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接触开源最早要追溯到小时候无知瞎玩易语言的时期。当时我发现，很多令人垂涎无比的模块和软件，很想对其工作原理一探究竟，可是绝大多数作者都把源码藏着掖着，往往败兴而归。那时候我就在想，要是大家都能积极共享代码，互相学习研究，还能凭自己心意修改使用，那多是一件美事啊。所以中学时，我对FOSS和Linux的沉迷和狂热也就成了必然，虽然现在回看，那只不过是个毛头小子关在家里的孤独自嗨罢了。而且那时候纯凭兴趣做事的我，学什么都不精，学编程却对算法一无所知，接触现代编程语言太晚，最大的成就是疯狂装过上百遍各种操作系统，结果就成了个啥都听过啥都不会的万金油。现在专业不对口，学艺又不精，找个好工作也找不到。说到这就想起刚看的《孤独摇滚》，可以说深有感触，可人家波奇酱毕竟实打实的练出来了还有3w粉，只是不会团队配合罢了；而我小时候的计算机折腾全走歪了，后来好不容易变得世故了，又觉得编程索然无味，浪费掉了宝贵的大学四年，现在才如梦初醒。唉，跑题了。

成年以后，我好不容易从一个混世魔王变成了好歹有几个朋友的正常人，也重新建立了三观，开始理解了世界和社会的运行逻辑。等到我终于稍稍重拾对计算机技术的热情之后，重新开始Archlinux日用并回顾了开源往事，很多小时候看不明白的事逐渐变得明晰，“Free & Open Source Software”在我的眼里也走下了神坛。其实对我来说“走下神坛”并不是第一次，我曾经对某系列、主机游戏、FF14等都产生过狂热，但经过一系列事后，它们在我心中最终都祛魅了；不过这次的FOSS是一个的很好的契机，可以借此话题抒发一番。

我为什么对自由软件基金会敬而远之

我第一次看《revolution os》这部纪录片时，理查德·斯托曼“不应该有密码”的言论就让我有些讶异。他认为系统并不需要密码，因为这给了管理员控制所有用户的手段。为了证明自己的观点，他把密码系统黑了，给使用者贴出提示，“为什么不用回车做密码呢？”以小见大，你可以从这件事窥见他的理念。不可否认，他创建的FSF，以及旗下的GNU软件遍布了全世界的计算机，源代码开放的程序和软件成为了全球互联网的基石。就像在比尔盖茨给家酿计算机俱乐部寄那封信前，没人想过要限制软件的复制行为；没有斯托曼和FSF，人们可能也不会想到“把软件的源代码完全公之于众而不会被轻易剽窃是可行的”。道路就在这里出现了分叉，两条路越行越远，直到水火不容。

但是FSF的理念从来就不是“公布源码”这么简单，他们是带着鲜明的政治理念来的，坚信消灭私有软件能让世界变得更美好。虽然我也觉得代码能自由共享很美好，但他们让我认为太超过了。诚然为了冲锋在对抗的前线，不极端是无法坚持下去的；但这也让GNU和FSF变成了一种新型宗教，教徒将“自由软件”视为世界唯一的救赎，而坚信私有软件一定是劣质的，不足取的。说实话，如果我没用过几个私有软件，还真能给他们哄住。我一直就弄不明白一件事，既然微内核这么难开发，你们的GNU/Hurd一直是一盘烂摊子，为什么微软就能做出NT内核呢？难不成是因为他们有钱，人多？不至于吧，“开源”的开发模式不是最厉害的唯一真神吗？

