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雷基斯传（十六）
“失去这样一个杰出的王子真是我们莫大的损失，陛下。”卡拉瑞尔道：“我不知道具体的细节，但王子加入那个邪教似乎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他和阿萨提的邪恶女祭司们达成了协议，用王子的权力给邪教打保护伞。我们也是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中，从一个邪教徒的梦话里听到他的名字，才决定去他家里对其实施逮捕。”
“为什么你们不把他活捉？”艾洛德希尔道：“你怎么能把他弄死？”
“他是自杀的，殿下。”卡拉瑞尔解释道：“我对他态度很温和，而且请求他在法庭上为自己进行辩护，但它就像疯子一样发狂地拒绝，而且自我了断了，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也不敢妄加揣测。”
“一个王子居然和邪教达成了盟约？”赛里奥尔低声道，他转向了凤凰王：“事情比我们想的要严重得多，艾尔瑟林的事情一旦公开，一定会引起民众的恐惧和对政府的怀疑。”
“我也是这么想，这就是那些阴谋家的目的。”贝尔夏纳道：“万一连统治者都不再可信，人民们还能相信谁呢？当他们不再相信当权者时，就一定会纷纷涌向邪教——因为他们的恐惧。”
“现在连我们自己人都有叛变的。”伊姆瑞克脸色凝重地道：“我们应该怎么办？”
“的确，艾尔瑟林的背叛对所有王子都是一个极坏的影响。”贝尔夏纳声音悲伤：“如果要领导人民摆脱这个邪教，我们贵族就要团结，但要是连我们内部都互相怀疑，那就注定会失败。”
“如果事态继续恶化，可能很快就会引起无政府主义者的暴动。”赛里奥尔在凤凰王面前来回地踱步：“我们的统治力越来越脆弱，但我们之中最强有力的统治者却远在大海的另一边。”
“你说什么？我们最伟大的统治者就坐在这里。”艾洛德希尔冷笑道。
“我并不是在指具体的某个人。”赛里奥尔举起一只手示意他冷静：“但我希望马雷基斯也在这里跟我们一起讨论这件事，哪怕就算是为了解决他王国内发生的这个麻烦，但要是他不在，我们也不想去他的领地上多管闲事。”
“但就算他不在，我这个凤凰王还在这儿！”贝尔夏纳喝道，过了一小会，他扶了扶额头继续道：“算了，这并不重要，你们的法师有什么提议，赛里奥尔？”
“您刚才提到黑魔法，事实的确如此。”大法师道：“我们观察到大漩涡所产生的魔法之风中的黑魔法越来越浓，它们都在安努利尔山脉里聚集了起来，这是一种独特的魔法仪式造成的，它的作用就是催生更多的黑暗魔力。但这是否就是那个仪式的效果还是什么意外导致的情况，我们就不知道了。这种魔法虽然很强但也太过危险，任何法师应该都不会去用它。”
“有什么办法可以安全地驱散这些黑魔法吗？”伊姆瑞克问道。
“大漩涡会持续地驱散它们，只要黑魔法的源头被掐灭，所有的魔法之风都会慢慢地被完全净化。”赛里奥尔道：“但很可惜，除了尽快找到实施这个仪式的源头之外，我们没有任何办法加快大漩涡的净化速度。”
“所以还是那个老问题。”贝尔夏纳叹道：“我们到底要怎么对付这个邪教？”
“我们应该出兵。”伊姆瑞克道：“命令其他王子召集军队，用武器驱走这些烦人的害虫。”
“这极有可能会导致一场内战。”赛里奥尔道。
“但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艾洛德希尔道。
“但如果我们出兵，你可以当卡勒多部队的统帅吗，伊姆瑞克？”贝尔夏纳问道，他站了起来，死盯着卡勒多的王子。
“这和卡勒多有什么关系？”伊姆瑞克怒道：“我们不用出兵，卡勒多还没有被邪教影响，不需要劳民伤财地搞军事行动。”
