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体列传 康拉德柯兹——午夜幽魂 第一章 黑暗,第二章 暴富
第一章 黑暗
尸灰的塔古萨(Tsagualsa)在虚弱太阳的光辉中缓缓转动。一颗永远远离星炬的光辉,永远掩埋于砂砾中的沙漠世界。没有值得自豪的尺寸,缺乏最低限度的水分,塔古萨没有任何引人注目的地方。然而,有些人称它为家。
午夜领主占领了这里。
塔古萨正合第八军团的气质:一处受难之地,和其他行星一样降生于气与火之中,蕴藏着无限的潜力,却在成长的终点前步履蹒跚,永远无法像其他有着更为和善的太阳的世界一样蓬勃兴旺——一如它的新主人一样。作为残缺的父母的子嗣,它命中注定永远无法展现自己真正的潜能。
午夜领主以诺斯特姆人独有的诗意赐予了它一个新的名字:腐尸世界。诺斯特姆人是天生的骗子,而诗歌是骗子们的艺术。塔古萨是如此的干旱与缺乏生机,如果没有生命,又何来腐尸与食腐者呢?这个死气沉沉的王国取悦了他们的原体,这里便是他一生所渴求的秩序的化身。秩序存在于此,直至永恒,永无改变。最终,星球上的一切都将被风沙擦拭干净,灰色的沙丘不断聚拢,又随风而逝。
直至午夜领主到来。
柯兹如癌症一般,是无序与混乱的产物。腐尸世界只有在无人时才能保持不变,而午夜领主为它带来了诺斯特姆污秽的混乱。
第八军团为他们主人建造的堡垒乃是生命唯一的哨所。一座装饰着他们受害者尸骸的黑石城堡,尽管极为残酷,但这些施虐暴行所产生的病态展品中依然充满了他们那骇人的艺术感。上万名军团战士需要几十万名奴仆,他们在主人们的注视下形成自发形成了一个严酷的社会。军团中已无秩序可言。纪律在彼此的争斗与冷漠中消弭殆尽,仅就在几十年前,战帅荷鲁斯篡夺帝皇王座的战争失败时,他们还彼此互称兄弟,因体内流着同样的血相互扶持。而这最后的纽带正迅速被他们父亲那疯狂的毒液所腐蚀。
在孤立,干涸的塔古萨上,午夜领主们等待着终局。
他们的父亲将殒命于此地。
他们的父亲将殒命于今夜。
荒凉平原上,一座拔地而起的高塔在塔古萨永恒的风中摇摆。塔楼中,一位雕刻家正在工作。他哼着一首很少有人能听出的曲子,那是几十年前业已支离破碎的星球上,一个愚蠢的商人所作的小调。
雕刻家停下来,退后半步审视自己的作品,片刻后,他发觉自己仍对它很不满意。
他的作品未能抓住那人面貌的神髓。是的,它僵坐于冰冷王座之上,双臂坚韧如铁,一如那人的形象。雕像由人的血肉构成,雕刻家将那些取自人体的血肉当成他的黏土。即使不久之后便要面对最终的命运,雕刻家依然不慌不忙,挥洒自如。
然而,这件作品依然缺少灵魂。
雕刻家是他的工作室内唯一的活物。除了热成像与超自然视野外,任何视线都无法穿透屋内深邃的黑暗,而雕刻家二者兼备,唯有他能清晰地看到房间中的一切。
他是行于人间的神明,成长于永夜的世界。一位更为伟大的雕刻家创造了他和他的兄弟们。
康拉德·柯兹,那是他的名字。他的父亲赠予了他诸多天分,唯独缺少了理智。
“不对,不对,不对……”他说。在他的广谱视野中,他在冰冷空气中的呼吸如同一片炽热的红云。这很奇怪,柯兹在他清醒时思考着。已死的诺斯特姆曾经总是很闷热,他渴盼着它的黑暗,却从未怀念过它的炽热。在那段称得上美好的日子里,他只身披数片黑羽,却从未感到过寒冷。
“这不行。”沾满鲜血的苍白之手撕下雕像的脸,只留下细密的针脚。那不是它原本的脸,柯兹不费多大力气就把它扯了下来。被丢弃的脸滑落到正在结冰的地板上。
那个作为雕塑主体的人在原体开始工作时还活着,他被钉子和螺栓固定住以便原体能安逸的“雕刻”。他的尖叫本可以活跃这里的气氛,可他却自私的死了。他的身体上满是雕刻家创作的痕迹。(柯兹具体的工作就不放了,恶心)
柯兹再次退后半步,他赤脚站着,浑然不觉地面已然冻结,他用染血的手托着下巴,挑剔的打量着他的成果。
