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积书为林墨为池

2023-03-17 15:37 作者:猛虎卧荒丘3377  | 我要投稿

林墨最近又添了个毛病,晚上不听着相声评书之类的就睡不着觉,只能在那来来回回的翻腾,脑子里想着各种事,明知道自己现在不睡,明天就会难受一整天,可那些想法就像是打上凌霄宝殿的孙猴子,一桩桩一件件的涌来,没有半分要停歇的意思。一会想到今天还没完成的工作有哪些,一会又想到领导对自己的种种不公,最终只能翻来覆去的听些老掉牙的故事,才能慢慢的闭上眼睛。然而一旦睡去,就又有无尽的梦扑过来,林墨做得最多的梦就是自己还在读研,时间总是在研三刚开学的时候,地点总是在某个教学楼,自己因为毕业论文一笔没动而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这时他的那位中年女导师总会不失时机的向他走过来,笑里藏刀的对他说:“论文还没写呢啊,你还想不想要毕业证了啊?”。林墨就会一身冷汗的醒来,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空,恍然记起那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

十年前,那时的林墨还只有一百二十多斤,脸庞瘦削,肚子上有几块隐隐的腹肌,现在想来那时应该是自己这辈子身材最好的时候了,但也是自己人生最低谷的时候。那年是他第三次考研,对于考研这件事已经变得麻木,他不知道自己考上了会如何,也不知道自己如果考不上下一步该去哪,每天都是浑浑噩噩的过日子。其实考研这件事从一开始也不是他出于本心想走的路,只是大三结束的时候,周围的好几个同学都已经取得保研的资格,林墨心里想着既然你们能保,老子未必就不能考。于是大三的那个暑假,林墨跟家里要了几千块钱,报了个学校附近的考研班。

考研班就设在学校附近临街的一个小院里,院子里杂草丛生。院子的尽头是一座外表破败的礼堂,这个礼堂很奇怪,明明从外面看去让人觉得气势恢宏,颇有些斯大林式建筑的意味,但只要一走进门,压抑的感觉就扑面而来。在这间能容纳几百人的屋子里,没有窗户,阳光半点也洒不进来,任凭外面骄阳似火,屋里面依然是阴暗逼仄。只有最前方的讲台亮得耀眼,其它的地方都是如豆一般昏黄的灯光,有无数的人在灯光下攒动,没有人大声喧哗,但那些窃窃私语的声音却仿佛细碎的水滴,慢慢地汇成一条大河,进而演变成滔天的洪水,让人听到就只想马上逃离。林墨来之前还想着考研机构能给安排一个固定的座位,如果邻座是个温婉的小女生,或许还能给这段枯燥的时光增添一抹亮色。可惜来了之后他发现,根本没有固定的座位,只要来得早就能抢到中间的好位置。林墨从小就懒得与人争抢,就随便找了一个角落的位置坐下,刚打开藏在椅子扶手里的小桌板,就见讲台上出现了一个光头,沉闷的男声随之响起:“同学们,大家好!今天开始由我给大家讲高等数学、线性代数、概率论与数理统计这三门课,我会在四周以内讲完这三门课,所以我要求大家必须集中精力、全神贯注,不是尽力而为,而是全力以赴,胜利的曙光就在眼前,大家一定要坚持住!”,一段话听得林墨后背一凛,大一的时候高数这一门课他学了整整一年,到最后也只考了八十几分,他当时还以为自己考得不错,觉得这都大学了,还能有几个人认真努力的学习那些枯燥无味的东西呢,更何况是学了也只是为了应付考试而已,没有人知道高数到底有什么用、跟自己专业的知识又有多少关联,因为这件事他还颇为戏谑的跟同学说过:“既然咱们的校训是‘知行合一’,那我想知道,高数的知识我们怎么‘行’,在哪‘行’?”,没有人能回答他的问题,可是最后考试的时候,班里九十多分的大有人在,甚至还有一两个满分的,林墨当时在心里也暗戳戳地嘲笑过这些人,“一群书呆子,都到大学了还不去接触丰富的校园活动、还不去认知真实的社会,就知道啃书,毕业了又能如何?”。可是两年过去,当年林墨嘲笑过的那些人几乎都获得了保研的资格,他却坐在这个阴暗的屋子里要用一周的时间去弥补以前一整年的漫不经心,怎么弥补,在哪弥补?他自己也还是没有答案。

