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ps":[{"insert":"去世界找他02\n回到家已经是深夜十一点，我爸妈卧室的灯已经关了，只剩下我弟苦逼高中生的房间还亮着灯，从禁闭的房门下透过来形成一条直线。\n\n脱下大衣挂在衣架上，我踩上温软的棉拖直直往阳台旁摆着的榻榻米走过去。自从我读研工作之后，回家次数屈指可数。我妈把我书架的书一箩筐全放进收纳箱装在榻榻米下面的储物柜子里。\n\n黑暗中看不清，我伸手往墙壁上摸索，把阳台的小灯打开。收纳箱里有我高中读的课外书，舍不得丢的练习题，以及那本牛皮纸日记。\n\n那本日记是高三才写的，日常督促自己学习及时反思的，经常用来对话，例如：黄小灯啊黄小灯，你化学怎么可以这么差。好好学化学！诸如此类。但在十月的某一天事情变得不一样起来。\n\n“日记里写到，10月29日22：14。\n\n前几天，我去办公室找完赵老师问问题。回来已经很晚了，值日的同学都走了大半。我套了大衣便往下走。\n\n国庆后北方就开始降温了，我很喜欢冬天，也很喜欢这件大衣。去年逛商场买棉服时，我站在试衣镜前，射灯照在它身上，白白的，照的我心里暖暖的。“黑色高三就应该穿些亮色在身上。对吧。”\n\n晚走的好处是周围都很安静，无人的环境我很放松。看到其他班人也都走的差不多了，只剩走廊晦暗的白光伴着青绿色的墙壁。\n\n我推开铁门拐到四楼，听见前面有声音。六班门口站着几个男生等最后的人关灯。“快点儿，都没人了。”\n\n六班这节估计是数学晚自习，他们几个抓着老师问问题，最后才走。\n\n他们班和我们班主科师资差不多，我们班主任教他们班语文，数学老师也是两班一样的。不过他们班更厉害，卧虎藏龙，年级前十能窜进去好几个。\n\n一群人当中最先集中你目光的大概是你熟悉的人。我站在他们后方，看见他单肩背着书包，很自然地成为人群的中心。那是我第二次见他。\n\n昨日下午大课间跑操结束，杨时予指给张妍看的时候，我也在旁。他从面前走过，淡淡的眼神望着前方，我把目光移到他背影又看了两遍，“那个就是宋亚轩啊。”\n\n他们班灯一关，我背后便全是黑色，只剩绿色指示灯了。男生闹闹哄哄的一群，推门力气也大，泛锈铁门嘎吱声在安静的时候显得格外大。\n\n我放慢脚步打算等着他们先走。可铁门关门时弹回的嘎吱声没有响起。\n\n余光的黑色，我没抬头但知道是他，他手抵着门站在那里。\n\n他在等我先过去。\n\n我发觉这点时，忘了道谢，也不敢看他。回想时只记得往他抵着灰色铁门的手瞟了一眼，骨节分明的。\n\n走廊灯光从铁门的空隙透到了昏暗的楼梯间，从他那头投到了我这头。\n\n之后，我日记本里多了一个名字。宋亚轩。”\n\n这场暗恋终究是失恋啊黄小灯，我苦笑着自嘲。被当初的文字惹得心情既甜蜜又忧伤的我想接着往下，咔哒一声我弟门开了。\n\n“姐，你怎么这么晚回来？还不开灯。”边说着黄小帆啪的一声把灯打开，转身走去厨房接水。\n\n客厅一下子亮堂起来，时不时我弟的哼唱从厨房传来。\n\n你高三我忍。“接完水进去把门关上。”\n\n黄小帆说我偏不，学累了聊会。他往沙发上一倒，“姐，你今天怎么不跟我一起回来。”\n\n“你又没那么早放学，再说你骑个山地车我咋办？跟你屁股后面跑啊？”\n\n“可以骑小黄。”\n\n“…你妹的我今天穿的高跟鞋。”\n\n“噢好吧，那你看完老师之后干什么去了？”\n\n“看我同学打球，然后去吃饭。鞋柜上还有几袋海底捞的小零食，你饿了拿去吃。”我埋下头，默默把那本少女心事看完。黄小帆进屋学习了，客厅又恢复到一片黑暗之中。\n\n十七岁的黄小灯说她有点懊恼没有和宋亚轩说声谢谢。没关系，几个小时前，二十六岁的黄小灯替你说了。\n\n高一办公室墙壁上挂着个时钟，分针慢慢转过了小半圈。