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耀影》 Blinding Shadows【第六章 圣火浇灌】pt.19 天之骄子
象牙国东侧的道馆一如既往地响起了竹剑的噼啪作响，只是在一次格外炸裂的断裂声后，这些热闹的氛围就化作一股冰冷的凉风，就连赤脚在木板上移动的脚步声也悄然息止了。在正中央，一名男孩踩在另一个孩子的胸膛上，后者的竹剑被当场打断，流着鼻血，面目青肿，正尝试掰开这名男孩的脚踝，而他纹丝不动地压制着对手，知道后者痛哭流涕起来。
“阿基瓦·萨乌罗！”伽林二世用教棍敲了敲男孩的后背，见其不为所动，干脆一只手拎起他，摔在一旁，“罚你背诵武训四百次！真是一个死性不改的孩子，身为一个年轻战士的怜悯之心呢？”
“伽林先生，他太弱了。”阿基瓦不屑地转过身去，将血迹斑斑的竹剑交给伽林二世，默默地在墙角更衣，卷起行囊，头也不回地跨出道馆的正门。临走前，他说道：“今晚我会背诵八百次，因为明日我依旧会这么做的，谁都别想阻止我！”
伽林二世捂脸叹息着，将受伤的孩子交互给了医疗团队，宣告着武堂的提早解散。他走出正门，与阿基瓦所前往的学堂呈相反方向——伽林二世需要向国王汇报这一切。
萨乌罗王快活而热情地接待了伽林二世，这依旧令他感到异样，仿佛前者在一次巧缘下便写下了国王的包袱似的。伽林二世坐立不安地将苦茶一饮而尽，险些呛着自己，咳嗽着对国王讲述王子对武堂的狂妄和不敬。
“陛下，请不要感到不以为然——的确，阿基瓦相当强大，已经能与成年的将士们来回过招——但是他的态度是致命的。或许作为一个战士来讲，阿基瓦是勇敢的、机敏的；然而战士的最软肋也暴露其外，他毫无怜悯之心、骄傲自满，这会令他在将来的行径道路上困难重重。”
“饶了他吧，伽林，”萨乌罗王也只是摆了摆手，“你见过从未年少气盛的孩童吗？相信我，连你都是这么一路连滚带爬地成长起来的……阿基瓦正处青春之年，让他自行碰壁再说吧。”
伽林二世心知这个话题只会引导上萨乌罗对王子无尽的偏爱，于是便停止了话语。
萨乌罗问道：“让你横跨象牙国与我会面的烦恼，仅此？”
“我想了解他的理想，他从未和我交谈。”伽林二世沉闷地回答。
“创造历史。”
萨乌罗语气平淡地道出了口，伽林二世没有预料到看似深不可测、心事重重的王子所身怀的并不是为国争光、维稳和平之类的崇高、成熟的理念。他皱了皱眉，随后嘴角抿了抿微笑起来，说道：“陛下，我们都在创造历史，也终究会成为历史……王子的理想原来是做一名普通的人类，在和平年代出生、再随着和平年代消逝，是吗？”
“并不是，伽林，”萨乌罗王也将浓茶一饮而尽，“阿基瓦将会把世界搅地天翻地覆，就连云宫中的天神也得对他忌惮三分——这是他亲口对我讲述的。你会发现，阿基瓦远比我们想象地要狂妄、激情。”
“陛下，您不认为悬崖勒马是一个值得考虑的选择吗？”伽林二世试探性地问道。
萨乌罗又为伽林二世沏了一杯茶，内心对此毫无担忧之情：“和平将以象牙国为圆心，以一名使者将这股信念传递给成片大陆。而这名使者的身份，你我都心知肚明。”
夜深入静，宝藏库的守卫也感到昏昏欲睡，自从他们任位以来，这里从未被攻破过，或者尝试被攻破过。刚想到这里，守卫的下颌被迅猛的扫腿击中，又被托住了双肩，没在倒地之时发出些沉闷的声响。
闯入者正是王子，阿基瓦·萨乌罗，蒙上黑纱，紧身的纯黑战服将身体彻底融入了夜色中。他卸下了守卫腰间的金钥，麻利地开启了宝藏库的厚重铁门，轻轻地合上了，没有掀起任何涟漪。
无序杂乱的金块、宝石和藏宝图都没能引起阿基瓦的注意，他四处搜寻着那一卷羊皮纸，最终在翻箱倒柜中赤手捏住了它。
“找到了……《影轮》的拓印本。”