“我确实抓不住那张脸的灵魂。”柯兹沮丧的承认道。
他被那位雕刻家赋予了完美的记忆力,一位原体,即便是如柯兹这般残破堕落,也不可能会忘记任何一件事。但每当他试图回忆起记忆中的那张脸时,它就如鲜血一般从指间汩汩流走了。他沮丧的走走停停,从各个角度审视自己的作品。
即使对原体来说,这间工作室也足够宽敞。一扇高悬的窗户隔开了所有的星光。塔古萨空气稀薄,它的太阳虚弱不堪,大多数眼睛在夜间因缺乏光亮难以视物,然而即使是最微弱的星光也会令柯兹坐立不安。那扇由午夜雕琢的装甲玻璃上绘着连原体都无法理解的阴郁图案,这对他来说称得上一种仁慈:那图案是最为令人不安的一种,一旦看见,便会永远在凌晨时分萦绕盘旋,并从最为顽强的思维中除去疯狂。
对普通人而言,这间屋子是一间散发着死亡恶臭的可怖地牢。而即使是盲人也能察觉到屋内的柯兹——一片黑暗中的黑暗。
这里曾有正常人入内,而他们再也不会害怕了。(这里原文貌似有押韵,但是我中文水平不够翻不出来)
房间的墙壁乃是由石头混合着一千名受害者的骨头搭建而成,房间的地板上胡乱堆放着从他们身上剔下的杂碎(具体有啥就不翻了,恶心),这便是柯兹雕像的原料,难以言喻的痛苦随着死亡定格在他们破碎尸体的脸上。
唯有一处空间异常整洁,那是一尊钢铁铸造的诵经台,从两侧伸出蝙蝠的翅膀,一本由人皮装订的厚重书本静静躺在上面。
“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柯兹用黑色的指甲敲着脸,叹了口气,继续回到工作。在接下来的一小时里,他不断地撕扯,缝合,咀嚼血肉直至软硬刚好满足需要,再把这湿淋淋的底漆按压到合适的位置。当柯兹从地上拿起他的材料时,他偶尔会说话。那轻柔的丝丝声——诺斯特姆人称之为祝福——在石头与骨头上低声耳语,像一条安静却致命的毒蛇。每从尸堆中扯下一块肉,他都应和以轻声的吻。他的呼吸短促而尖锐。掠食者的声音充满了他的巢穴。一头病弱狮子的住所,反而因它接近死亡而愈发危险。
最终他点了点头。
“我想我快要抓住你了,父亲,”他一边说,一边准备完成画龙点睛的最后一笔。
他花了点时间让他选的那张脸去适应拼接而成的颅骨。他把它拉长,小心翼翼的温暖它,然后用手和牙齿用力拽。当他判断脸的大小已经合适后,他开始像缝一张绷紧的鼓皮一样把它缝到合适的位置。被偷来的皮肤反抗着它新的形状,用力拉扯着头发纺成的丝线,然而它最终保持住了。柯兹退后一步,发出一阵满足而愉悦的丝丝声。
他轻手轻脚地挪到房间另一边,面对雕像坐下,修长的双臂如同蝙蝠合拢的翅膀一般环抱在身前。自从那场大背叛以来,他的举止愈发如同野兽,他的手指长而紧握,他的脊柱紧贴着后背的皮肤,他的肋骨如穹顶般隆起,若是置身于更明亮的地方,他苍白皮肤之下的静脉血网清晰可见。这不是他的错,所有的这一切都不是他的错。
那尊骇人的庞然大物转过头,僵硬的凝视着他,它无法视物,紧闭的嘴角露出一丝苦笑。冻结的鲜血装饰了它的王座,闪耀着金色的光芒。
柯兹静静等待着它先开口。他的生命随着时间流逝走向尽头。与他漫长生命中岁月的洪流不同,这最后的几小时在他面前延伸,宽阔而平静,有如一条即将汇入大海的河流。最后的时光缓慢而深邃,虽然时不时也会泛起可能性的涟漪,却头也不回地向着既定的结局走去。
他马上就要死了,就在此地,就在今夜,他很早以前就知道了。
柯兹很有耐心,他很冷静。
“父亲。”柯兹露出一个邪恶的微笑。
雕像依然静止,杂碎糅合成的下巴一动不动,细长的嘴唇死死绷紧。
柯兹等待着那人的话语撞进他的脑海,等待着那人在他残破的灵魂中散播他们的悲伤。
“康拉德·柯兹,”当雕像还未开口时,他缓缓说道。柯兹怒视着雕像,像狗一样抓挠着自己的耳朵:“我不喜欢这名字,为什么要这么叫我?”