五点半。估计这会儿应该校庆联欢也开始了吧，我暗自想，走廊里空无一人，没了课间的喧嚣。\n\n站的时间过久，我悄悄活动了一下脚踝，遮在大衣下面只掀起淡淡波痕。\n\n“菁姐，您还不放人啊，可就等着宋亚轩儿了，晚到这么久打完球他得请吃饭。”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我们转头看向门口，张铭扬伸了个脑袋进来，嬉皮笑脸的。“我们借了场地，就等他了。”\n\n“你怎么满头的汗。”\n\n张铭扬边走过来边解释说刚刚篮球打太猛了，还问菁姐有没有纸巾。动静有点大，对面老师探头，呦今天这么热闹。\n\n“我第一届学生他们回来看我。你瞅瞅这二十多岁的人了还跟个小孩一样。”菁姐边说边从抽屉里拿出抽纸。\n\n张铭扬高中时是我们班体委，记得原先他总不穿校服还爱在办公室里乱晃，被我们夏老师抓着了好几次，总说要把我们班评三好班集体的名额去掉。\n\n“哪个班的?不穿校服。”夏老师背着手出现在他身后，后面跟着两个抱作业本的学生。\n\n说曹操曹操到。\n\n宋亚轩摸摸鼻子憋着笑举高手臂，一副好好学生的模样，“报告！夏老师，他是三班的！”\n\n“什么三班啊”我冲张铭扬挑了下眉，憋不住笑。“菁姐，他不是楼下六班的吗？“\n\n“是呢，我们三班没这个人儿。”菁姐一本正经把他开除我们班班籍。\n\n“冤枉啊～”\n\n夏老师坐到他位子上，端起茶杯喝了口茶。“行吧，赶紧走吧。你们几个，真把学校当家了。待会我们要开党员会，办公室要锁门了。”\n\n“党员会？！”菁姐噌的一下站起来。\n\n“菁姐再见，夏老师再见！”张铭扬使了个眼色，冲我们招手。\"快走快走。”\n\n我们三个一股脑跑出来，风风火火地像逃课的高中生，跑完楼梯口才停下。张铭扬本来就打了球过来，靠在扶手上喘得最厉害。\n\n“张铭扬你跑那么急干什么！我还穿着高跟呢。”\n\n“又不是我们班的，我还管你！你谁啊我认识吗？“张铭扬转头挤兑回来，凶了两秒又忍不住笑了。“黄小灯你撒谎的时候能不能不笑啊？\"\n\n“我没笑啊！”\n\n“喔我没笑啊。”他撅着嘴故意学我说话，后指着旁边的宋亚轩，“你笑得他也在那憋着笑。”\n\n我顺势瞟了眼宋亚轩，他目光也看过来。短短不过瞬间，我率先避开他的眼神，顺着楼梯往下走。\n\n“黄小灯，你待会有事吗？”我走在他俩前面，回头去看见张铭扬揽着宋亚轩的肩膀。两人一齐望向我。\n\n“你要干嘛？”喜欢的人在面前，我怂，对张铭扬不敢太凶巴巴。\n\n“老同学请你吃饭诶，去不去。张妍她们晚上也在。”\n\n“张妍给我发消息了。你们不是还要继续打？在外面等好冷。”\n\n他听出我同意的意思便开始肆无忌惮，“才十月份，姐姐怎么会冷呢。姐姐排球打得那么厉害，篮球肯定也厉害啊，要不上场打两局暖暖身。”\n\n ……\n\n上高中那会我不大理解，为什么那些男生视球如命。眼前一群步入社会的男生，怎么看怎么和蓝白校服的少年有着距离，脸上笑容却是和以往一样的肆意畅快。\n\n我目光转向宋亚轩一个人，他侧身站在不远处，用胳膊粗略蹭了下脸上的汗，直直盯着球框。然后对着张铭扬的三分吹哨叫好。笑得眼睛弯弯的很有感染力，我不自觉也勾起嘴角。\n\n可能篮球是他们开启快乐模式的神秘钥匙吧。\n\n高三上那会广播里主任说不让打球，柜子里如果发现篮球足球一律没收，他们便藏在体育馆边边角角。\n\n宋亚轩也喜欢打篮球，我听说他会和同学早到学校打到早自习快开始才飞奔上楼，接着一整天埋头苦学。他一般打到上课前四分钟才上楼。而我高三早上不到最后一刻不起床，骑车到校也总听见预备铃。\n\n所以气喘吁吁的两个人经常能在一楼楼梯口碰上。\n\n不过，这是我第一次看宋亚轩打球。\n\n宋亚轩是中锋位置，把卫衣袖子挽到胳膊上，踩着白色运动鞋迈步运球，眼神里带着认真专注的色彩。