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废案 6/6 一面之词

一面之词

使徒不声不响地坐着，尽力听着眼前这个人的长篇大论，时不时从脸上擦去几颗唾沫星子。他仿佛一块惨遭蹂躏的面团，先是被人刀劈棍擀、碎尸万段，又不知道叫谁给捏了回去，和成了一个蛋。他一阵接一阵地恍惚，总觉得要把舌头呕出来似的，好像有什么东西正潜埋在他的身子里，与他争夺着这副躯体。突然，他猛地向后一仰，脊背弯曲到不可思议的曲度，眼见有什么黑色的东西从他的七窍涌出，像油漆一样涂满了他。二胡并不在意，还是自顾自地海阔天空着，却猛地挨了一下砸，再抬头一瞧，下巴都吓掉了：那家伙又回到了不久前的样子。说时迟那时快，一簇闪光从使徒的双目喷出，他身上的黑色皱到了一起，不住地抽搐着，宛如一个人吃东西被烫到了嘴。

“呆子！上啊！”一点通喝道。

二胡如梦方醒，一把抄起书来，如法炮制地将飞出的一枚水晶攥在左手心，右手冲使徒面门就是一掌，喊道：“着！”

剥夺术又一次生效了，只见使徒向后一个趔趄，又恢复了刚才的模样。他身上的黑色飞出了好几步远，可还是死死揪住使徒的头发不放。一点通趁势飞到使徒头顶，二胡会意，飞身抓起那本大厚书，冲使徒天灵盖咣当一砸。书的封面绽放出明亮的蓝光，那些不详的黑漆霎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使徒揉着脑袋，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这个手舞足蹈的家伙。二胡伸胳膊蹬腿，摆架势蹦高，跟喝多了似的。

“几个菜啊？”使徒打趣道。

“啊？”二胡停下来，做了一个颇像如厕的蹲姿。

“我问‘几个菜啊？’”

“什么菜？”

“没有下酒菜能喝成这样？”

二胡还是茫然。一点通见势敲了他一下，训道：“出去练去，别在这儿丢人现眼。”

这次轮到二胡揉脑袋了，他摇摇头，到别处转悠去了。

“见笑了。”一点通道，“我徒弟。”

“这样啊。您是？”

“我叫一点通。”

使徒好奇地打量着眼前这本飞书，封面上有一圈发蓝光的圆点，围绕着一块较大的蓝水晶，那水晶向外凸出着，棱角分明，使徒不禁又揉了揉头顶。

“刚才情不得已，多有得罪。”一点通接着摆老腔。

使徒猛地抽回手，说道：“哪里的话，您可是我的救星，我应该谢谢您才是。要不是您，我早就……”说到这儿，使徒顿住了，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会怎样。

“您就会又变成那个黑怪物。”一点通补充道。

“黑怪物？”

“是啊，您难道……”如果书也有表情的话，那么此时的一点通正疑惑地看着使徒，他的身子仿佛又变得黯淡起来，“您身上好像又有什么不对！”

使徒先是一惊，立马看了看自己的手，随后叹道：“没事，不是那家伙，我一离开太阳就会这样。”

“这么说您靠太阳生存？”

“不光是太阳，所有的光，冷的热的、自然的人造的都能让我活下去。但若是有七个昼夜见不到太阳，我恐怕就性命难保了。”

“坏了。要赶紧把您送到地上去才行，可这座城偏偏这时候……”

“地上？”使徒环顾四周，问道，“这是地下吗？”

“勒诺城。地底之城。”一点通学究道，“可偏偏这时候动力不足，开不到地上去。”

使徒听得云里雾里，一点通看出点端倪，立刻给他上了一课。

半晌。

“那么多年都没事，怎么这时候会坏呢？”使徒问道。

“八成是宏明塔。诺勒城一定遭了重创。恐怕我们得费点工夫才能搞清楚了。”

“先不急。”使徒淡淡地答道，“我又不是马上就要死的人。不过我还有一件事不明白，请您赐教。”

“您说吧。”

“我是怎么来到这儿的？您说的黑怪物又是什么？”使徒问。

“这个啊，我也不知道您是怎么来的。”一点通自嘲道，“我那会儿正教我徒弟，就瞥见地上冒出一团黑烟，再一瞧，那黑烟里似乎包着什么活物，还一阵一阵地闪着光。我瞅着那黑烟散了又聚，聚了又散，拼命要把那丝光芒压下去，后来，那光芒灭了，黑烟积聚成一个枕头套似的模样，又伸出两只胳膊，在原地傻愣愣地呆着。我从来没见过这号东西，也不觉得它是来看书的，就撂下我徒弟，飞到它跟前想看个清楚。这下可好，原来那东西张着一只白眼睛，这只眼能在它全身上下活动，一瞅见我，它二话没说就扑上来，那架势分明是要把我的装订线抽出来。”

“然后呢？”使徒焦急地问。

“那东西还是嫩点，”一点通平淡地说道，“我早就给自己上好了反身术，它一碰着我就叫弹了回去。我徒弟正好也赶了过来，我先让他给我们俩施了个石化术，然后就等着那东西自己送上门。后面的事就很简单了，那东西还是不长教训，刚跟我徒弟擦了个边就直接被定住了，我施了不少术，可都没什么效果，这家伙好像不吃这一套。最后还是我徒弟机灵，用了个剥夺术，然后呢——您就飞出来了。”

使徒讶异地听着，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硌了自己一下，他一摸身上，掏出一小截猎弓，上面还缠着一片裙子。

一点通不解地看着：“您这是……”

“不好！”使徒惊呼道，“这世上一定有了什么古怪。我拜托您，千万想办法让我回到地上。”

“这是自然。”一点通答应道，“看来我徒弟已经找到办法了。”

远处，二胡拿着一个浮在空中的东西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