由一堆乱七八糟的部位拼接而成的雕像静静凝视着身后。
“你不说话,那好吧。”他在地上垒起一堆残肢坐上了去:“那我来给你讲个故事。”他嗤嗤地笑了起来:“关于为什么你是个非常糟糕的父亲。”
一阵抽搐从左肘开始,穿过肩膀与脸庞,最终他抽了抽脖子,肮脏的黑发随着他的动作晃来晃去。柯兹因这不自然的冲动发出一阵愤怒的低吼,当他再次开口时,他加快了语速来摆脱痉挛对他演讲的影响。
“你知道等会会发生什么,”他歪着头做出倾听的样子:“你能听到我脑海中的寂静吗?这个地方从不安静,从来没有过,你知道为什么吗?”他以阴谋家的口吻说着:“你知道,我了解你,你什么都知道!”他的声音又降了下去:“我的儿子们为我即将死去感到悲伤,他们因为我不许他们阻止她而恨我。”他偷偷移动视线,最终停在一个比房间中其它同类大的多的胸腔上:“如果他们打算阻止她,他们就会死,而他们不想死。所以没人会打扰我们。”他自鸣得意地傻笑起来,然后又镇静了下来。在他与他的儿子们交谈时,柯兹始终将自己饱受煎熬的面容隐藏在理智的面具之下,但在与自己的父亲交谈时,他却很难做到这一点。他们之间的关系更为亲密。
“是啊,”他说,好像那尊血肉雕像已经回答了他的话语:“你是父亲,而我是儿子。当我们是父亲时,我们必须强大。当我们是儿子时,我们才能软弱,因为我们有足够强大的父亲。我想这就是世事运转的方式。”他眨眨眼睛,令虹膜扩散到几乎消失的程度,直至眼白紧贴着瞳孔。他的冷笑消失了。他放开了自己的神情,流露出羞愧的神色。在那一瞬间,那张衰颓堕落的面容又重新焕发出高贵与美丽。
“父亲,这是我的告解。尽管我不希望你原谅我,”他演讲的最后一部分响亮而迅速,以免那尊雕像突然活过来宽恕他,“而我也永远不会原谅你,”他身体前倾,露出修长的脖子。瘦骨嶙峋的双肩弓在他的脑袋两侧,在羽毛斗篷的遮蔽下,柯兹就如一只收起双翼,紧盯着尸体的秃鹫。“我只要你听着就好。”
他无声的恳求着他的父亲。当没能获得任何回应时,冷笑又回到了他的脸上,他的脑袋再次痉挛起来。
柯兹咯咯傻笑着,滑稽地模仿着祈祷的动作,双手在面前合拢。
“原谅我,父亲,”他用刀刮似的高哥特语说道:“我有罪。”
他等待着父亲回应他的玩笑。然而什么也没有发生,他烦躁的皱起眉头,愤怒地说道:“你的失败不胜枚举!我可否告诉你为什么你的计划将永远凋零,为什么泰拉枯死的葡萄藤上永远结不出甜美的果实?”
他抬起头,倾听着只有他能听到的声音。“对,没错,当然,”他点点头,嘴角咧开一个微笑,露出肮脏的黑色牙齿,“我有点说过头了,我不想这样。”
“听我说,父亲,这是最后一次了。这是我最后的福音,我终极辩解前最后的话语。”他窃笑起来,空气穿过他尖利的牙齿:“让我们从我是如何来到此地开始,我是如何从那口圣吉列斯专门为我打造的棺材里逃出来的。我们从终点的起点说起。”
第二章 暴富
埃尔弗一直在想,在前往塔古萨的那么多年里,死亡始终以最无害的形式预示着自己的到来。除了死亡,他也无暇思虑其他事物。他觉得自己别无选择。死亡的绞索在那天找到了他,并在他的余生中牢牢勒紧他的脖子。没有鲜花美酒,也没有腐尸白骨,死亡随着鸟卜仪那一声轻柔,和缓的滴答声到来了。
鸟卜仪的噪音让他肝胆俱裂。他不知道自己的第六感为什么会发出这样的警告,但它确实起了作用,它警告他这里即将发生最可怕的事情。他不知道自己的第六感有多准确,但足以让他惶惶不可终日。他知道鸟卜仪的声音从一开始就糟糕透了。
谢尔顿号上其他船员的反应与埃尔弗完全不同,他们对鸟卜仪的探测结果兴高采烈,所以不久之后他们就全死了。埃尔弗愁眉不展,现在他总算证明了自己的第六感确实是对的。
“鸟卜仪有反应了!”谢尔顿号的卜筮长,托里·基纳叫喊道。托里和其他船员一样,尽管缺乏必要的训练与认证,却依然挂着一个花里胡哨的头衔。托里懂得如何更好地操纵谢尔顿号衰微的感官,所以他便成为了卜筮长。
“啥?”欧尔顿船长从他那脏兮兮的宝座后面伸出脖子,座椅上油腻的反光与欧尔顿眼中贪婪的闪光相映成趣:“你刚说啥?”
