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魁 第三章 女儿
送走慕容翎后，程洛慎草草地吃了饭就回到房间，一头倒在床上。现在的他已经不再感到饥饿，只有一股无力感。
程洛慎现在就像被抽掉了骨头一般，没有一丝一毫的精气神。
不知躺了多久，程洛慎慢慢进入梦乡，这一睡又是半天过去了。等到程洛慎醒来已经是黑夜了。他现在只感觉腰酸背痛的。
程洛慎曾经交代过仆人，除非有什么事情，否则不要随便叫自己。正得益于这个交代，程洛慎才能一觉从白睡到黑。
程洛慎站起身，推门出去。外面的黑夜甚是安静。这种静带给程洛慎一种不舒服的感觉。他加快脚步去厨房吃了点东西后又迅速返回。程洛慎褪下衣物再次躺在床上。这两天跟他最亲的可能就是床了。
“明天去看看那孩子吧……”
程洛慎盯着上方喃喃道。在经过一番煎熬后，他终于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程洛慎醒得很早，他伸了个懒腰后就迅速下床洗漱穿衣。穿衣过程中一块牌子掉了下来，那是慕容翎留给他的。缓缓拿起慕容翎给他的牌子。他看了一眼后就扔到一边。看到这玩意儿就想起那个家伙。
程洛慎叫来仆人，让他给自己准备点早餐。吩咐完后程洛慎就离开房间，前往家里一间不起眼的小仓库。
这个仓库从外面看来跟其他仓库没什么区别，实际上它也就是一个储物的地方而已，可它里面储存的东西可都不一般。
程洛慎推开仓库的小门走了进去，进去后没有一般仓库的霉味或阴暗潮湿的感觉，而是一股清香的气息。
仓库不大，里面却堆满了各种东西。有看上去就很名贵的药材、上好的茶叶与美酒还有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这些东西都是程洛慎的父亲因为兴趣而收集过来，或者是别人送的礼品。久而久之就把仓库堆成了这个样子。程父也对程洛慎说过，这里面的东西可以拿去送礼，但必须要送给对自己有价值的人。
“嘶……虽然只是个秀才，但要是成功成为举人那也是前途无量啊，应该可以吧？”想起父亲叮嘱的程洛慎自我安慰着。
程洛慎扫视了一圈，看得眼花缭乱。这哪里是仓库，分明就是垃圾堆啊！不过这里的“垃圾”每一件都价值不菲。
“啧，真杂乱啊……算了，就这俩了。”
欧阳木现在的心情很不美丽，因为他的休假被迫停止了。再又发生两起命案后，知县的态度变得强硬起来，让他立刻前来协助办案。明明之前对自己的行为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次却不再放任。也是，连续三起的杀人案让欧阳木自己都坐不住了，更何况是知县。原本欧阳木在听闻第二、三条人命后就打算回县衙的，谁知知县快他一步，直接命令他回来。虽然差不多吧，但这种被人命令的感觉让欧阳木很不爽。
欧阳木先来到了县衙，在听完知县老头子一顿苦口婆心的废话后才赶去现场。
欧阳木先前往清吟塘。清吟塘位于苏桥城东南方，是个很深的水塘。塘边虽景色秀美却人迹罕至，真是个作案的好地方呢。
欧阳木赶到清吟塘时，发现外围聚集了一群看热闹的人。欧阳木挤开人群，里面负责阻挡无关人员的下属见到他赶忙恭恭敬敬地让行。就这样，欧阳木来到了这池塘边。
“欧阳兄，你还是来了。”
一位高大魁梧的中年男子见到欧阳木到来，激动地说。
