好了?”末一难掩兴奋,又直了直身子问道。
“我很慎重地联系了他,完全不谈其它,只讲了那个男孩和他最好朋友的故事,他同意见面商量。”
说着方彻的表情又恢复了柔和,从甜蜜的回忆里拿出片段来讲。
“当初那个定制的Ⅱ型机器保姆是他不眠不休把自己关在实验室将近一个月为我特别设计的芯片,赶在我俩纪念日前完成的。”
末一说,“Ⅱ型机器人是纯功能型的居家机器人,改造成Ⅰ型情感看护类的机器保姆,这怎么想都——”
“而且还触犯法律?”安插了一句。
“林哲是从事机器人研究的技术开发人员,只要拿旧的芯片给他,应该能够修复。”
“他都肯为你触碰红线,绝对和好了吧。”末一说。
“林哲只是原谅了我之前,但并没有期待我以后。”说着方彻收起了嘴角的笑意。
“林哲那么了解我才会知道我还会犯同样的错误,用外界的批判和他人的眼光来折磨自己,他看着这样的我的同时也会深深伤害到他自己。”
方彻不知道的是,那天去找林哲时他的各种神情像云彩一样从脸上掠过,有歉意、忐忑、忧伤和欢喜,这些全都被林哲收进眼底。
林哲在看到方彻时就已经感受到眼前人神色中多出的哀伤,知道西西里斯是怎样的地方,他担忧生气过,每天早晨起来第一件事就是察看信息球关于西西里斯的新闻,想知道异国的他怎么样?安全吗?什么时候能够回来?但因为西西里斯的政治敏感性,新闻只是一句带过。
这样反反复复几个月,林哲每天在焦灼与失望中睡去,对于方彻他自觉总是输的,自己的情绪太容易被他牵动,无论怎样自始至终自己从未对他产生过真正的恨意。
在看到瘦了黑了的方彻时他的怒气就消失了,自两人相遇后从没有分开这么久过,他盯着方彻仔细的看着,确定他没受什么严重到能看出来的外伤后松了口气,心想或许他的内心已经不复从前,早已被战地的残酷所灼烧。
林哲努力地保持住平静,克制自己想要上前拥抱安慰的冲动,他们相隔不远,他知道自己只要向前两步,就能够将方彻拥入怀中,但他知道现在不能这样,这样只会前功尽弃,又一次以自己单方面的心软和妥协收尾。
他想让方彻知道,什么才是人生中最珍贵的东西?这应该让方彻自己想明白,也只能他自己想明白。
曾经的林哲是斧子,一次次不知疲倦地砍向方彻内心冰封的世界,但现在他希望方彻能够自己走出来体验四季,融化冰雪。
方彻讲完生病男孩的故事,显得有些疲惫,仰了下脖子继续说道,“从意识到自己的性取向到现在的时间里我常常诅咒着认错,认为一切都是毫无意义的折磨。我从没有真正地接纳自己,爱自己,就更无法敞开心扉去爱林哲。这回我就是想考验自己,让自己摆脱恐惧、怀疑和自怜……”
“我真的想让要获得幸福,林哲与我一起的幸福。”说完他给了安和末一一个很开朗的笑。
安也回了一个笑容,“我们尊重你的决定。《13A》重要的意义就是能够为玩家带来新视点,新领悟,能够给玩家创造新的身份和不同的现实,使他们能够以另一种角度来看待生活。在这里玩家有了新身份和带着考验的新人生,而游戏外的自己变成了决定人生脚本的人。”
“现在光是知道这些挑战是我自己计划好的,就感觉已经看到了自己的改变,焦虑的情绪被专注于成长的心情所取代。在你们看来有难度的挑战,更增强了我的勇气。”
看向展示着自己选择的全息投影,方彻眼神坚定,闪闪发亮。
“你选择了宗教氛围浓厚且认为同性之爱有罪的国家,让自己生在教派统治的地区,且此教派常年与异教徒对立,战争不断,社会动荡不安,人们也充满恐惧,你周围人的恐同思想严重且天生有着自我有罪的情感,你需要在这样的社会环境下,打破宗教束缚和恐同藩篱,做出‘背德’之事,确实需要很大的勇气才能做此决定,我很敬佩你。”安说。
“我不是要借游戏来惩罚自己,在漫长的自我哀悼后,我希望今后的人生能有所不同,成为一个没有恨意,不去怨怼环境,不去攻击自己,不需要因为我是谁而感到羞愧的人……”
回去的路上末一感叹,“他们之间的感情多么美好,会为了心爱的人,花心思和时间准备一件独一无二的珍贵礼物。林哲见到对方拆礼物的那一刻一定很幸福。”
对于那一瞬间的期盼,让他孤单一人在深夜的实验室呆了将近一个月,将方彻的喜好,日常习惯,甚至细致到连讨厌的事物都写入了Ⅱ型机器人的芯片,一切都经过精心地设计,只为看到爱人欣喜的时刻。
“是什么让他这样坚持?仅仅是制作礼物并送出吗?”安问末一。
“当然不是那样,他爱方彻,出于这种爱,能够不辞万难地为他创造了那独一无二的特殊时刻。那个瞬间所倾注的爱意会直达方彻的内心吧。”
“如果你也能够试着将爱带入你为玩家设计的游戏中去,游戏会给玩家带来前所未有体验,他们会切实意识到有人真的在乎他们置身于游戏中的感受。”
“知道有人在乎是一种非常惊喜和特别的感觉。”末一接话。
“我不是因为你对于《13A》的心理治疗作用还有怀疑才这么说的。”安说。
“我知道,你一直在引导我透过庞大复杂的框架看到《13A》的全貌,我很感谢你,但还是会有需要我自己考量的部分,调研工作结束后会发详细报告给你。”
“这也是你被选拔的原因,认真而坦诚。”安微笑着对末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