欧尔顿是个大胃口,脾气暴躁而极其令人不快的家伙,那张肥腻的狗嘴里向来蹦不出什么好词。
‘你已经听到了,’埃尔弗想,‘你那张丑脸上都写着呢,你闻到钱味了。’
“鸟卜仪有反应了!”托里·基纳激动地重复了一遍,他把脸紧贴到橡胶圈上,使显示器上的微弱光点不受舰桥光亮的影响:“咱们发财啦,暴富!读数很好,一个有着活跃能量源的金属物件,航向稳定,长官,准备回收!”他从观察窗抬起头,瞪大的双眼中满是贪婪,活像两颗嵌在眼窝里的蛋白石。“暴富!”他又重复了一遍。基纳曾是名虚空矿工,他至今仍保留着那时候的习惯和术语,就和他们工作时用的那些小行星粉碎器一样笨拙肮脏。
“让我看看!”欧尔顿叫道,拖着肥胖的身躯从宝座后面窜了出来,一路穿过舰桥来到了观察站。谢尔顿号的舰桥与她的其他地方一样满是令人不快的气味,而且过于逼仄,甚至无法容纳欧尔顿那一身肥肉。他只得从其他人值守的岗位挤过去。欧尔顿是个铁公鸡,连一个机仆都不愿意买,他的原话是:各路花费加起来,直接用活人更便宜一些。这么做的直接后果就是使舰桥变得拥挤而且臭气熏天,到处都是屎尿屁的气味。谢尔顿号的沉思者系统被安装在舰桥下方,好给他们腾出更多的空间装货,它们工作时发出的热量升腾到舰桥,船员们只得把被汗水浸透的工作服系到腰上,袒胸露乳的工作。幸好船上没有女人,欧尔顿瞧不起女人。
因为十二年前的一纸文书,埃尔弗被家里送到了欧尔顿的船上。再有四年,他就能和家人团聚,那时他将会是一名训练有素的舵手——尽管现在看来那只是痴心妄想。他在这艘船上百分之九十的时间里都在摆弄姿态调节器,这活就是只有半拉脑子的机仆都能干 ,而大多数船长也确实是这么做的。谢尔顿号的舵手,格拉维克,护他位子的劲头更甚于护着幼崽的老鹰。埃尔弗回到家后,他将对任何人没有任何用处。最初的沮丧过后,他已经释然了,这就是现实,仅此而已。
当欧尔顿肥胖,柔软的腹部挤过他时,埃尔弗感到不寒而栗。多余的,过于亲密的温暖从胳膊到手肘包裹着他。通常来说,这种不必要的肉体接触往往发生在施虐殴打,甚至更糟的事情中。埃尔弗紧张起来,所幸欧尔顿船长当下对他不感兴趣,他迫切的想要看看那个秘宝,飞快的从埃尔弗身边挤了过去。即便如此,埃尔弗还是花了半分钟才放松下来。
当欧尔顿挪到角落的控制台时,鸟卜仪依然不停发出诱人的滴答声。托里·基纳被船长推到一边,像一个笨拙的舞者一样踉跄着逃开自己的岗位,同时还不忘按下机器的发声键。鸟卜仪的脉冲铃声汇成一首数据的歌谣,伴随着化学成分与分子密度组成的单调歌词。
“就在那,船长,就在屏幕上,快看!快看!”托里·基纳搓着油腻的双手:“暴富!我给你说,咱们发财啦!”
“知道啦,知道啦。”欧尔顿打断了托里,但难掩内心的激动:“让我看看咱们到底找到了啥。”
他把眼睛压到观察窗上,屏幕的绿光从他的脸庞两侧露出,把他的皱纹染成了乌青色。
“东西咋样,船长?”格拉维克从后面叫道,作为舵手,他必须留在自己的岗位上,在宇宙里捡垃圾可不容易。
“基纳之前的判断没问题,金属,能量源,反应很清晰,很好。是的……”在他消化着屏幕上的信息时,他的声音低沉了下来。
“我不喜欢它,我们应该把它扔在那。”埃尔弗说道。
欧尔顿看向他。“啥?”他嗤笑道。“你知道吗,那玩意可能是什么东西,它可能是任何东西,飞黄腾达就在今天啦。”埃尔弗耸耸肩,再一次,他的建议被忽视了,欧尔顿坚信那玩意很值钱。
埃尔弗不喜欢欧尔顿的声音,他不喜欢欧尔顿的一切。
“是的,”他说,“他可能是任何东西,他可能很糟糕。”
欧尔顿这次没有回头,他把整张脸都陷进观察窗里,脸颊的肥肉从边缘溢了出来,完全挡住了绿色的灯光。
“哼,你懂个啥?”欧尔顿啐道,他有一套和欧尔顿针锋相对的观点:“你们这帮年轻人到船上来,总是觉得自己都知道。整天畏首畏尾可当不了这么一艘好船的船长。”
埃尔弗一点也不觉得谢尔顿号是艘好船,她毫无疑问就是坨垃圾。可怜的五十万吨运量,只能进行沉重缓慢的亚光速航行,船体锈迹斑斑,在五年一度的轮回中往返于两个临近的穷困潦倒的星系。她也就仅此而已了。如果有人在终点站叫醒睡眼惺忪的埃尔弗,他甚至分不清自己是在Diamante还是XenV上,这两个世界几乎一样糟糕。
