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成异形的我_第十章

第十章  朝霞

一缕稀薄的阳光穿过观景窗，照在团成一团睡得正香的九尾猫身上。窗外，被漫天红霞重重围困的朝阳宛如一颗正在被引爆的炸弹，一点一点艰难地升空。

米兰达不知道第几次喝空了家务机器人送来的“威姆豆”（一种精力饮料的品牌），继续逼迫煎熬了一夜的大脑苦苦思考。因为，危机已经近在咫尺。

麦基，一个曾令格伦失去长寿犬的熊孩子，即将转入格伦所在的班级。

手续完全合法，没有一点能挑剔的地方。

附件里的心理测试结果证明，这孩子在情绪控制方面已经有了巨大提升，不会因为直面格伦而引发什么问题。至于此事对格伦可能产生的影响，在光脑的计算公式中，由于权重值过小，并没有影响最终的结果。

米兰达看过光脑的权重逻辑。不必去验算那堆复杂的公式，只要看几个常数就足以理解。

最近十年的统计数据中，玛特式脑病患者成功分科的概率为7.53342‰，分科前一周内精神状态数值异常的发生概率为966.88402‰，其中高危数值异常的发生概率为593.74811‰。

还能说什么？

躺平。

光脑的结论已经摆在面前，可米兰达正在叫嚣的头部血管告诉她，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

上岗前学过的相关案例如流水一般在她脑中循环。“流血事件”四个大字在她眼前蹦蹦跳跳，无论如何都挥之不去。最糟糕的情况下，可能连戴纳也要赔进去。

也许她该按光脑的管理建议中那样顺其自然，倘若发现不良征兆，直接让格伦停学。

可是，这么做对吗？

米兰达手中的“威姆豆”逐渐变形。红色的精力饮料溢了出来，散发出阵阵清香。九尾猫动了动鼻子，把整个身体又往尾巴里缩了缩。

“计算结果与真实之间，足以容纳整个洛林星系的鲜奶小蛋糕。”米兰达抿了抿嘴唇，把自己埋进了粉色泡泡里。

她很清楚，倘若她真的那么做了，那么，无论对哪一个孩子来说，这便是事件本身。

精神状态的数值可以轻易回升，但记忆很难消亡。即便有朝一日记忆消亡了，也不代表一切都烟消云散。

“戴纳是个好孩子，他一定会思考格伦为什么突然停学。”米兰达在粉色泡泡里皱起眉头，“我给他安排了过于艰难的任务，但他多半只会思考为什么自己没能完成这个任务。”

没有人应该背负别人的人生。

可有些人总是满不在乎地大肆破坏其他人的人生，另一些人又无论如何都放不下。

于是，在这个朝霞满天的早上，洛林第三机械学院的院长贝维斯·卡洛林接到了一个扰人清梦的通讯。

“啊，你是说，这件事会影响一个玛特式脑病患者？”贝维斯听了米兰达的叙述，打着哈欠问道。

“院长先生，是可能会诱发重大恶性事件。我看了麦基的档案。他如果转进来，过去的事情可能会重演，甚至伤害到学生本人。”米兰达的声音疲惫而焦虑。

“别担心，米兰达。我知道你很负责，但既然学院光脑已经通过了这份申请，想来，你所说的事情多半不会发生。”

“院长先生！我认为应该努力去消除一切诱发因素，而不是相信恶性事件不会发生。”米兰达努力让声音显得镇定，但她没能做到。

贝维斯的声音柔和起来：“米兰达，轻松些，你的焦虑会传染给孩子们。我刚刚看了他们两个人的档案，你的担心确实有些道理。这样吧，反正今天是周六，我先仔细研究研究，今晚告诉你最终的决定。”

听到院长愿意考虑，米兰达过热的血液开始冷却，唯有脸颊依旧火热。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刚刚做了什么。

“遵从您的指示。院，院长先生，请您原谅我刚刚的冒犯。”米兰达垂着脑袋，庆幸自己方才只申请了声音通讯。

“放轻松，米兰达。”贝维斯耐心地指导自己的下属，“你要相信光脑，相信我，不要把一切都背在自己身上。现在，抱着你的九尾猫去享受一顿丰富的早餐吧，你永远是我信赖的部下。”

“谢谢您，院长先生。”

结束通讯后，米兰达终于长舒了一口气，在粉色泡泡里沉沉睡去。

与此同时，贝维斯又打了一个哈欠。

在他执掌学院的岁月里，像这样一大早就慌里慌张申请通讯的导师不在少数。他们总是认为自己的理解才是对的，而不相信光脑的计算。

太稚嫩，又过于负责，以至于显得有些神经质。

但贝维斯并不讨厌这样的下属。

往往正是这群人，经过时间的历练，才会成为优秀的导师。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有几位现在已经晋升到了比自己高得多的位置。

嗯，果然，米兰达也是个不错的苗子。

这么想着，贝维斯关掉了刚刚看完的四份档案。

光脑的计算结果非常精准，转入申请的审批没有任何问题，米兰达的预警也颇有道理。不过，如果他是米兰达，会直接让格伦立刻停学，然后安抚那个叫戴纳的孩子。

一个玛特式脑病患者做出养异形的决定，本身就是个危险信号，更别提他的精神数值也出现了异常，前几天还逃学了。嗯，米兰达的权限好像看不到宠物信息，那她这次预警的价值就更大了。

贝维斯又调出米兰达的档案，仔细翻阅起来。

说不定，未来的某一天，米兰达会坐到自己的位子上，甚至更高。

贝维斯耸了耸肩，感觉自己可能太心急了。优秀的导师也需要时间来成长，米兰达要学的事情还有很多，比如充分信任光脑的计算结果。

这可是目前最先进的光脑。其他院长可不舍得投入这么多经费，只为减轻导师们的压力。

贝维斯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房间里的光脑核心。它低调地散发着柔和的银色光辉，与窗外的霞光交相辉映，分外迷人。

如果不是麦基的转入，也许要说服米兰达可能还要费些功夫。但现在就简单多了。晚上告诉米兰达格伦的宠物信息，让她通知格伦停学，再让她提交一份安抚戴纳的计划书。

这么想着，贝维斯又打了个哈欠，决定去睡个回笼觉 。

但这注定是一个奢望。

“您有新的消息，请注意查收。”

贝维斯拭去眼角的生理性泪水，像往常一样点开消息认真阅读起来。他的家务机器人安静地沿着滑轨来到床边，送来了一瓶最新口味的“威姆豆”。

“谢啦，老伙计。”

贝维斯对上周才到货的新款家务机器人说着感谢的话语，即便他知道对方听不懂也不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