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问岭南应不好,却道,此心安处是吾乡。”

记得当年高考完志愿录取结果出来的时候,录取结果是一所远在几千里外的东北城市里的大学,当时家里人一度纠结要不要让我复读,因为毕竟那时候我只是一个18年没出过远门的乳臭未干的毛孩子。我想了很久,不知道要怎样说服家里人。直到有一天,我带着自以为背得很熟的这句“孩儿立志出乡关,学不成名誓不还”和父亲谈了一下。虽然背了很多遍,但还是结巴了。从那天起,父亲再没有提过复读的事,反而是开始关注起了这座东北城市。我渐渐的发现父亲在看电视时,我从电视机里听到东北,听到辽宁,听到沈阳的频率更高了,电视换台换到辽宁卫视的时候也会不经意地多停留那么一小会儿,听着播报完本地的天气预报后也会多等一会儿直到听到那座几千里外的城市。最后不出意外的,快开学的时候,父亲先送完二哥到东北另一座城市后又送我到了我的学校所在的城市,当时心里也很忐忑,毕竟我是第一次出远门,不过到了学校门口,看见学校大门后,心里的防备都卸下了,和父亲在学校门口的松树下,倚在栏杆上,行李箱在路边大开着,也不着急进校门,就这么打开了火车站买的两个卤猪蹄吃起来,那是吃过的最好吃的一次猪蹄,后来再没吃过更好吃的了。这也是自记事以来第一次这么长时间的和父亲单独相处了这么多天,如果知道那是最后一次,那想必当时就不会嫌那段时间过的慢了吧。后来给父亲买了长达54h的直达的火车票,中途没有任何换乘,当时觉得父亲不擅长用智能手机,买直达的不需要换乘也许能少一些麻烦吧,到后来自己买票回家超过20h的都觉得长觉得无聊时,心里就会隐隐想起来那54h,不知道父亲当时一个人在火车上是怎么度过这漫长的54h的,也许火车上还会担心自己刚送到学校的儿子女儿有没有吃饱饭,有没有和室友搞好关系吧。
大学的第一个生日和室友们玩的很开心,父亲也给我打了电话,虽然只是简单寒暄了几句,应该是的。几天后接到家里人的电话,父亲进了重症监护室,那是自己19年以来第一次站在ICU门口。ICU门口的味道很难闻。几天以后,奶奶的生日,全家都从ICU走出来了,也不算,因为有一个是躺着出来的,家里的顶梁柱。奥那天还是建党节,躺着的这位,也是村里为数不多的党员之一,是一位兢兢业业为村民谋福利的党员。在回家的车上大家很安静,没有一个人说话。快到家的前几分钟,我听见了旁边姑姑的呜咽声,离家越近,声音越大,最后哭声充斥满整个车里,那一刻我才真正的感受到天塌了的感觉。奶奶看起来也很平静,不过离近了看还是能看到枯瘦的脸颊上深陷进去的眼窝有那么一点红肿,那得多痛啊,明明在这之前每一年的今天,都是一个阖家欢乐的日子,吃完晚饭后每人端着一块蛋糕,坐在院里,小弟偶尔还会再来几句生日歌。
再后来,我独自走进了当地派出所,为父亲办了销户,领了一本新的户口本带回家了,新户口本真的很新,可惜空白页比以往多了一页。不记得当时是怎么跟工作人员说出销户两个字的,我只记得那个暑假火了一个综艺《爸爸去哪儿》,我一直没看。爸爸去哪儿了啊?
很久以后无聊打开了通话记录,发现最后一条记录是我生日那天打的,却怎么都想不起来说了什么了,真是的,怎么就想不起来了呢?又过了很久还是因为无聊打开了微信聊天记录,最后一条是白色的“有蚊子为何不点蚊香?”,凌晨很晚发的,因为我睡觉前在朋友圈吐槽了一下宿舍里的蚊子。可是没有我回的记录,现在怎么也想不起来当时为什么没有回消息了,怎么就没有回呢?
快毕业的时候,去了当时父亲带我去学校门口吃第一顿饭的那家饭店,还记得当时父亲和店长聊得很高兴,后来因为天气很热还送了我们一人一根雪糕说解解渴。我点了三瓶啤酒,没喝完,但还是吐了,还很难受,店长又送了我一根雪糕,说让我醒醒酒,我这次没要,临走前放回去了。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大人这么喜欢喝酒。
我以为过了这么多年我已经把这些都忘了,我可以坦然的和别人讨论关于父亲这个话题了,但当看到这句“孩儿立志出乡关”所有记忆涌上心头的时候,我才突然意识到,我没忘,还记得很深刻,我也做不到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