欧尔顿已经下定决心,不过为了装出一副英明而周全的样子,他还是假装思考了一会,尽管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正在追逐那该死的玩意。
“我们可能能找到科技,上古科技,能让咱们发笔小财。那场大战过后,还有许多好东西在宇宙里四处飘着,许多,许许多多。”欧尔顿很贪婪,而且他总是在谈论那场该死的战争,那场战争发生的时候埃尔弗还在襁褓之中。而他现在听那段故事听得耳朵都快起老茧了,战帅荷鲁斯被打败了,而且就算荷鲁斯真的推翻了帝皇——埃尔弗在他感到痛苦时不由得会这么想——这对他这种人来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出生于悲惨的时代,命中注定要在宇宙中耗尽一生,不管是谁掌管着这片银河。
欧尔顿大声擤了口鼻涕,然后一口浓痰吐到甲板上。它从网格间的缝隙流了下去,在触碰到过热的机器时发出一阵嘶嘶声。“格拉维克,减速,快减速,让咱们的航线和速度跟那玩意的平行,动作快点,那玩意马上要消失了!”
“但愿那是个好东西。”格拉维克抱怨道:“那玩意看起来成色不怎么样。你看这条曲线,”他敲了敲满是划痕的屏幕上的航向矫正图,“这会浪费我们的燃料和时间,要花一星期才能重新加速到现在的速度。如果减速到光速的一半,恐怕还得花更多时间。”话虽如此,格拉维克只是习惯性的反驳一下。说话的同时他已经在猛拉操作杆,狂敲按钮了。谢尔顿号疲倦老朽的声音随着格拉维克的操作发生了改变,船体的虚空构架随着主引擎的工作发出一阵剧烈的颤动。
减速相当费时,而且对船员们来说既危险又不舒服,而这还只是最简单的部分。如何回收那玩意才是挑战所在,即使谢尔顿号的航线最终与它平行,船员们还是花了整整两天才把它打捞上船。
消息一传回谢尔顿号破漏的走廊,埃尔弗便立刻从舰桥赶去了接驳湾。他一直默默祈祷他们会找到一块一文不值的垃圾,尽管那会让欧尔顿的脾气在接下来一段时间里变得很坏,但事情不会变得更糟。至少,垃圾本身不会伤害到任何人。一阵兴奋的叫喊从接驳湾传来,埃尔弗的祈祷未能应验。舱门尚未关闭,空气仍在向外泄露,他匆匆换上了呼吸机和氧气管,在轻微的恐惧中向接驳湾前进。当他终于挤进码头,看到打捞上来的东西时,他知道自己的恐惧是明智的。
湮灭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穿透了他呼吸面罩不完美的密封。一些人说这味道和香料差不多,另一些人则觉得它更像灰尘的气味。相同的是他们都闻到了气味,大多数人觉得这应该是好事,埃尔弗则完全相反,这味道糟透了,这是他刚出生时就弥漫在他鼻腔里的味道。他努力想要描述它,对他来说,这是燃烧的金属,或者被镭射光束电解的空气的味道。不论如何,这种味道令人不快,令人作呕的化学恶臭直冲鼻腔,肆无忌惮的横冲直撞直至粘膜破裂。一旦穿过鼻腔,它立刻开始在喉咙里肆虐。它使他喷嚏不断,涕泗交下。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船员们把那东西搬过了气闸室,接驳湾以及其他地方,空气逐渐被虚无和湮灭所取代,埃尔弗已经快要被他分泌的粘液溺死了。
即便如此,这一刻,他担心的并不是粘液。
那宝藏被谢尔顿号的可伸缩打捞爪抓住,沿着安装在天花板上的导轨,从接驳湾外沿着通道一路送进气闸室——船舶内外的交界。他们的战利品叮当作响着穿过满是钠灯的隧道,它的阴影被光线染成了橘黄色。
埃尔弗也曾见过几次石棺,一次是在他母亲的船上,它正要把一批处于低温静滞中的专家运送到什么地方去。另一次,他悄悄从墓地经过,里面满是非为人类的体型打造的石棺。他似乎又回到了过去,他的母亲带他去加勒纳尔(应该是一个花园世界)上的日子,这事简直就像发生在一个世纪那么久之前。她认为他应当看一次充满植物与和煦阳光的世界,那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她永远也不会花那么多钱带他去第二次的。