男子名叫支辰生。他也是县衙的捕快。论年龄，支辰生是欧阳木的前辈。但论功绩的话，支辰生远远比不上欧阳木。
“支大哥，我怎么感觉你有点幸灾乐祸啊？”欧阳木说着，无奈地叹了口气。
“哎呀，错觉而已。”
欧阳木走近，一下就看到了尸体。死者衣着华丽，一看就知道他非富即贵。死者满是横肉的脸因痛苦而扭曲，双眼处眼球和眼皮一并消失，让眼窝的空洞更加明显，凑近一看还有几分恐怖。
“跟上次一样，身上被捅了好多刀，眼球跟眼皮被挖走。应该是同一个家伙干的。凶器就是死者随身携带的匕首。”支辰生一边说，一边指着旁边装饰精致的匕首。
“这个家伙不会是……”看着死者那张恐怖的脸，欧阳木突然感觉很熟悉。
“就是地主寿勤心。”支辰生确认了欧阳木的猜想，“尸体是早上一个想来这钓鱼的老头发现的，他已经被带去问话了。”
欧阳木思索了一下，然后问道：“美锦院那边的是什么情况？”
“死的是个美锦院的勾栏女，尸体也跟这一样。发现者是个赶路的商人。”
“一晚上的时间……两具尸体。而且这两地的距离也不近，如果凶手是同一个人的话，那他时间可真充裕啊。”
“三位死者身上都没有任何财物，可能是劫财。”
“嗯。如果是劫财那还好，我现在就怕凶手是那种为了杀人而杀人的变态。”欧阳木开始感到头大了。
“如果真是那样就糟了。顺带一提，那个勾栏女被发现的时候衣冠不整的，估计被凶手搞过了。所以我想凶手应该是男的。”
“也不一定。也有可能是凶手故意弄坏她的衣服来误导我们。”
支辰生倒吸一口凉气，说：“要是这样的话，那家伙可就是个麻烦的对手了。”
欧阳木咂了咂嘴，开口道：“周围都搜过了吗？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东西？”
“没有。”支辰生的语气有些低落。
“慢慢来吧。”
程洛慎拎着一个包裹，轻轻叩响端木冠家的大门。没一会儿，端木冠的妻子就来开门了。
“呀！程公子，快请进。”
似乎是妻子的声音吸引了端木冠的注意，他也马上从书房走出来到门前查看。
“哎呀！程公子，快进来快进来。”看到程洛慎的到来，端木冠脸上不由得洋溢着笑容。
“啊，不用了。我今天要去办事，只是顺道来一下给你们带点东西。”程洛慎说着拎起手中的包裹交给了端木冠。
“程公子，这是？”
“一罐好一点的茶叶和一点药材。现在你已经是秀才了，要是有人来做客却没有好东西招待，难免有闲言碎语。另外的东西说是药材，其实已经变成药丸了。对体虚者很有帮助。每天早晚各一次，一次半颗。”
“啊，这……程公子，您已经帮我们这么多了，这么贵重的东西……”端木冠咬咬牙，面漏些许难色。
程洛慎摆了摆手，说：“收下吧。你是读书人，以后招待客人肯定用的上，这点你比我清楚吧？药丸也是为了婷儿的身体着想，不要让我的心意白费。”
端木冠咽了下口水，郑重地将包裹收好，对着程洛慎恭敬地说：“多谢程公子。”
“请问程公子……您要去办什么事呢？”
一个略显稚嫩的声音从端木冠身后响起，程洛慎一愣，发现那竟然是端木婷。
端木婷的皮肤很白，但并不是白皙，而是病态的苍白。这样的颜色加上她消瘦的脸颊，就算第一次见她的人也会看出她身体的虚弱。看着这样的端木婷，程洛慎的心里不禁隐隐作痛。
“婷儿，你怎么下床了？”
端木冠一脸震惊，他的妻子更是慌了起来。妻子赶忙来到端木婷的身边扶住她的肩膀：“婷儿，你这是干什么啊？快回床上躺着。”
“娘，你别担心，我现在感觉好很多了。”端木婷对着母亲挤出一个微笑。程洛慎将这个笑容看在眼里，他感觉到了勉强。