“萨芙睿没有什么人有统兵的才能。”赛里奥尔干巴巴地笑道：“我想其他王国也不会有人愿意冒险发动这场战争。”
“那到底谁能站出来做这件事？”艾洛德希尔道，声音里一半是愤怒一半是无奈。
“卡拉瑞尔队长？”贝尔夏纳突然提到卡拉瑞尔的名字，这让他吃了一惊，他以为这屋子里的其他人早就忘了他还站在那里。
“请问有何吩咐，陛下？”卡拉瑞尔问道。
“我免去你在洛瑟恩守卫部队的职务。”贝尔夏纳道：“你为人诚实可靠，对我们的人民也十分忠诚，一直致力于维护公正和平的统治，因此我任命你为我的私人信使，凤凰王的喉舌，你要为我去向各个王国的王子们传话，我要问问他们之中是否有人愿意领头去摧毁这个不可容忍的邪教势力，它正在摧毁我们的文明，他们必须被完全消灭，而我们所有的人都会感激这位从黑暗之中拯救我们的英雄。”
卡拉瑞尔虽然也不算很年轻了，但在他漫长的人生中，他还没有这么疲劳过，自从莫名其妙地成为凤凰王的传令官，在此后的八十天之内，他几乎从奥苏安的这头跑到了另一头，他在安努利尔山的两边翻过来又翻过去，穿过了卡勒多和查瑞斯，又穿过了黄昏之海和梦之海，经过萨芙睿之后，他还乘船去了阿瓦隆，尽管最后他也没见到凤凰王那个名义上的妻子，仅仅见到了一脸冷漠的女王侍卫们，然后他又跑到了伊瑞斯，在那里的树林子里风餐露宿，他似乎已经习惯了陌生的床铺或者睡帐篷的感觉，因为凤凰王给他的命令使他只能这样无休止地旅行下去。
虽然他将贝尔夏纳的问题传达给了王子们，但就在冬天来临的时候，卡拉瑞尔得到的几乎都是同样的回复。
没有一个人愿意带领军队去对抗那个邪教。
现在他又像前面的日子一样，坐在宫廷接待室的椅子上，隔壁王子们的争论声令他昏昏欲睡，已经好几个星期了，他们来往于泰伦诺克和自己的王国，不断地询问最新的情况，但大多数时候都没有什么好消息。
卡拉瑞尔知道邪教的影响已经非常严重了，就他还在洛瑟恩时的经验来说，就算摧毁了一个据点，也会马上就产生另一个新的据点，很明显在大城市被这个邪教污染前，郊外的农场和猎人的小屋子可能已经成为邪教的聚集地很多年了，而且很快就发展得颇具规模，如果说邪教成员本身的话，早就不知道有多少有权有势的人和他们同流合污了。卡拉瑞尔本来还对这次旅行抱有希望，但每一次尝试都令他感到心灰意冷。
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就是每个王国的统治者们都怀着一种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的态度，所有的王子都对自己的国家抱有自信，觉得自己控制住国内的邪教蔓延就足够了，而对于他国他们的态度就是怀疑和猜忌，因为虽然奥苏安是一个联邦王国，但每个国家的实际领主都是那里的王子和亲王，凤凰王只是名义上的精灵共主。
王子们光是操心自家的事情就已经焦头烂额了，因为他们都把自己王国的利益放在首位，都试图将自己的家族变得更富强。他们都是艾纳瑞昂最出色的部下们的后代，因为他们祖先的功绩，他们获得了统治一个王国的权力，而他们自己也小心翼翼地照看自己的领地，就像保护幼崽的狮子一样毫不退让。
没有一个王子同意让别国的人率领自家的军队，也不同意让别国的军队驻扎在自己的国土上，卡拉瑞尔虽然只是一介武夫，但他也看得出来这些王子们都仅仅是在装成可怜巴巴的样子寻求外来的援助，而一到别人要求他们出力的时候就百般推脱。卡拉瑞尔曾经憧憬过，敬重过这些王国的统治阶层，但他们这种装腔作势的政治游戏很快就令他对王子们心生厌恶，简单来说，卡拉瑞尔明白，几乎所有的王子都认为铲除邪教的问题不应该算在自己头上。
但也有几个王子和卡拉瑞尔有同感，比如伊姆瑞克，卡拉瑞尔就认为他虽然说话直率，就作为精灵来说甚至可以算是粗鲁，但他更害怕的是无所作为。作为驯龙者卡勒多的孙子，其实伊姆瑞克也被很多人所嫉妒和提防，他身份高贵，而且卡勒多王国的龙骑士军团是傲视别国的强大军力，但就和其他王子的想法一样，伊姆瑞克也不想让别国的王子率领自己的士兵——从这点上来看虽然他觉得自己有责任扫平邪教，但实际上他也不愿意承担其他王子都在逃避的责任。