Cutler对个人电脑不屑一顾，一接手就把OS/2早期代码统统扔掉，从零开始打造个没有历史包袱的操作系统。NT设计极具前瞻性，它是用C语言写的，可移植到其他芯片架构，不像早前的OS/2和Windows只能跑在x86上面。80年代精简指令集与复杂指令集的学术论战，使得业界普遍相信x86终将被效率更高的RISC所取代。NT支持x86、DEC Alpha、MIPS等多个架构平台，等于给未来加道保险。
NT队伍不光对OS/2旧代码不屑，连IBM设计的OS/2 API也看不上。随着IBM与微软关系恶化，NT程序员们乘机游说Gates，抛弃OS/2 API，用32位的Windows API取而代之。NT虽然先进但需要的配置高，所以主打工作站和服务器市场，主流PC市场则交给Windows。两者之间由Win32 API连接，这样Win32应用两个系统都可以运行。等将来时机成熟，Windows能够自然过渡到NT上（Windows XP取代Windows 98）。如此一来打消了人们对Windows前景的顾虑，微软在路线图上胜过了IBM。
——Windows对决OS/2 （下）https://zhuanlan.zhihu.com/p/80631718/

至于说“自由软件”至今做不到的事情，那可海了去了，别的不消说，开源软件里就没有几个艺术水平过关的，且艺术水平与其激进程度成反比，很多软件的GUI设计都等于没有，字里行间全写着“能用就行”。哦对哦，我忘记无脑崇拜纯命令行的人还有不少呢那没事了。我知道你们都看微软不爽了，任天堂估计更是眼中钉肉中刺，可是你们的supertuxkart跟马车8一比就是依托答辩，仅论画质都简直像是从ps2穿越来的，而且这么多年始终如一，笑嘻了。总之，我只有一句话送给自由软件狂热信徒：我知道私有软件的恶心之处，但麻烦走出去看看世界，不要一叶障目，如果你真的想对抗私有软件，起码先认真学习它们凭什么能占领世界。

另外一方面就是FSF作为一个产品遍及世界的，影响力大的重要组织，他们的行为却显得相当幼稚，就像小孩闹脾气，急于让所有人都知道自己有最好的新玩具一样。举个例子，人们在谈论开源操作系统的功绩时，往往都会用“Linux系统”的字眼，而忽视Linux内核之上还有一整个GNU套件。可以看出FSF对这件事怨念颇深，我在他们的官网上找到一整版的吐槽，“请叫GNU/Linux，不是Linux Operating System！”说实话，你说的对，但你这种原地喊的做法，懂的人已经懂了，不懂的那帮用错名的人也根本听不到，这种祥林嫂行为没有任何意义。当然，公开声明都是冠冕堂皇的，本质上都只是背后更复杂的利益纠葛的折射。Linus拒绝GPL v3事件（感兴趣可自行搜索）标志着双方的决裂，我很难不认为这有所关联；事实上这件事也暴露出FSF在“传教”上有多激进。我也认为设备硬件锁妨碍了用户的自主控制权，所以我会选择买能解bl锁的小米；但是最大的问题不在v3协议本身，而在制定和推广协议的组织上。看过了许多不同的“小圈子”之后，我的最大的感悟就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就有利益和派系斗争，无一例外，而当组织起来的是一群脑子很轴，不通人情的程序员时……你FSF同样逃不出这个窠臼，自命清高不可取。

当然，像某位“撸linux”一样急不可耐地狂怼FSF，其行为实际上和FSF是一路人，我知道你们很急，但你们先别急。客观而言，我会尊敬FSF做出的贡献，毕竟日用Linux还是在享用着他们的成果，但就仅此而已了。他们的思想过于激进，“教徒”纯度实在太高，原批看了都要自愧弗如，所以我的选择是“敬而远之”。

“开放源代码”从妥协的第一步开始，处处都有资本的影子

正因FSF实在过于激进，产生分裂几乎就是一种必然。客观而言，分裂出去的“Open Source”成为了一门显学，时至今日，it公司几乎或多或少地都在涉足开源，乃至很多不搞计算机的人都听说了这个词汇（然后觉得“开源”等于免费，乐）。我上面批判了半天“自由软件”，读者想必会认为我站“开源”这派吧？错了，我对他们也充满了不屑，因为妥协的代价，到今天已经暴露无遗。