“其实我也没什么事，就是想去一个地方逛逛。”程洛慎笑着说道。
“那……那程公子可以带我一起去吗？”
端木婷怯生生地说罢就低下了头。在她低头的前一刻，程洛慎看到了她的眼睛。那瞬间程洛慎竟说不出拒绝的话语。那一刻他听不到任何声音，端木夫妻呵斥女儿的声音也好，门外街道的人流声也罢，程洛慎都听不到了。在这时程洛慎的眼中只剩下了端木婷那双眼睛。那双清澈如水的美丽眼睛。
“翎儿，你在吗？”
慕容翎刚洗好澡，正在擦拭身体，顾妈的声音就从房门外传来。
顾妈是美锦院的老鸨，在苏桥城也算有一定名气。没人知道顾妈叫什么，只知道她姓顾。慕容翎对顾妈没有什么感觉，讨厌或是喜欢都没有，只是单单将她当成老板，平时对她也恭恭敬敬的。
“在的，顾妈。怎么了？”
慕容翎一边不紧不慢地擦着身体，一边出声向门外喊去。
“今晚你去招待一个人。”
慕容翎听罢，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等回过神来他又问道：“怎么跟之前都不一样？这人什么来头？”
“怎么说呢……我们美锦院一直以来受了他不少照顾，而且……”
“好了我知道了。那人什么时候来？”慕容翎擦好了身体，走到桌边拿起烟杆，里面已经填好了烟叶，他熟练地将它点燃。
“就今晚，具体什么时候没说，你先做好准备吧。”
“好。”
慕容翎应了一声，门外响起了越来越远的脚步声，看来顾妈是走了。慕容翎深深吸了一口手中燃烧的烟杆，然后直接往床上一倒，感受着这毒物充满自己肺部所带来的快感。
曾经顾妈无意中跟慕容翎嘟囔过一下，说什么他的身体已经被药物侵蚀得不成样子了，现在还抽烟无疑是雪上加霜。
“身体都差不多了，也不差这个肺了吧？”
当时慕容翎就是这样回应顾妈的，顾妈当时也没说什么，只是看了慕容翎一眼就转身离开了。自那以后顾妈再也没有就这个问题和慕容翎说过什么。
慕容翎抽了一口烟，开始想着刚才顾妈说的客人。自从慕容翎来到美锦院后，只有他挑客人的份，这次竟然被点名去服侍一个人，可见这家伙非同一般。要说能有这个权势的，应该是一些大家族或者高官吧？想到这慕容翎就感觉下身隐隐作痛。在他被卖到美锦院之前可没少被这类人折磨，一想起之前的遭遇，慕容翎就感到恶心，不由得紧攥手中的烟杆。
程洛慎瞥了一眼跟在自己身边的少女，发现她也只是低着头跟着自己的步伐行进，像极了一个犯错的孩子。
看着端木婷的样子，程洛慎那不好的回忆再次涌了上来，在极短的时间内让他感觉呼吸困难。
这时，跟在程洛慎身边的端木婷突然停下了脚步，她深吸一口气，然后慢慢抬起头，对着程洛慎一本正经地说道：“抱歉，程公子。”
程洛慎微怔：“怎么了？”这突然的道歉让程洛慎摸不着头脑。
“就是……嗯……我提出的无理的要求，让您很困惑吧？”
端木婷有些自责地低下头，又变成了那副扭捏的样子。
看着端木婷自责的样子，程洛慎心头一紧，一种异样的不适感逐渐蔓延全身。他还记得当初的端木婷那活泼开朗的样子。一想到这里，程洛慎就感觉心如刀割。尽管如此，程洛慎还是挤出一个笑容，说道：“怎么会呢？说实话我们很久没有一起出来过了。话说回来，那个果子找到了吗？”
见程洛慎似乎并不在意，端木婷稍微放下了心，但还是一副拘谨的样子说道：“还、还没有……”
“要不就趁今天去看看？我知道一家每天都有新鲜水果的店。”
“不、不……不用了！程公子您不必放在心上，我就是想出来透透气。”端木婷急忙摆摆手说道。