卡拉瑞尔很想念洛瑟恩，大约五十天以前他路过了自己的家乡，给已经是伊泰恩统治者的哈拉德林王子报信，他看到了那里人民对邪教的恐慌，加上这些天来和贵族们的接触，令他开始十分渴望不再干凤凰王交代的这个差事，而是回到洛瑟恩去帮助那里的平民，但事与愿违，因为贝尔夏纳越来越频繁地要求和其他王子的交流，卡拉瑞尔也变得越来越忙碌。
卡拉瑞尔在和这些宫廷成员接触时，其实一直都很孤单，因为和他一起来的艾伦尼斯很快就回洛瑟恩去了，虽然卡拉瑞尔在托尔·安洛克有几个老相识，但他很快就发现自己已经没有多少时间去进行私人的事务，而且周围的人也开始不再对他推心置腹地说心里话，他们开始不断地向卡拉瑞尔询问一些流言的真实性——关于凤凰王的，而卡拉瑞尔一般不会说出真正的事实，因为他害怕被别人当成一个口风不严，不值得信任的人。
卡拉瑞尔越去了解那个邪教，对于那些成员表面光鲜，私下里放荡的行为就越不信任，这让他不管看谁都觉得不太可信，最后他干脆哪里也不去，在托尔·安洛克的时候只待在王宫里面睡大觉。
这天，继续在宫廷的椅子上打瞌睡的卡拉瑞尔突然一下子被两个走进来的精灵吵醒，他认得出来那是伊里安的菲努德尔王子，他是伊里安王国的亲王，和他一起来的是他妹妹阿瑟蕾公主。
这两个人在两天前来到了托尔·安洛克，还表示要出兵完成凤凰王的计划，这一下子就引起了轰动，卡拉瑞尔立即往前探了探身子，仔细听他们正在说什么。
“你说伊里安的骑手们已经准备万全。”伊瑞斯的巴斯纳尔王子道：“但你们的目标在哪，亲爱的菲努德尔？你知道你不可能领着一队骑兵穿过奥苏安的城市和村庄。”
“你怎么能保证你不是因为怀有私欲，试图借机破坏王国间的友好关系？”伊瑞斯的另一个贵族卡拉卓因道：“在座的各位都知道最近伊里安的情况很糟糕，打起仗来你们是破罐子破摔，但我们却要跟着遭殃，我们那些富饶的殖民地一定是引起了你们伊里安的嫉妒。”
菲努德尔张口欲言，他额头青筋暴起，明显是在发怒，但阿瑟蕾将手放在他胳膊上，示意她哥哥冷静。
“的确，比起其他国家，我们的确很穷。”伊里安的公主语气平静地道：“因为我们处在内陆，要想出海就必须向洛瑟恩缴纳巨额的出海税，要是没有这些税收，我想外环王国在贸易上的霸权也不会那么稳固。”
“伊里安的地理环境不应该由我们负责。”哈拉德林在洛瑟恩的兄弟兰加雷尔笑道：“海门的维护是关乎国计民生的大事，我们的海军也必须时刻准备出击，因此所有这些开销都由各个王国分摊是很合理的要求。”
“你有什么可出击的？”菲努德尔大喊道：“打人类？那些野蛮人连家门口的一条河都过不去；还是打矮人？他们整天窝在自己的山洞里就够了；还是打那些停留在旧时代的蜥蜴？他们的城市已经化为废墟，他们满足于在炎热的丛林里生活，你们的舰队哪里有什么需要打击的敌人？这只是你们洛瑟恩敛财的借口。”
“都给我住嘴！”贝尔夏纳猛地拍了一下桌子：“每次你们都要在我面前上演同样的闹剧吗？”
凤凰王的声音盖过了王子们的争吵，大厅一下子安静了。
“我们这样吵下去什么意义也没有，我们虽然获得了殖民地的壮大和财富，但我们的城市却因为禁忌的信仰越来越颓废，难道你们都想看着我们的祖国毁于一旦，所有人都只能跑到殖民地上去吗？”
“很明显，黑暗的力量增长得越来越快。”赛里奥尔突然道，这让所有人都看向了他。
“虽然大漩涡可以暂时对魔法仪式产生抑制，但聚集在山上的黑暗魔力已经很多了，这些力量催生了许多混沌的生物，那里生活在荒野的怪物越来越多，黑魔力给了它们力量和精神上的滋补，它们变得越来越强壮和狡猾，现在在野外行走已经不像以前那样安全了，如果在下一个冬天，我们的猎人和士兵挡不住这些怪物的话怎么办？我们就这样看着它们毁掉农场和村庄吗？要是再不拿出一个应对的方案，没准就连大漩涡本身都难以继续维持，要真是那样的话，混沌恶魔就将再次来到这个世界上，到那个时候，谁去和恶魔们战斗？”
