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幻想背面》第六章 Hello,World!(中篇)
广袤云顶下,飞沙灰莽莽。 “如果你们执意要打,那么我只想说,这场战斗,将不会有旁观者来作证。”克劳暂闭着眼说道,手指捻起自己的鬓发折了一折。 队伍当中,一名身材威武的剑士躬下背,抓住地面上只露出一截的剑柄,乍地绷紧了和大铁球一样粗实的手臂肌群,将深深插在土地里的秘银巨剑拔取而出,飘扬的沙尘似魔气,萦绕着剑身。 “煞!” 横砍扫荡的剑气被克劳后仰躲过,他的身体仿佛橡皮泥般,凭着这种惊人的可塑性,东倒西歪地,他将要恢复站立时的身位了。“我不想伤害你们,因为你们本质上都不是食利者……”他话犹未尽,一记直拳便迎上了他的面扉,力道之大,攻得他朝后滑行了近百米,动静才戛然而止,他双脚划过的地面俨然留下两路沟壑,“而是食力者。”他平淡地说完剩下半句,手里的能量球仍旧在手里。 紧接着,先前各居一侧的四个枪兵倏然消失了,原处只余有猛踏地面而塌陷成的深坑和飞溅的泥块,他们拖着橘黄色的彗尾,以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交互着,变换彼此突进的轨道,掩护中间稍慢些的重甲锤兵。 佑慕斯虽无太大战意,也一眨眼的功夫便做出了反应,身体重心前倾,一头黑发因惯性停滞在后方,“足够强大之物……” 激战双方相碰之际,生与死盘桓交错之时——光明一闪,将四周染作雪原般的白,眯缝的眼隐约看见画面中,佑慕斯游刃有余,侧身避开了第一、第二下长枪突刺,又一跃逃出了后两人夹击的包围圈。 “呲!”四枪从背后上挑刺入佑慕斯的肉体,稍稍拧动枪身,“嘭隆!”高能光柱垂直贯通天地,佑慕斯的眼、耳、鼻、口一并喷出闪光,恍如缤纷的烟花。他刚要从半空掉落,可接连而来的锤兵不愿放过追击的时机,操使怪力旋转着流星锤自后上方坠下,在中途刹那间扫过了地面,向上冲出,原本弯曲的腿部顺势伸直助推,腰部扭回常位,叠加了多重力道的圆锤恍若铆钉一般敲中佑慕斯的下巴。这是佑慕斯熟悉的招式,他知道自己曾在本书的第二章用过与之类似的变体,他选择不闪避。“砰!” 他的牙缝间挤出黑色的血滴,而后又急速消散。 在黄沙掩蔽下,流星锤的轨迹仿佛平地腾跃而起的升龙,苍劲有力,直上苍穹。佑慕斯则如断了线的风筝,高高飞起,尚未落地,锤兵又立即做出了极为夸张的蓄力姿势——大幅度甩回的流星锤,像是坚硬而沉重的铜柱,捅入佑慕斯的正脸,产生了一束撼动空间的爆破波。 克劳·佑慕斯,这颗打着水漂的小石子,在沙地上弹跳,翻腾十来圈后终于被一块石碑拦下,不倒翁似的,摇晃着站起,周身还冒出了缕缕白烟。“本身就会指涉超出其自身的东西,所以实体镶嵌进了主体。” 六名弓箭手夹着五名弩箭手,排为半弧形的阵列,弓弦和剑士的神经同时拧紧。 克劳不慌不忙地迈步向前,向日辉降临的那一角,左手摆出了一副要和对方相握的手势,“从你们的身上,我看见了自己,原来那个破败中的神袛,是如此劳碌——稼穑寒暑,冬夏昼夜,生生不息……”在他眼中,箭芒正如饥似渴地扑向自己,“咻咻咻咻咻咻咻咻咻!”一轮穿风的脆响肃杀之后,他果然被扎成了一只刺猬,一箭由喉入,三箭由胸口入,一箭由腹入,一箭由腰入,一箭穿右腿,一箭穿左手,两箭穿颅骨……长短不一的箭矢不均匀地散布在佑慕斯全身各处,有冰冻效果的,有燃烧效果的,有腐蚀效果的,有中毒效果的,有爆炸效果的,有雷电效果的……全都被无效化了,他两手分别抓住了刺入喉咙的箭与从侧面穿透胸膛的箭,将它们和血一同抽出,剩下的则尽数化为灰烬。 为表真心,他还收纳了右手上的能量球,不进行任何抵抗,“我以自身之不存在作为绝对无可辩驳的担保,见证你们的善良、勇气、智慧和忠诚!” 最后一个字音落下的瞬间,轰隆声一把推开烟尘,周边的沙石也被吵得怨声载道,一层层震荡起来,只见竖着劈下的剑刃止在了克劳眼前一寸处,将他的视野切割为左右两半——剑,对于剑士来说,就是世界的分界限,胜败决定于此,性命也系于此,而这大判官居然停下了。 剑士收起重剑,“哐”一声扛在了凹凸不平、满是刮痕的精钢肩甲上。“我们是保卫国民的先遣队,既然你没有恶意,我们就不必纠缠了。” “感谢包涵。”克劳·佑慕斯鼓起了掌,“真是不错的团队配合啊,你们不需要从世界这里获得任何殊荣,你们本身就是世界的殊荣。” “你的恢复力也极其了不起。至于昨晚的恶魔,该是我们这帮子粗人先入为主了……”他回过头去吹了一声口哨,“返程吧,大伙儿们!权当我们的猎魔任务已经完成了!”话甫落,他脚尖右旋一百八十度转了身就要走。 “遵命!”战友们的应和声乘着风抵达他跟前。 “壮士,能否留下你的名字?” 他定住了步子,“弗莱顿·海姆。” “你认识神甫霍卡格尼吗?” “略知一二,你懂的,消息总是会走漏风声,久而久之就吹到我们这批下层雇佣兵的耳朵里了。他的父亲是皇宫里的重臣,而且手段毒辣,据传还有不少重口味的癖好,他没准就是这么沾了他父亲的‘光’当上神甫的。他这次突然赶来这里,出乎预料,我听说他对魔法和咒术的感知能力非常优秀……话说他人呢?” “谁知道呢,总之感谢你的情报,祝一路平安。” “有缘再见吧。”弗莱顿背对着克劳并向他招了招手,道了声谢,便领着队伍,隐没于金光的尽头了。 佑慕斯的双眼中只反射出一望无际的苍天,偶有几朵白云蜷缩在里面,当然,阳光也正靠拢而来,将真相从知性不辨的阴影之中拖拽而出。“用暴行逃避暴行……他心底里最为清楚暴行的恶劣性,但没有勇气承认:不仅恩泽来自父亲,暴行也同样来自父亲。真正无法接受暴行、直面暴力的恰恰是神甫本人,也难怪他会将残酷和圣洁联系在一起了,可悲的懦夫,拒识肉糜者不得食粥饭。” 他往太阳的反面去了。 “好,他们的另一个任务,寻找玛吉修·葛朗·芭蕾菈公主的任务,的确已被我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