而他们打捞上的那个宝藏呢,好吧,它就像是二者的结合:一个绕着恒星随波逐流的,装着木乃伊的匣子,被谢尔顿号从引力的深渊中拉起。它硕大无朋,人类根本无法比拟。它仅仅只是立在那里,埃尔弗的隐秘天赋就已经开始疯狂的向他发出警告。而他甚至不需要用到他的天赋也知道把这玩意捞到船上是多蠢的主意。它由内到外散发着邪恶污秽的气息。
接驳湾不够大,容不下一艘小型驳船。单向气闸室很小,装不下大气屏蔽仪。当舱门打开时,接驳湾内必须被清空。位于老旧塑料弧形窗后的操作室控制着这次打捞。数个世纪的缝缝补补使它变得逼仄而低效——一如谢尔顿号的其他部分。
太空中的打捞作业既费时又费钱,所以接驳湾在大部分情况下都处于闲置状态。它被当做临时仓库,专门堆放那些无处安放的东西。打捞作业对谢尔顿号来说只是碰运气式的副业,她是个老古董了,感知系统太过衰弱,无力承担在虚空中搜寻财富这样的重活。她垂垂老矣的机魂必须把大部分精力用在规避危险上,船首的永磁电机推开了大部分微小的阻碍,但在接近光速的情况下,任何半吨以上的东西都可能威胁到她的安全,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打捞是只能在星系边缘进行的赌博游戏。虚空深处的东西不是太大太重无法携带,就是速度太快难以捕捉。如果他们发现了一片满是废船或残骸的区域,他们会记下坐标并卖给有足够能力的人。讨论那些与自己失之交臂的荣誉是船员们最喜欢的消遣,蒂奇尤其喜欢吹嘘那些可望而不可即的财富——大多数是没有营养的胡说八道。等他们真的有所行动,却总是捞上来一堆废品。如果他们足够幸运,可能会在里面找到几个双头鹰徽,这些东西大都上交给了欧尔顿。
这次不同,这台设备显然价值不菲。尽管满是碎屑撞击留下的痕迹,但它仍大体保持完好。一道幽深的横向凹槽下,依稀可见机械部件的指示灯发出的暗淡辉光。无论这是个什么东西,它都仍在工作运转。他们只能确定它是由人类打造的,而且科技含量极高。它的光滑正衬托出那生锈的,斜涂着黄黑条纹的勾爪的粗劣。整个接驳湾随着它的到来更显破旧。
所有人都在场,除了格拉维克,舵手极力保护着自己的位置,提防着任何可能存在的篡位者——尤其是埃尔弗。
二十三名船员与四名乘客挤在那里。这些乘客的财富足以让他们离开自己的家园世界,却不足以支付亚空间航行的费用,于是只能搭乘谢尔顿号。其中三人——看起来像一家三口——同船员们一样兴奋。而第四人——兴许是哪个部门的小办事员,埃尔弗想——独自站在一旁。他那张毫无特点,平平无奇的脸上挂着好奇的神情。
埃尔弗突然明白了那个男人为什么那样看着它,恐惧如同熔融的铅水般填满了他的内心。
“我们要发财啦!”一个声音叫道。蒂奇,埃尔弗想,不过也说不准。他们正在通过呼吸器相互交流,那玩意附加的扬声器质量极差,让每个人的声音听起来都像是故障的机仆。
埃尔弗靠在门边,半数船员下到了卸货板上,围成一个圈等待着他们的宝藏落下。其余人趴在房间周围的甲板梯上,那里是他们唯一的落脚地。叫喊与欢呼声此起彼伏,欧尔顿许诺给他们的最小份额都比他们一辈子赚的钱还要多。
如果他们能活到那时候的话,埃尔弗想。在这个愤世嫉俗的时代里,他简直是悲观者中的典范。
“把它拿进来,快把它拿进来!”欧尔顿含混不清的命令盖过了船员们口中越来越高的报酬数字。这种讨论早已把实际情况抛诸脑后,每一次激烈的讨论过后报酬就会升高一番。人们按下了简易控制台上的绿色按钮,警笛鸣响,灯光闪烁,离终点只剩最后几米的勾爪吱吱作响,沿着通道缓缓进入接驳湾。
石棺移到房间中央时,从勾爪上滑了下来。它猛地砸到甲板上,然后随着碰的一声巨响翻倒在地。人群四散开来,沉默了一秒后,名为克兰·巴尔卡(Colan Barkar)的男人如释重负地大喊起来。
“这王八蛋差点砸到我的脚!”