看着端木婷的样子，程洛慎也不再坚持，于是他说道：“那就跟着我四处转转吧。待在家里这么久都闷坏了吧？”
"嗯。"端木婷轻声答应道。
程洛慎领着端木婷漫无目的的走在街上，街上的行人络绎不绝。程洛慎的目光在路上游移，看着各色各样的东西，脑海中也闪过许许多多与这些东西有关的画面。等到时候自己继承家业跟大哥一起东奔西走时，这苏桥城的街景也就很难再看到了吧。
“咦，这玩意……”
程洛慎路过一个摊位，上面摆满了首饰，虽然像这种街上的小贩卖的大多是廉价品，但还是有一串手链吸引了程洛慎的目光。
程洛慎停下脚步仔细端详起来。手链通体洁白，散发着柔和的光芒，手链的链子上雕刻着一朵白玉兰花，栩栩如生，似乎就要从那条链子里飞翔而出。
就算是廉价的仿制品，能有这个做工也不错了。程洛慎想着，拿起了那串手链。他将手链放在手中静静看着，越看越漂亮。而且他还有了一种感觉。
“老板，这个怎么卖？”
“哎呀，公子真有眼光，这可是本店的镇店之宝啊。”商贩赶紧笑嘻嘻地迎了上来。
听了商贩的话，程洛慎强忍着没有让自己嘴角抽搐起来。还镇店之宝？镇店之宝就这么随便跟其他商品一样摆在桌子上？再说了，就这一个小摊子，还“镇店”，“镇摊”还差不多。
“你就直说多少钱吧。”
商贩露出谄媚的笑容，说：“嘿嘿，公子一看就是爽快人。不贵，五两银子。”
程洛慎微微一愣，五两银子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但这小摊子上的饰品居然要五两银子，程洛慎之前还真没遇到过。难道这商贩其实心里明白？
似乎是猜到了程洛慎的心思，商贩又接着说道：“公子，您别看我这是小摊子，您要知道草窝里也会有金凤凰的。而且啊，我的这条……”
“好了，别说了。”程洛慎打断了商贩的话，直接掏钱，“我买了。”他可不想听这商贩在这哔哔赖赖。
付完钱后程洛慎就带着端木婷离开了。一路上虽然端木婷有所收敛，但程洛慎还是能感觉到她正用一种看傻子的眼光看自己。
“好奇我买它干什么？”程洛慎主动开口，现在他已经没有刚才跟端木婷说话时的尴尬了。
端木婷点点头。
“没什么，单纯觉得它好看而已。”
“可那是五两银子啊！”
“你就当我人傻钱多吧。”程洛慎嘿嘿笑着。
“程公子，这玩意儿……不会是真货吧？”
程洛慎微微一笑，说：“你看出来了？”
“诶？”端木婷发出了惊讶的声音。她就是随口一说，难道真的说中了？
“真货是不假，但用料不是很纯，真要给懂行的人卖可能价格要高一点。”
“真、真没想到。”
“我爸也搞了好多小玩意儿，算是耳濡目染吧，我多少也有点鉴别能力，当然不一定准就是了。嗯。”
程洛慎笑着把手链扔给了端木婷。
“呀！干什么？摔坏了怎么办？”端木婷吓了一跳，赶紧双手接住。
“抱歉抱歉，开个小玩笑。”看到端木婷慌张的样子，程洛慎感觉回到了那个冬天，回到了那个还是活泼可爱的端木婷坐着搞怪的表情求自己不要向她父母告状的时候，“这玩意儿给你了，你戴上应该挺合适的。”
“您在说什么呢？我……”
“这东西一看就是女孩子的玩意儿，你难道想看我一大男人戴这个？”
“嗯……也不是不行。”
“啊？哈哈哈……”
二人笑了起来，气氛早已没有一开始的僵硬。看着露出笑容的端木婷，程洛慎不禁想着如果没有病痛的折磨，或许她每天都能露出这样的笑容吧。
如果没有这该死的疾病和那件事情的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