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umi and the Nightmare Painter

由美与梦魇画家

by：Brandon Sanderson（布兰登·桑德森）

第四部分

第三十八章

由美穿着睡衣和木屐从马车里冲了出来，眼中尽是疯狂之色。她想起来了，全都想起来了——从她醒来后发现画家占据她身体的那一刻开始，一直到他们把他带走的那一天。过去的三十天在她的脑海中清晰可辨。

讽刺的是，这是她生活中唯一有意义的部分。她到底是什么？这一切是真实的吗？她能感觉到温暖的阳光照在皮肤上，能看到旋转的植物飞在高空中。空气因为蒸汽井而变得湿漉漉的，硫磺的味道挥之不去。如果这些都无法相信，她还能相信什么？

她在空旷的小镇上到处寻找。人都去哪了？为什么这感觉像是演员们都回家之后空无一人的剧场？最后，她捡起一块石头，伴着木屐和石头间的敲打声，向仪式之地走去。

是时候试试画家的主意了。找到那台机器。用力砸。希望能砸坏点重要的部件。但等她来到仪式之地时，发现这里没有帐篷。没有学者。没有机器。难道这部分也都是假的？

不，她想着转过身来。这台机器真的对画家做了什么。它就在这里。

也许他们把它运走了。然而在梦中，她听到他们谈话了——说他们可能需要对她使用这台机器。他们会把它放在身边的，不是吗？

她把石头放低，然后开始穿越建筑物的墙壁。

成功了。那些墙其实并不是真实的。她其实也不算真实的。她们都是……呃，梦魇变得，不管梦魇是由什么构成的吧。不过，她所携带的那颗石头，似乎是真的石头——至少，她第一次穿墙的时候感觉到了阻力。当她用了更大的力气去拖拽石头的时候，墙壁短暂地扭曲成了无形的烟雾，然后又恢复了原样，看起来就像是切割过的石头被喷出的泥浆凝固了一样。

她的搜寻并没有耗费太久。镇上只有那么多建筑；她径直穿过了一座又一座建筑，直到她找到了那台藏在镇长家里的机器。这可怕的多臂机器还在安静地工作着——虽然它只有两只手臂在叠石头，但整台机器都在伴着柔和的能量振动不止。

学者们也在这里。四只梦魇，只有隐约的人类形状。就像阴天里的影子，模糊不清，与墙角和家具下的黑暗色调混为一体。她进来时，他们都带着震惊的姿势转过身去，这给了她行动的时机。

她冲上前去，挥舞着石头砸向机器，她砸的那个位置就是之前看到他们启动机器的位置，那天，她和画家坐着一颗树飞起来逃跑，那似乎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她用两只手一次又一次地把石头往下砸，砸断了前端的插销，露出了内部的机械装置。她砸碎了装置，尖声叫喊，满头大汗，发泄着积攒了一生的压力。就像在地下积聚了十九年的蒸汽被突然释放出来一样。

那台机器发出一声呜咽，几乎像是在忍受痛苦。她刚捶打过的机器前端冒出了发光的白色烟雾。接着机械臂锁住了，震动停止了，机器内部发出的光芒也熄灭了。

由美丢下石头，跌坐在地上。完成了。

“孩子，”领头的学者问，“你以为你在干什么？”

“实现神灵的愿望，”她说。“终结这台机器。拯救我们。”

“你觉得……它是那台机器？”学者问道。虽然他没有嘴，但说话时他头部的阴影在不断移动和扭曲。“孩子。那个小东西并不是主宰我们之物。与大树相比，它只不过是个嫩芽。”

由美颓然坐下。毕竟，她心里对此已经有点准备了。她之前听过他们的谈话，能将这件事拼凑起来。还有另外一台机器。父机。

“在哪？”她问。

领头的学者没有回复。他径直向前走去，加入了其他人的行列。然而她发现自己知道那个地方。

“是在鸢尾市，对吧？”由美问道。“那个庆典。你们是在节日庆典期间启动它的？”

另一位学者试探性地开口说道。“一千七百六十三年。是的……庆典日。这一天我们会为人民创造能量，来自神灵自身的能量。”

“然而，”另一个人说，“它反倒是从我们这里汲取能量。从我们的灵魂中。从我们人民的生命中。”

“就这样，”另一个人举起一只冒烟的手说，“我们就变成了这副样子。”

一千七百年？由美吓呆了，试着理解这其中的含义。“但……虹音能量又来自哪里呢？”她低声说。“这太扑朔迷离了。我的世界到底有多少是真实的，又有多少是虚假的？我们到底是什么？”

四个人都转向他，似乎重新见到了她。他们的黑暗都被拉长，他们的白眼都在放光。他们从纤细的人影平稳地转化成了完整的梦魇。

“不！”由美说。“别让那机器控制你们！我们可以阻止它。”

“为什么？”领头的学者问道。

“我们创造了它，”另一个说。

“这是我们的目的。”

“我们的能量。”

“我们的艺术。”

说话间，他们的身影融合在一起，他们的声音也失去了个性。虽然她一开始还能分辨出他们——从声音中能听出这就是她在帐篷里偷窥到的人——现在他们全都变成了梦魇。

“这就是生命。”

“全体服从。全体灵魂。”

“全体我等。”

“除了……”有一个犹豫着说。

再一次，它们都盯着她。

“除了御灵姬，”有一个低声说。“全体服从机器。除了……那些太过强大的。除了那些受到神灵庇佑的。你，它无法掌控。你，它必须持续监禁。”

由美体内的情绪正在翻涌。这意味着……意味着她是真实的。或者说曾经是真实的，直到几个世纪前的那一天，他们启动了机器，直到他们带来了天幕和虹音能量之类的东西。这意味着她就是自己，却不知为何已经有上千岁了？但这个答案还是让她感到害怕。

“我的记忆……”她低语着。

“每天都会被洗刷，”梦魇们异口同声地嘶吼道。“你已经在同一个镇子生活将近两千年了，由美。做着同样的事情。怀着同样的想法。你既拥有不可思议的老迈，也保有永恒的童真。”

“而现在，你不接受我们的治疗——”

“——必须采取更极端的措施。”

它们的眼睛瞪大，白色的瞳孔直接穿透了它们，身形进一步变黑。它们站了起来，开始直奔着她移动过来。

由美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