其他人爆发出一阵哄笑,埃尔弗则感到一阵头晕目眩,他的太阳穴随着脉搏一跳一跳,胃里天翻地覆,口中又干又酸。
这种感觉永远不会错。
人潮彼此击掌庆贺,他们的欢呼一浪高过一浪,直到声音大到没人能听见为止。
那件财宝被致命的虚空所冷却,大气在埃尔弗眼前为它织出一层蓬松厚实的霜衣。
“好了,好了,听!别叫了!”欧尔顿吼道。欢腾的船员们没被吓住,但他们安静了点,退后半步给军需官登德·曼科(Dendren Mankor)让开路。曼科出生于世界之上——不像其他那些虚空中的渣滓(出生在船上)——而且在船上拥有仅次于欧尔顿的权威。他拿着一块配有工业扫描仪的数据板,用它在石棺上扫了几下。当传感器饱餐了石棺的情报,并将信息传回破裂的屏幕上时,曼科几乎无法掩饰自己的惊讶。人群一个接一个安静了下来,只余下粗重的喘息声。
“这是……十五级凝缩等离子反应堆,”他说:“一整束有源电路……非有机沉思者模块。它们全都运转正常,简直不可想象……王座在上啊!它,啊,它……”他把屏幕举到欧尔顿面前:“这是我想的那个东西吗?”
欧尔顿扯下他的呼吸器,把它挂在背带上。当他开始阅读数据板时,他的嘴角闪过一丝金光。
“虚空在上,伙计,它的确是!”他抓住曼科的手高高举起,面向人群的数据板散发着微弱的光芒:“一个仍在运转的静滞立场!”
“咱们这次走运啦!泰拉的枯骨在上啊!咱们撞大运啦!”托里·基纳叫喊着,脱下他肮脏的帽子拍打着鞋子,一个接一个地跳着滑稽的舞蹈:“暴富!”
“等等。”曼科放下手臂,皱着眉头看向屏幕:“这里面有东西。”
“白金?”一个人期待的说道。
“有人在里面?”
“大宝藏!”另一个叫喊道。
曼科刻薄的瞥了他们一眼:“这可是静滞立场,我怎么知道里面有什么,里面的时间都停滞住了。”
“那是不是你也看不见里面?”一个人问道:“或者说,里面的光也出不来,对不?”
房间中响起了一阵窃笑。
“别傻了。”曼科呵斥道,然后对其他人说:“算了,还能对你们这些虚空渣滓有多高期待?你当然能看见里面。”船员们哄笑起来,他们一般会对他的斥责感到愤恨,但今天是个好日子,他们的兴致格外高涨:“应该会有个观察窗,让咱们开开眼!”
欧尔顿带上厚厚的手套,刮去了它前面窗户上的冰晶。他一把它们抹掉,船员们就围了上来。人们前倾着身子,试图越过有限的空间看见里面的东西。埃尔弗被人群裹挟着向前,他无法阻止自己的双脚踩上其他人弯腰的背上,他们就像在沙子里寻找丢掉的硬币一样又刮又蹭(这个比喻属实没搞懂)。
“这里!”Zenzitay Darr——埃尔弗私下里觉得他就是个白痴——叫道。
曼科猛地把他推到一边去:“我觉得有人在里面。”
“这是一个……一个男人!”蒂奇仔细看了看,然后站起身,环视着自己的同伴:“里面有人!”
船员们围在那块结晶弯曲的镶板周围。穿过他们的肩膀,埃尔弗瞥见了他。苍白的面庞,噩梦般柔顺细长的黑发,薄且毫无血色的嘴唇。而且他体型巨大,对人类来说过于巨大了,大到这幅棺材几乎容不下他。这太荒谬了。埃尔弗本能地厌恶着他。
当其他人好奇的互相询问时,埃尔弗退缩了。
“他不是人类。”埃尔弗呢喃着,他被恐惧扼住了喉咙,费尽全力才挤出这句话。没有人听到,正如他后来回忆的那样,这有些讽刺,因为他是对的。其他人也发现了这一点,他们不蠢……至少没那么蠢。
“这是什么?”另一个人说道:“这是,这是一个……”他的言语卡在嗓子眼,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这是一个星际战士?帝皇的死亡天使?”这是个骇人听闻的想法,大多数人对此一笑置之,但也有几个赌咒发誓,带上一位帝皇选召的战士只会给他们带来无尽的麻烦。
欧尔顿高高在上,他姿态的转变让船员们退缩了,他两眼赤红,气喘如牛。
“那不是星际战士。”他回头看了眼那东西。埃尔弗第一次在船长脸上看到谨慎——甚至是恐惧的神情。一股温暖的黑暗挤压着埃尔弗的内心,他几乎要吐出来了。“太大了。”欧尔顿自我安慰道,好像这就能解释一切似的。
“他还能是什么,他经过基因修饰,我们都能看到。”另一个人说:“看那,他这么完美!”