背后的凛意一闪而过,闷雷般的声音轰然袭来。极限、积分、向量、矩阵、正态分布...无数熟悉不熟悉的名词像一群奔马飞驰而至,林墨手里擎着套马杆,茫然不知所措,完全分辨不出哪匹是头马,想要随便套一匹,又怕套中的是烈马,随便一扬蹄就会把自己拖得飞起来。一节课下来,林墨下定决心考研时的那一腔热血、三分胆气已经被马群踏得支离破碎,放弃的念头像被压在瓦片下的小草,努力的探出头来。终于熬到了课间休息,上厕所尿尿、出门抽烟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在门口抽烟的时候林墨就动了离开的念头,可没想到这家机构的培训人员倒是挺“负责”,把院门用条大铁链锁上了,有几个人估计已经彻底失去了耐心,正在试图从院门翻出去逃跑。机构的人看到了,就在旁边大声喊:“今天还有好几节课呢,你们跑出去学费也不退,摔断了胳膊腿也跟我们没关系啊!”。林墨站在礼堂门口看了一会热闹,逃跑的勇气在工作人员的吵闹声中渐渐弥散,只得又讪讪的回到座位上去。

这天接下来的几节课,林墨只是在机械的记着笔记,老师的讲解半个字也没听进去。黄昏的时候,院门终于在铁链哗啦啦的摩擦声中打开了,林墨走出来,感觉自己好像刚刚刑满释放,掏出兜里的“红山茶”,猛嘬两口,在缭绕的烟雾中定了定神,回学校去了。

路过校门口,莘莘超市的LED灯牌上,妖艳的红色小灯已经开始转悠了起来,仿佛一条小蛇想要咬住自己的尾巴,却永远都差那么一点点距离,这让林墨不禁又想起了龟兔赛跑悖论,自己就像那只兔子,乌龟就在眼前,却无论如何也追不上,更何况他连自己要追的到底是“陆龟”还是“海龟”都还分不清,追上了又能如何......,愣怔了一会,林墨才慢慢的踱进超市。

“老板,拿盒红山茶!”

“没有了。”

“那来一盒白梅!”

“也没了”

“那还有啥啊?”

“现在最便宜的就剩塔尖了,今天那边工地来了两个老哥,把红山茶、白梅、黄梅都包圆了。”

林墨摸摸自己干瘪的钱包,一咬牙,对老板说:“行啊,塔尖就塔尖吧,来一盒!”

白盒软包红塔山,应该是塔山系列香烟里最便宜的一种了,但对于他来说也算是一种奢侈了。

林墨浑浑噩噩的走回宿舍楼,穿过昏暗且充满霉味的走廊,每间宿舍都是铁门,中间有个小窗户,向走廊洒进来一点微光。林墨之前倒没觉得怎样,直到有个高中同学来找他玩,说你们这宿舍怎么他妈跟监狱似的,从那以后他每次回宿舍都感觉自己像进了牢房。这些“牢房”的布局都十分相似,上下铺,东西两侧挨着墙各有四张床,中间屁大点地方怼了八张桌子,每张桌子上一台电脑,颇有点简陋版电竞酒店的意思。即使是这种逼仄的环境,林墨的寝室里顶峰时却硬是塞下了十二个人(八个男生外加其中四个人的女朋友),不到十平米的房间里摩肩接踵、水泄不通,所有的这一切都益于这所大学宿舍的奇葩规定—女生可以随意出入男生宿舍。

林墨想着收拾收拾东西就去自习室把白天学的懵懵懂懂的高数再复习一遍。刚推开宿舍门,臭脚味混杂着汗味就扑面而来,已经成功保研的唐一宁正穿着个三角裤衩蹲在凳子上打游戏,斜对面就是吴刚的女朋友江小媛,她手指一边在键盘上狂舞,一边喊着:“伟哥,快点给我加血,快点快点!”。吴刚在大一刚开始军训的时候就交了这个女朋友,从大二开始,江小媛就每天就长在男生宿舍,周末有时候也早早地跑过来砸门,无他,就为玩游戏。泡泡堂、QQ飞车、热血江湖、劲舞团、魔兽争霸轮着个的玩,渐渐地宿舍的几个人也不拿她当女生了,光膀子穿裤衩也不避讳。