所有王子面面相觑，互相打量着，同时不去看凤凰王。
“也许还有一个人有这个意愿。”一个声音从门口传来，回荡在大厅里。它的音色坚定而深沉，充满了力量和威严。
当这位新来者大步走过地板时，王子们发出一片惊呼声和窃窃私语的声音，那个人的靴子踏在地上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战鼓的轰鸣，他穿着一件金色带裙的铠甲，胸前罩着一块刻着龙纹的黄金胸甲。他肩上披着一件如同黑影的披风，他一只胳膊下夹着一顶高高的战盔，上面镶着一圈奇怪的深灰色金属，形状像是两只细细的尖角。一根金线发带将垂在肩上的乌黑头发梳到脑后，用刻有符文的骨制头环扎成扭曲的辫子。他盯着紧张不安的王子和朝臣们，眼光锐利而黑暗。他浑身散发出强大的魔力，自己本身就像一个发出剧烈光芒的光源一样。
大厅里的所有人都为他让开了路，有的人还被衣服绊了一跤，当他走向凤凰王时，其余人都僵硬地向他行礼或者点头致意。
“马雷基斯王子。”贝尔夏纳平静地摸着下巴道：“如果我知道你要来，就会提前准备欢迎仪式了。”
“不用客套了，陛下。”马雷基斯语调热情地道，举手投足不仅优雅而又显示出威势：“我想不用大张旗鼓，因为我不想让我们的敌人得到我回来了的风声。”
“敌人？”贝尔夏纳眼光锐利了起来。
“就算是在大洋彼岸，我也对目前我们家乡的灾难略知一二。”马雷基斯转向那些王子道：“就算我们和盟友们在殖民地上浴血奋战，保护了那里的安全，我也不能对奥苏安面临的毁灭危机袖手旁观。”
“所以你就在我们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回来了？”伊姆瑞克面带挑衅地抱着膀子冷笑道。
“那你也一定知道我们在烦恼什么。”赛里奥尔站了起来，走到马雷基斯面前道：“我们希望在整个奥苏安境内对这个邪恶势力进行铲除。”
“这就是我回来的原因。”马雷基斯答道，盯着大法师锐利的目光：“在纳加瑞斯，人民也饱受这个邪教的折磨，我们是一心同体的国家，纳加瑞斯的人绝不会对凤凰王陛下掀起叛旗，我也绝不容忍黑魔法和禁忌的仪式。”
“马雷基斯王子，你是我们之中最伟大的将军和战略家。”菲努德尔走过来道，声音里满是期待：“如果在场的人没有异议的话，你愿意领导凤凰王的军队去和邪教战斗吗？”
“你身上流着伟大的艾纳瑞昂的血。”伊瑞斯的又一个贵族巴西奈尔道：“就像你父亲一样，你一定也可以从黑暗中解救我们！”
“伊泰恩也一定会全力支持你。”哈拉德林也随声附和着。
很快这些王子异口同声的鼓动和恳求都乱成了一团，马雷基斯笑着举起一只手示意他们先安静，接着他看着凤凰王，一言不发。
贝尔夏纳看了看一脸严肃的伊姆瑞克，脸上露出了疑虑的神色。
“如果其他人和凤凰王都同意，那么卡勒多也不会有什么反对意见。”伊姆瑞克淡淡地道，气冲冲地转身离开了。
贝尔夏纳眉头上的皱纹似乎被一种难以察觉的宽慰的表情软化了，他靠在椅背上，缓缓地朝纳加瑞斯的亲王点了点头。
“我服从议会的决定。”马雷基斯道：“我有一队最优秀的战士，他们都是经过海上的常年战争磨练的，现在他们已经骑马到塔尔·安列克去宣布我的归来。纳加瑞斯的军队将被唤醒，所有的大厅、洞穴和地窖都将被我们的视线所覆盖。黑色乌鸦的旗号将再次扬起，所有的传闻将传到我们的耳朵，使我们的敌人不能躲藏。我们将仁慈地控制我们的复仇，因为我们并不想毫无必要地杀死那些误入歧途的人。我们将把这个吞噬我们美丽国家的邪教连根拔出来，我们将释放那些被它困在黑暗中的人们。不管那棵邪教之树长得多高，不管它的首领有多么强大，地位多么显赫，他都逃不掉我的审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