“你还懂这个?你对基因纯洁的定义就是父母没血缘关系吧,不像你的父母!”(骂人的原话发不出来)
这次的笑声少了许多,而且立刻便沉寂下去。只有那一家三口还在紧张的窃窃私语。
“不,不,古罗(Gureau)是对的,”欧尔顿说道:“他的确受到过基因修饰。”
埃尔弗再次靠近,他在人群中不断移动以获取更好的视野。他看到了那双凝视着的,睁开的,纯黑的眼睛。黑色的瞳孔与虹膜融为一体,形成一个不可分割的黑色圆圈。他面带恶毒的咆哮,就好像在诅咒谩骂时被时间所捕获。他的头发和干涸的血渍一样肮脏。
尽管如此,他依然美丽。
埃尔弗的世界在他脚下旋转,他本以为自己会晕过去。他的头变轻了,一阵刺耳的嗡鸣在他耳边回荡,遮蔽了来自外界的声音。他突然明白了自己究竟在和谁对视,没有原因,他只是明白了。
“他是一位原体。”埃尔弗的声音细若蚊呐。
“什么?”一个问题在他耳边响起,几乎被淹没在嗡鸣之中。
埃尔弗摇摇晃晃的向后退去,半昏迷地倒在其他船员身上。他们大声抱怨着他笨手笨脚的动作,把他推来推去。黑暗之结在他眼前旋转,他几乎站不起来。
“他说他是一名原体。”第四名乘客说道,推开人群奋力向埃尔弗走去。
“你和谁说话呢?”蒂奇问道。
“他是一名原体。”第四名乘客说道:“你刚才是这么说的,对不对?”他轻柔地对埃尔弗说。他的周围散发着一股微妙的气场,围在他身边的人本能的向后退去。
埃尔弗点点头,他说不出话,几近昏厥。
“就是这样。”第四名乘客凝视着欧尔顿,但未能引起他的注意:“一位原体。”
“什么垃圾!”蒂奇叫道:“他们不过是骗小孩子的神话,早就全都死了或者滚到哪个犄角旮旯去了!”
“他们没有死。”另一个叫道:“基利曼,多恩,还有其他人在泰拉,对吗?”他不太确定。
“原体在这里面干什么?”曼科说道。
“这不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的。”第四名乘客带着一股学究气说道,船员们静静听着,尽管他们在大多数时候会选择抢劫这种人:“还有一些下落不明,他们被判决为终极叛逆。”
“哦~~”基纳怪叫道:“瞧瞧看呐,这花哨的小词,好一个高哥特人!”
危险的氛围在船员中传播,出生于虚空的他们不喜欢有人在他们面前显露出优越或是知识,尤其是那会使他们看起来很蠢或者暗示他们处于危险之中时。
男人无视了他们,直接看向欧尔顿:“船长,如果我是你,我会把这它放回虚空之中,忘记有关它的一切。如果不这么做,你和你的船员将会蒙受巨大的损失。”
欧尔顿终于屈尊俯视这位乘客,他做了个鬼脸:“好让你卖掉它的位置,独吞这笔钱?如意算盘打的不错啊,可惜我还没那么傻。”他举起手大喊道:“伙计们,咱们确实要发财啦!”
当埃尔弗跪倒在地,摸索着取下了他的呼吸器,疯狂向甲板的栅格中呕吐时,他们的欢呼变成了嫌恶的低吟。
柯兹停止了他的故事。
“我在静滞中看到了这一切。”柯兹说:“我共享了埃尔弗的思维,他是个仍在蹒跚学步的天才,一个你我一样的灵能者。可这解释不了为什么我会在静滞中保持清醒。我们的感官在静滞立场中乃是一片虚无,对吗,父亲?时间被停止,原子运动被阻断。我本应感觉不到任何事,可是并没有。我的大脑被冻结,可思维却违背宇宙的静滞法则出现在我的脑海中,那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柯兹肮脏的指甲轻点皱巴巴的嘴唇,滑稽地模仿着沉思者的形象:“莫非,我亲爱的父亲,难不成您的儿子们不仅仅只是基因科学的产物?”他五指张开举过头顶,张开他的羽披,他身上陈腐的气味弥漫在屋内。“我的兄弟们总说我是个怪物,可我们中有谁不是呢?你创造我们的小秘密似乎不像你嘴上说的那么干净,告诉我你为此向祂们允诺了什么?”
那人没有回应,柯兹厌恶的啧了一声:“有其父必有其子,反之亦然,荷鲁斯不是唯一一个给伪神卖身为奴的家伙。”
他双手一挥,身向前倾,愤怒地谴责:“是不是?回答我!”口水飞溅,他恶毒的咆哮这:“你是不是一直都是他们的奴隶?!”
雕塑没有舌头,亦无生机,自然,它没有开口。柯兹皱起眉头,他想用谩骂激怒这血肉雕像,他想要它开口,这种事以前没发生过吗?
发生过。发生过!
发生过吗?
发生过,他很确定。
柯兹等待着,等待着父亲向他开口,可留给他的唯有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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