林墨刚想拿东西走,唐一宁就开始喊他:“老墨,老墨,赶紧上号,就差你了,有几个傻逼在这砍我跟小媛呢......”,还没等他回答,江小媛就也跟着喊:“墨哥快点,我要不行了!”。唐一宁在旁边贱兮兮的说:“小媛,你跟这拍黄片呢啊,哈哈哈!”,江小媛脸一红,骂道:“滚!”。

林墨没搭理他俩,但还是打开了电脑。他从小就是这样,别人说啥他都会听从,后来长大了才明白自己这个叫讨好型人格,自己心里也想着,“都整一天高数了,休息一会也不过分”,于是游戏一开就玩到了晚上八点。宿舍里的人陆陆续续的回来,吴刚一进屋就对着小媛大声嚷嚷:“赶紧的,火影更新了,起开起开!”,唐一宁瞬间就来了精神,招呼着大家一起来看。本来是可以每人都在自己的电脑上看,可是火影却必须几个人围坐一圈,在一台电脑上看,这是宿舍两年前定下来的“规矩”。这规矩说来也可笑,居然是因韩剧而起。大二的时候宿舍里第一个买电脑的是唐一宁,到晚上八个人都对这台电脑虎视眈眈,于是寝室长李明决定大家排序,轮着玩,后来发现晚上也就那么几个小时的时间,排满八个人之后,每个人也玩不了多长时间;于是就决定看剧,这样就不需要排队了,谁都可以看,但那时寝室还没连互联网,只能连接学校的局域网。局域网上别的资源不多,韩剧倒是一大堆,于是八个老爷们开始围着电脑看《爱在哈佛》、《大长今》......,这个规矩慢慢地就传下来了,别的事都可以各干各的,但如果是大家都喜欢的就要围到一起看。

寝室七个人都围在一起,只有老大马奎武躺在床上没动。

吴刚喊了一句:“老大,起来看火影啊!”

马奎武没应声,其他人见马奎武心情不好也就没再说话。

火影刚好是自来也被佩恩杀掉的那集,吴刚忍不住大叫一声:“卧槽,自来也死了!”

马奎武在床上吼了一声:“别鸡巴喊了,妈拉个逼的!又不是你爹死了!”

吴刚起身,骂了一句:“我草你妈!”,抄起刚才坐的塑料凳子就朝马奎武砸了过去。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等到其他几个人反应过来,吴刚和马奎武已经扭打在一起,小媛吓得站起身捂着嘴巴一动不动。林墨、唐一宁还有人高马大的刁云鹏急忙过去把俩人拉开。马奎武一言不发,只是狠狠地盯着吴刚,吴刚还要伸拳过去打马奎武,已经被刁云鹏死死抱住。

唐一宁扯开公鸭嗓子说道:“都他妈是哥们,在一个屋檐底下住了三年了,因为这点事至于吗?不过老大你今天真是有点过了,哪有张嘴就骂人爹的啊...”。

没等唐一宁说完,马奎武就瞪了他一眼,说:“滚犊子!”,随后挣开林墨,摔门就出去了。

唐一宁悻悻的坐下,招呼大家接着看,可经这么一闹,大家都没了兴致。

刁云鹏说:“拉倒吧,不看了,没意思。”

林墨拿了盆去水房洗三天前的内裤。水槽里一盆衣服泡了好久,不知道是谁的,暑假前就扔在那里,现在已经发臭长毛了,水面上一坨坨白色的醭在来回晃荡,就像小时候家里的酸菜缸。林墨却突然想到了沈三白《浮生六记》当中的“以丛草为林,以虫蚁为兽,以土砾凸者为丘,凹者为壑,神游其中,怡然自得”,于是他开始仔仔细细的观察那些醭。

那盆衣服有一小块突出水面,仿佛一座孤岛。孤岛上白绿毛轻轻摇摆,林墨想到这倒颇像是张无忌、谢逊和周芷若被困的荒岛,随即又想到我要是张无忌,我必选小昭,什么周芷若、赵敏......

林墨正在瞎想的时候,唐一宁拿着刷牙杯进来了,说:“老墨啊,你他妈变态是吧,你要是喜欢那味就回屋闻鹏子的鞋去,跟这个差不多!”

林墨回过神来,摇头晃脑地说:“俗,忒俗,唉,夏虫不可语冰也!”

唐一宁皱了皱眉说:“死变态!还好意思说我俗!”

晚上熄灯的时候,马奎武还没回来。大家也没当回事,因为之前他也隔三差五的去网吧包宿,更何况今天不知道什么原因心情不好,去干一宿游戏也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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