\n\n“运动的男生有魅力吧。”\n\n我目光追随着场上那抹精瘦的黑色身影，情不自禁地点点头。确实。\n\n张妍靠着柱子，“是吧，马嘉祺打篮球就比平时有少年感，他大学球赛我就站在旁边看。”\n\n“啧啧啧。”我凑过去碰她肩膀，“真好。”\n\n“啥呀？”她明知故问。\n\n我目光看向球场上的马嘉祺，有点感慨。“我是真没想到你俩竟然在高三谈恋爱，然后一直到了现在。你俩每一步都在我意料之外。”\n\n张妍刚想说些什么，球场那边张铭扬打手势喊暂停，朝我们这边篮球架走过来。“累了。”宋亚轩手搭他肩膀上，“扬哥体力不行啊。”\n\n三对三，和高中篮球赛机制一样。本来就是打着玩，他临时暂停也没人有异议，便松散下来做几个投球。\n\n他蹲在地上喝水，把一大口水咽下去才抬头道：“咋不坐着休息你们，还站着看。”他眼神示意篮球框下他们放矿泉水的架子。\n\n“站着累吗？”马嘉祺听闻把毛衣脱下来，把毛衣垫在架子上，张妍很自然坐下去还整理了下马嘉祺的下衣摆，小声跟他讲T恤都掖进裤子里了。\n\n“真是虐的一把好狗。”目睹全过程，张铭扬竖起大拇指，转头问我。“你咋不坐？”\n\n“你这不看见了吗，架子太冰了。”我抱着胳膊怼他。\n\n“姐姐，这才十月，您都穿大衣了还嫌冷。你看看除了张妍给马嘉祺凹造型让他穿黑毛衣，还有谁十月穿外套的！”\n\n“难怪你没女朋友。”张妍补刀过去。\n\n他们说着话，我注意到宋亚轩也伸手把卫衣顺着脑袋上举脱掉，露出白T恤。呆毛翘起，显得头发乱呼呼的。\n\n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后侧身把衣服放在我旁边的架子上，眼神示意我。他站得离架子太近，一起身他的呼吸恰好喷在我耳侧。\n\n“谢谢。”我坐上去，动作却有点小心翼翼。我坐得轻，却也感觉脚踝疼痛缓了不少。他们这半场球下来，我站得脚后跟酸痛，估计明天走路要一瘸一拐了。\n\n张铭扬揽住宋亚轩的肩膀，脸凑过去。“哇哦哥哥好绅士哦，哥哥怎么不体贴体贴我，给我拿瓶水。”宋亚轩歪头躲过他糖衣炮弹攻击，笑骂了句滚。\n\n宋亚轩抓了下被汗浸湿的头发，看向我们。“待会结束吃什么我先定个桌？”\n\n张铭扬第一个提议：“海底捞！”\n\n“不听。”宋亚轩直接略过，“还有有什么想吃的吗？”\n\n张铭扬瞬间变身黑脸关公，起身掐着宋亚轩脖子摇晃。“宋亚轩你什么意思。”\n\n宋亚轩狡辩不能光听一人之见，要征集所有人的意见。“再说了，女士优先。对吧，扬哥。”\n\n张铭扬一个飞刀过来，张妍原本就爱吃火锅，自然赞同吃火锅。宋亚轩目光移向我，我点头，“我没问题。”\n\n“ok。”宋亚轩挑了下眉，目光下移至屏幕上，单手摆弄着手机“那我打电话预约一下七点的包间。”\n\n熟悉的黄昏晚霞渐渐落到地平线以下。校园外马路正是堵车高峰期，不过汽车鸣笛声喇叭声从铁丝格网传进来所剩无几。\n\n我喜欢这种沉静的氛围，全世界变成模糊的光斑，只有眼前这个人是清晰的。宋亚轩直接盘腿坐在地上，在我不远处。屏幕的光反射在他脸上，能看见睫毛一眨一眨。他轻轻哼着歌，很自在。\n\n真好，今天的黄昏很美好，他被笼罩在金灿灿的光辉下，美好到像十七岁的黄小灯会做的白日梦。\n\n可能就是一场梦吧，我暗自想着，像灰姑娘的水晶鞋，终将在午夜十二点结束。卧室里已经收拾好的行李箱，上午十点的机票。明天是崭新的一天，不会回母校参观，不会看老同学打球，也不会再在这个城市与他相见面。\n\n谢谢你宋亚轩，谢谢你让我在十七岁有梦可做。\n\n\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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