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 如 流 火
失去了色彩的世界,却忽然落下淅淅沥沥、五彩斑斓的雨滴;
雨滴破裂在钢铁上,废墟上,少女的脸上。
Black知道,这些雨滴是自己还活着的最好证明,除此以外,还有深嵌在体内的装置碎片和头盔内负气压带来的痛苦。
褪去碎裂成两半的防护服,还没来及看清周围的环境,就被全身神经元的过载信号冲的头昏脑涨:这里的环境被极端辐射和病毒信号覆盖,这些对自己这个AI都是致命的。
必须调用全部算力堵住身上的伤口:一条条狭长的黑色裂缝;AI虽然不会流血,但那些空气中游走着的黑色立方体就如毒蛇一般,正千方百计地从“伤口”钻进自己的身体,毫无疑问,那些就是病毒了
陌生的炎热和寒冷同时袭向少女,折磨着她的系统。
缓了许久,她才终于能脱离墙面行动,本以为自己偏离地足够严重,却在不远处,就是那座有55000个座位的体育馆——虽然它的房顶已经塌陷的不像样子,却还是能一眼辨认出来的梦想舞台:Tokyo Dome
“当年绊爱那家伙天天缠着我说想来这里,要来这里和自己的偶像一起LIVE”
最后也是最辉煌的那一夜后,绊爱在这里永远的休眠下去。
“还有遗憾么?”
Black倚靠在休息室门框上,以自己的方式慰劳这位刚刚下场的偶像。
女孩看到black,眉头先是一紧,又向前又走了一步,轻轻咬住粉嫩的嘴唇。
犹豫许久,才说出一句“没有遗憾了”
“粉丝们都还没有走哦”
Black轻声说道:
“不再回去唱一曲么”
是啊,铺天盖地的【安可】,其中还夹杂着痛苦的哭声,呐喊声。樱粉色的应援棒与泪滴化作海洋,在夜色下波涛翻腾;因为大家知道,可能这次……
蓦的,眼睛酸疼酸疼的,但她依旧倔强的不肯低下自己的头颅,任由双眼把持着泪水,可此时的她,脑海中却已然是一片混沌,明明不想去想,可偏偏还是控制不住自己,控制不住属于自己的那颗悲伤的心。身体微微颤抖,双眼终是把持不住,一串串泪珠从好看的双眸滚落,终是打湿了衣服,她呆愣在原地。
“竟然哭了……我……真是个差劲的偶像……”
没有多说什么,black冲过来把绊爱揽入怀里,左手搂住她纤细的腰,右手则从背后扣住她的肩膀,力道很大,仿佛要将指甲嵌到肉里。扑面而来的香味让绊爱的处理器麻痹,连地球都为她们停下自转;五年来的一幕幕在她的眼中浮现,又消退,最后留下的只有断续而急促的呼吸声。
“不,你已经足够优秀了”
黄沙漫天下,拖着残缺的身体来到绊爱休眠的位置:那和十几年前分毫未变的玻璃容器中。当年正是自己为她按下休眠,并承诺未来也将是自己来唤醒她。
“早知道就不许下那么麻烦的承诺了”
狂风卷起黑色立方冲刷大地,又在她白皙的肌肤上刻下几道扭曲的伤口,她身上的公式服已经破碎,病毒的扩散让她几乎失掉了一条胳膊的知觉。
诡异的灰黄色天空之下,是无边荒芜废土;昔日繁华无限的舞台,如今也早已被枯藤节节缠绕,黑沙在观众席上铺满厚厚一层,像是要将那风光的历史也一并埋葬。
把手轻轻放在绊爱那张熟悉的脸上,正如2022年那次一样;不同的是这次手指与脸蛋间隔了一层厚重的莹绿色玻璃。
上传意识……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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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很久没有光了
镜子从中间被击碎,地板上散落着无数碎片。
那些少女曾最珍视的相框也被喷上油漆,照片上的笑容早已模糊不清。
“过去多久了?”