阿基瓦将油灯挂在一旁，就地趴下，小心翼翼地展开这份记载着世间定理的史书。前两页的文字仿佛是将语言彻底拆散重组了一般，密密麻麻地扭曲在一起，令人头皮发麻，阿基瓦也是如此，连忙向后翻页。
“源于地狱之忿，终于人间之湮……”阿基瓦情不自禁地读出声来，他并不明白这些诗意的文字，但是一股着魔的吸力把他的思绪全部从现实中抽离，促使他继续翻阅下去，“诡异之态的噩梦三角……间桥崩裂，苏醒了沉迷不悟于灵火中之深魔……”
沉浸的脑海放空也只是持续了短暂一刻，当下一页的迷茫覆盖了信息量巨大的这一面，难以理解的语言重新蔓上脑根，阿基瓦感到头痛欲裂，将视线移开到那些肤浅的金银财宝之上。“难道只有一页的《影轮》可供阅读吗？剩余的文字究竟还有什么用途？”
出于仅剩的好奇，阿基瓦开始草率地翻起剩余的页数，从第四页上发现了一枚骇人的石砖、第五页上的六个混沌球体、第六页上的造型奇异之刃，演化到更加千奇百怪的图案，最后干脆化作肉眼无法辨别的一撮不可理喻的杂线。
“它们与暗影之门有关？”阿基瓦暗暗思考着，频频比对着《影轮》中那些抽象的图画，随后彻底放弃了对天书的绞尽脑汁，将它物归原位地塞回箱底。临行前，他灵机一动，撕下了《影轮》的第四页，也便是终止了他脑洞大开的那一页。
“父亲会理解的吧？”阿基瓦在铁门前停下脚步，在指间搓着钥匙，直到它开始掉了漆，“虽然他总是在同意，如今这却令我彳亍不定。”
果断地下定决心后，阿基瓦将门口的守卫扶正，令他们靠在立柱的一旁，随后蒙上黑纱，兜里藏着一张脏兮兮的羊皮纸，向着象牙宫的起居室奔跑。“当暗影之门被重新打开，向那名先辈一样！历史也就会掌握在我的手中……”阿基瓦心中顿时没了怯念，原本有些拘束的双臂也自由自在地展开来，身体穿过了仲夏夜的凉风，他对未来再也没有感到畏惧了。
“父亲，你怎么看？”即将成年的阿基瓦将一张草略的图纸在茶桌上摊开，解释着率兵东涉的计划，其中有意隐藏了有关“暗影之门”的敏感字眼，将重点放在与东方国度的外交以及增广见识的远景上。阿基瓦滔滔不绝地挥舞着指挥棍，萨乌罗却无心详听，冲儿子愈发投入的语调感到骄傲和满足。
此刻的阿基瓦梳着背头，高挺的五官尽显王族遗传的优越基因；尽管早已举城上下有了不少异性追求者，他却对此感到漠不关心，专心致志地琢磨在那个埋藏在其内心六年之久的神秘雕像上。
“父亲？”王子见国王迟迟没有给予任何回应，便停止了讲述。
萨乌罗王知足地站起，他需要仰望自己的孩子：“阿基瓦，你觉得我能为你做些什么？”
“允许我出走国门？”阿基瓦迟疑了一会儿。
“什么都做不了，”萨乌罗握住了阿基瓦的双肩，后者的肉体被近期的魔鬼训练锤炼地相当壮实，“未来在你的手中，历史由你创造。”
阿基瓦端详着父亲的面容，后者的皱纹舒展开来——萨乌罗的眼角泛出了些泪珠，释然地微笑着：“一次极为悲痛的教训曾给予我当头一棒，若是将雏儿禁锢了太久，它们终有一日的展翅高飞将会失去控制……反而当我支持你去实现一切梦想，你却开始拘束了起来。”
“是吗。谢谢。”阿基瓦浅浅地拥抱了父亲。
“和你母亲聊聊吧，”萨乌罗说道，“她会舍不得你的离去。两年的时间可并非光阴似箭，尤其是没有你的日子。”
“你对我的安危是毫不担心。”
“象牙国最强大的武士，怎会被一些黄沙、山峰和海浪挡住去路？”
阿基瓦点头，转身默默离去；留下了萨乌罗王，他轻抿了一口茶杯，细细端详着阿基瓦遗留在茶桌上的图纸。虽说上面指满了箭头与红圈，但是一些抹去过的笔记仍引起了萨乌罗王的注意：首先是偏移路线的向南推进，在海瑞姆深谷和暗影之门之间有着一条轻轻划过的印痕。
“的确，是一场会担忧安危的旅行。”萨乌罗王独自饮尽了全部的浓茶，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