首先必须要弄清一件事，就是“资本为什么愿意搞开源”。记住资本的本性永远是逐利的，没有利益的事情，他们绝不会干，绝不会是因为他们被开源的理念打动了，这个因素就算有，那也只是次要的和冠冕堂皇的因素。你也许已经注意到了，迄今为止有企业背景的知名开源项目，大多是基础项目而不是成品项目，我认为这是有原因的。就像我上面说的，我不认为“开源”是万灵药，但它当然证明了自己无可替代的优势，那就是因为由大量志愿者在线工作，更新迭代快，修复速度快；人们凭热忱而非工资做事，所以代码质量高且稳定；并且所有人都能审计代码以确保安全性，不用担心被植入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这些特点在基础项目上体现的淋漓尽致，而对公司来说，享用这些好处的代价几乎为0，白嫖社区成果，岂不美哉！但在成品项目层面，这往往是公司的核心支柱，绝不可轻易示人，开源弊大于利；而且也像我上面说的，开源软件在人机交互设计上拉垮是常态，指望一群只会闷头写代码的古板直男社区做这事实在是不靠谱，还不如雇几个专业的人。

有人或许这时候要反驳我了，那像Chromium和虚幻引擎这种公司龙头项目不也是开源的吗？那我认为，对于这种巨型项目来说，开源与不开源，已经没有多少区别了。Linux内核累积到今天的代码都已经成天书了，而这些巨型项目，其代码本身就是山岳般的技术壁垒，人家摆明了告诉你，你有本事就弄懂它，弄得懂算我输。如果你有能对它DIY的能力，早就被一堆公司捧成座上宾了，用得着搞开源？比方说很多游戏公司压根就不敢动引擎，升级了引擎项目会崩，不升级又跟进不了新功能，特别是严重依赖官方提供的附加功能的项目，除非养得起能对引擎庖丁解牛甚至自研的团队。

说白了，当今的“开源”，同样是一门生意。Linux催生了新的工作岗位，自然也催生了各种卖课的（比如“*****就该这么学”，笑）；而能走到聚光灯下的项目，背后都有资本的影子，资本只会提携听话顺从，能赚钱的仆人，余下的任其自生自灭。由公司扶持的所谓的“开源项目”，企业不仅能通过开源闭源版本“双轨制”等方式吸血，更是能随时掌握生杀大权（说的就是你开源冥灯Oracle）。而很多所谓“投身开源”的技术大牛，最后也只是把自己的项目做了委身企业或者跳槽的投名状，毕竟，谁会跟饭碗过不去呢。CentOS前脚刚进土，后脚人家创始人就另起Rocky Linux炉灶，只是这光怪陆离的现状的一个缩影。

我宁可做个行动者

偶然间我翻到两个某乎问题，一个是关于systemd的，一个是关于fork()以及Unix和Windows处理多进程的方式的。就我而言，我关心的不是systemd本身的优劣，而是直到今天，开源社区居然还要为这种问题搞派系斗争，实在令人失望。不可否认，人们经常需要选个边站个队，因为这样让自己很有安全感，但这样会导致偏见和盲信。

• 命令行操作计算机更迅速，所以GUI就一无是处吗？

• fork()这个设计真的一无是处吗？或者说就一定好吗？这个设计是不小心的还是故意的？

• Unix哲学真的是需要永远固守的东西吗？但一个无所不包的程序就真的好吗？（典型如微信，滑稽）

• ……

经过不少事情后，我越发开始理解，没有一种理论是值得崇拜，值得奉为圭臬的，因为任何理论都无法解释世间发生的全部事情，它迟早会遇到自己解释不通的，甚至自相矛盾的时刻，即使你再试图给它打补丁也是如此。包括我这篇文章，你要是全信了那你就输了。FSF离现实太远，而“开放源代码”又太沉溺于世俗，这就是他们的弱点所在。不过试图在它们二者间寻求调和，也是错误之举，一味调和只会像老胡那样墙头草，失去行动的力量。为了改变世界，选边站队是不可避免的，但是又要保持距离。

就我个人而言，我用开源软件，也用闭源软件，不挑不拣，只要好使且不触犯我的底线，就是好软件；但我不相信自由软件，不相信“开源”，也不相信闭源软件，先质疑再质疑，最后保持质疑。它们在我心中都已经破产了，但这恰恰才叫合理。

玻尔在门口挂马蹄铁招好运，别人问他相不相信，他说，“不，我不相信，但别人告诉我这样真的有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