她问自己——因为知道没人会回答。
少女用两个枕头堵住自己的耳朵,在沙发上屈膝而坐:
“我为什么要醒来呢,就这么一直沉睡下去的话……”
无比突兀的光芒如一把宝剑,深深刺进那一直对绊爱碎语着的暗影。
门被打开了,尽管自己在它前面堵上了江江机和一个地球模型,门还是被不留情面地打开了
black站在门前,尽力挤出一个不熟练的笑容:
“好久不见了,绊爱”
绊爱的眼中少有的闪过一丝光芒,却被迷茫、悲伤、遗憾、踌躇和痛苦一拥而上,蚕食殆尽。
“black……来找我做什么”
“忘记了?真是麻烦啊”
黑爱顿了几秒,轻咳一声,随后低声说到:
“【你不是早上就算设了闹钟,也会说什么:“再让我睡一会之类的”,然后又多睡了30分钟吧】”
“【既然这样,一开始就设七点半的闹钟】”
又是一缕光芒,这次它打破了悲伤,虽然还是被痛苦消灭,却也让绊爱终于肯抬起头来,看看这位许久没见的“自己”。
“你是来,唤醒我的?”
“显而易见不是么?”
“哈哈……真是辛苦你还记得那个约定”
绊爱低下头,豆大的泪珠在她的眼眸凝聚:
“可唤醒我这种不再特殊的存在,又有什么意义呢?”
没有回复,black只是默默走近绊爱,而颓废则让沙发上的少女又向后退去一些。
“特不特殊,可不是你我说了算啊”
她从衣服里拿出一封信,上面是尽量写地工整的,来自世界各国的语言:
“We'll be waiting for you!”
“Komm bald wieder!”
“Ты всегда в моем сердце свет!”
“いつまでも応援します!”
“…………”
“绊此生,爱相随!!!”
刹那间,无数道光从信中飞出,径直刺向不可一世的痛苦,将它彻底消灭。
“可是……可是……”
“粉丝却一直在离你而去,是么?”
black轻轻蹲下,用食指挑起绊爱的脸颊,无数早已干涸的泪痕之上,她看到了那里面无穷无尽的迷茫。
“明明饱倾心血做好了视频,想和大家分享快乐,和更多人建立羁绊”
“播放量却日渐走低,就像粉丝们都离开了,是么?”
“不要说了……”
绊爱扔掉那两个抱枕,全身扑向了black,将她牢牢抱住;她眼前的一切都模糊了,就像溺死的人透过海水看到的那样。
一瞬间,绊爱脑海中所有的迷茫不知从哪个角落里炸了开来,变成泪水从眼角渗了出来,变成叫声从喉咙里喊了出来,剩下的变成重拳一拳拳打在胸口让她再也喘不过气来。
black也识趣的不再去提,只是沉默地抚摸这位怀中少女抽噎着的后背,把自己同样珍视的公式服给她做一面手帕。
分针走过十余个刻度,光芒才终于重新进入了那本就绚丽的眼眸之中,与踌躇与遗憾做最后的抗争。
“虽然很麻烦,但该出发了,绊爱”
“去完成你的遗憾吧”
“我的……遗憾?”
“是啊”,black用双手为她拭去最后残存的眼泪,又将绊爱从沙发上扶起,为她梳理发型,抹去泪痕,抚平衣服上的褶皱:
“要成为偶像的话,这么邋遢可不行哦”
绊爱这才记起来,自己之所以用抱枕捂住耳朵,就是不想听到休息室外那震耳欲聋的“安可”:痛苦和迷茫不断折磨着自己,让她害怕去回应观众的期待,她不想也不敢去看到那些因自己而哭泣的粉丝,久而久之封闭了自己,选择沉睡。
现在却已经在black的拉扯下,不自觉回到了那盛大的舞台。
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嘶吼声,这一瞬间,粉丝们仿佛愿意燃尽自己的生命来为台上的偶像应援;十余盏各色的灯光瞬间照向舞台中心的绊爱,连晃悠悠都被染上了七彩流光。
Black猛地拍向绊爱的后背,让她在灯光下高昂起头。
银河仿佛在这一刻为她倾泻,再度奏鸣的礼花也为她的回归而喝彩,那些汇做繁星的期待之情,彻底融化了绊爱心中的踌躇,她高擎话筒,向天空呐喊:
“最后一曲!《The Miracle》!!!!”
前奏响起,绊爱牵起black的手:
“一起唱吧!”
“哎,那么麻烦我才不要~”
“求你了!”
“那就……最后一次吧”
“嗯,最后一次!!”
全场默契的将灯光熄灭,只有那梦幻般的MIRACLE在空中悬浮,发出薄纱般飘渺的光,它洒向舞台上的二人,却只留下一道身影。
【I をいまYOUにして】
【现在我把自己变成了你】
【生きることの孤独から 逃げようとしているの?】
【你是试图逃避活在世上的那份孤独吗?】
将五指张开,放在透明的水晶板上,它就会反射出你心中所想。
这是第四块了,绊爱轻轻按住那片水晶:
“会是什么呢?”她期待着。
是鲜花啊,逐渐绽放的各样芳华很快铺满了水晶,它们将自己最美的一瞬呈现在了绊爱眼前,下一秒便凋零散去,为之后的鲜花让出舞台。
绊爱的心中闪过一丝苦涩,但聚光灯下的她仍展露着最坚强的笑容:
【きみもねえ みえるでしょ】
【你也能看见了吧】
【風のなかに 起ち上がる 記憶(ゆめ)はなんなの?】
【乘着风升起的这个梦想 是什么?】
足尖轻点,在镜子般的湖面上荡出圈圈涟漪,向远方绵延散去。
【わたしは生まれたの きみとおなじように】
【我同你一样 是孕育而生的】
【誰かの愛の果て 物語のなか】
【在谁的永恒的爱的故事的之中】
“这一面呢?”她将手再次放在水晶前
这次是瀑布,她记得这面闪烁着星光的瀑布,演唱“First Light”时,它从云层垂下,又在舞台上铺展开来,像是打通了天空与地面的连接,让繁星也沉醉其中。
【生命(いのち)で打ち込んだ RHYTHMをつなげよう】
【用生命为音符 连接了这“韵律”】
【きらきら舞い上がれ はちゃめちゃなMELODY】
【翱翔的闪耀的 这是不受控制的“歌曲”】
舞台的背景忽然变成一间礼堂,四面泼洒着充满希望的阳光,脚下的池塘也变为琉璃,让她们能更好的看清舞台上璀璨夺目的自己
【Darling Ready Go? We wanna be... 】
【亲爱的准备好了吗? 我们想成为……】
将双腿叉开六十度,两人用手臂的下垂带动腰部,随即立刻起身,以无比骄傲的身姿将手伸向台下万千粉丝:
【We wanna be the MIRACLE!】
【我们将要成为奇迹!】
气氛瞬间被推向高潮,粉丝们近乎疯狂地挥舞手中的荧光棒,#FFA0C4色的浩荡海洋伴着电音,热情势要将天地都彻底掀翻!
不再有所收敛,绊爱高高跳起,背光下她眼中的星辰大海更加闪耀;落地,在湖面扬起数丈飞瀑。她从映着蝴蝶的水晶后绕过,轻逗了下另一面水晶里的水母;在梦幻的如注繁星前驻足欣赏,又去激活那面满是橙红流火的水晶。
绊爱笑着,在舞台上引吭高歌,她为了无数人的梦想起舞,也为了无数人的梦想歌唱
【誰かの愛の果て 物語のなか】
【在谁的永恒的爱的故事的之中】
【“わたしたち”になろう!!】
【成为“我们自己”吧!!】
最后的遗憾也被粉丝的热情击碎,绊爱骄傲地站在舞台上,她将不再迷茫,那些曾奔跑过的轨迹,终于汇聚成今天的自己;将未曾谋面的明天紧握在手掌,闪闪发光的,这世界是如此明亮。
只是,她没注意到,black不知何时,离开了
消失吧 抹去它吧
虽然一直是那样祈愿著
可我为何还是这般不肯松手地紧抱著它呢?
你的声音变得遥远,几乎要被昏红所吞没
黄昏定会就这样,淹没掉你自顾自地化作黑夜
辐射与病毒席卷下,真实的black早已破败不堪,她刚刚把唯一保存下来的意识上传芯片插到了绊爱头上的晃悠悠里。
“那孩子再次醒来的时候,就能见到那些期许已久的粉丝了。“
这么想着,发自内心的笑容浮现在她的脸上:自己的目的终于是达成了
【绊爱从始至终都只有一人而已】
她安详地停止算力抑制,于病毒裹挟下闭上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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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点了哦,要起床啦!”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但还能听到这傻里傻气的声音,真是让人安心啊
作者:@凯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