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小】引线04
04 自我睁开眼睛认识这个世界，我就知道我人生的意义在于不顺从。 我一直在以自己的方式反抗着很多东西，可是反抗世界好累，没有人愿意陪着我。 直到有一天孙权来到了我的身边。 他的到来像是为了和我联手，我们两个是战火中并肩作战的战友。 世界即将毁灭之时，他会陪着我站在摩天大厦之上俯瞰最后的人类文明。 然后与我一起纵身一跃消失在人类历史长河中。 我从来都不知道原来我在孙权心中的地位那么重要，一开始我也只是把他当做我在高山流水间遇到的知音。 可是用知音描述我们两个的关系又怎么够，我们是在物质匮乏，精神充盈时候陪伴对方最长时间的人，是道路的起点和终点，是对方戒断反应最严重时候的一剂良药。 孙权没什么固定的工作，之前在五金店打过工，但并不长久。 我还是个学生，没什么经济来源，搞音乐花销也不少，每月月末剩下的钱够坐两趟公交。 我不敢和父母要，就让孙权带着我一起去打工，他不答应。 我们因为这件事情发生过很多矛盾，最后都以他的妥协结束。 不过对于这件事情，孙权从来都是说话不算话。 我开始自己找事情干，干的第一个工作就是给别人写词，但我运气太差，和别人起了版权争执，最后我只拿到了原本商量的百分之五十的报酬，我有点受挫。 孙权气愤我被人骗，带着我就要去找人理论，他气势汹汹的样子我根本拉不住他，好言好语求了好久才勉强让他坐下，并且再三强调我以后不会这样了。 我们开始用沉默对峙。 我很抱歉又很难过，孙权的表情我看不懂，他好像也有点难过。 不是很大的房子里都是隔壁传来的夫妻吵架声，第一次觉得这个出租屋这么安静。 总觉得早已习惯的事情都有种魔力，它会在某个时刻提醒你它的存在，生怕你把它忘了。 我突然意识到，我好像过度依赖孙权了，我觉得在这么破烂嘈杂的房子也无所谓，是因为他把我照顾的太好了 。 我很久都没有注意到隔壁原来还住着对不和睦的夫妻，楼上还有个只会喝酒的大哥。 我对所有的苦难感受到的都只有美好以及善意，因为孙权永远挡在我的身前，不让任何的痛苦朝我袭来。 我对这个出租屋的记忆从来都不是漏水、断电、潮湿、小，而是孙权，是陈峥宇，是孙权和陈峥宇。 但孙权那么用力的保护我，我还是会给他找一堆破事去处理。 我对不起他。 我在某个瞬间很恨自己，我讨厌因为自己的惯性依赖给他带去的伤害。 我看到孙权坐在椅子上盯着漏水的天花板，我觉得他其实很脆弱。 我好没用。 我想和他说好多话，我想和他说对不起，但话好像哽在我的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 不想在这个时候离开，所以决定在孙权家留宿。 我想洗澡，去浴室放了半天水也放不出来热水，又不想浪费水费，被迫放弃了洗澡这个想法。 孙权一直不说话，跑去给我烧一壶一壶的水，帮我提到浴室才告诉我可以来洗澡了。 他总是在我的身后看着我想做什么，然后默默地帮我处理好一切的一切。 他太善良太细心，显得我像个什么都不懂的笨蛋。 我洗完澡出来的时候看到他蹲在地上研究吹风机。 看到我出来，他对我说：“这个好、好像坏了。” 我手上擦头发的动作不停，说：“我用毛巾就好。” 孙权点点头，坐到了床上，他好像很累。 我走到他身边站着，一句话也没讲。 他察觉到我的动作，抬起头来看我，以为我是要他帮我擦头发，伸手把我的毛巾从肩膀上拿下来，开始站起来给我擦头发。 我制止他的动作，把他推坐回了床上。 我跪在他腿旁边，抬着他的下巴看他的眼睛。 我想看出他为什么对我那么好，为什么喜欢给我挡刀子。 他的眼神从一开始的惊恐，变成了坦然，双手撑在身后承受着我对他的步步紧逼。 我们两个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直到我打破了宁静。 我问他：“孙权，你恨不恨我。” 孙权好像没有想到我会这么问，皱着眉看我，眼里全是疑惑。 “为、为什么要恨你。” 我不回答，继续问： “那你后悔吗？” 他更加疑惑：“后悔什么？” “你错了。”我笃定地对他说。 “错什么了？” “我根本不能让你活的更好。” “所以你错了。” 当我们两个躺在同一张床上的时候，我脑子很乱。 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我很确定的是那天晚上我们都没有睡着。 第二天早上我逃一样的回了学校。 接下来是长达半个月的时间我没有去见过孙权。 我们的联系也断在了半个月前，最后一条消息是孙权发的。 【到了没。】 我记不清当时为什么没有回，可能是在赶着见他的路上。 此刻我只觉得这条消息好刺眼，好孤独。 于是我开始了继高中之后的第二次彻底的人生思考。 我这次不是探寻人生的意义，而在寻找我对于孙权的意义，孙权对我的意义，寻找一个我心中好像有些萌芽的答案。 一个月后，他打电话给我。 “要、要出来见、见一面吗？” 我答应了。 他又让我以后去找他不要去之前那个房子了，我问为什么，他说换了个便宜的。 他还说我要是不想回宿舍，他就带我去住70块一晚的房间。 我一瞬间不知道说些什么，脑子木讷地挂了电话。 反应过来的时候赶紧打车去了孙权给我的新地址那里。 路上我想了一万句话，全是骂自己的，我又做了错事，我让孙权给我挡下了生活的一记重拳。 看到他站在破小区楼下等我的时候，我眼泪不争气的流了出来。 这一个月他没怎么变，只是刘海长了些，还穿着那件白色T恤。 我下了车跑过去冲到他怀里一句话也不讲，他一直在问我怎么了，我烦了就在他身上擦鼻涕。 “孙权我他妈恨你。” “孙权对不起。” 我这两句话很突然，前后也没什么逻辑，哭腔很重，不知道他听清没。 过了两分钟，孙权强硬地把我从他身上扯下来，抬起手擦我的眼泪，问我：“哭、哭什么。” 我透过泪水看到他的眼睛，还有眼底的青黑，我抬起手想给自己一巴掌。 他先我一步地把我拦下，将我紧紧抱住：“好了，别、别这样。” 我开始嚎啕大哭，用尽最大的力气想挣脱他的怀抱，他就用尽全力把我抱紧。 我们两个像在暴雨里相拥、撕扯的两只没人要的野猫。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的情绪才有好转，孙权拉着我的手小心翼翼地带我走上楼，生怕我哪里又不对劲，走三步就低下头看我一眼。 到了新的出租屋，我只敢盯着地板看。 我怕一抬头，看到的是比那个房子还要烂的沙发、床、墙壁。 孙权去给我洗杯子倒水，我坐在椅子上盯着自己脚尖看。 我接过刚刚仔细洗过但外面已经被擦干的杯子，说：“法老，我们换回之前那个房子吧。” 孙权马上说：“我、我不会让你住这的，你最近在宿、宿舍睡就好。” “过、过几天我找到工作了，你、你再来找我。” 我想说的话太多，我想告诉他没有必要因为我再来承受那么多本来不属于他的苦难。 没有必要为了我那么节约钱。 更没有必要因为我还要去另外住什么70块一晚的房间。 他本来可以过的更舒服，全是因为我，为了让我月末不再只有那点钱而去帮别人写词还要被骗，为了让我能不被缺乏物质打败坚持自己的梦想，所以他要为生活奔波，给我节省下一笔钱还不用我还给他。 “你干嘛对我那么好？”我烦躁地问他，语气不太好，说完我就后悔了。 孙权沉默了很久都没有说话，他的表情好像有点挣扎。 我看到他有些长的刘海下那双疲惫的眼睛有我的画像。 许久后，孙权才才开口说话：“和、和我一起用、用精神去对抗物、物质，我不想你、你受苦。” 我脑子轰的一声，被点燃了。 这句话好像是一个导火索，我至今回想起来都觉得震撼。 如果说我的出生和死亡都有一句话作为宣布。 那么这句话就是我人生当中的一个过程的概括。 “生命” “对抗” “死亡”，这是陈峥宇的生命总结词。 我的人生三个阶段中，有一个阶段是他存在过的，由他宣布的。 就是那么一瞬间，我放下杯子站了起来，扶着他的双肩吻上了他的唇。 我不懂自己在做什么，但我就是想做。 我没看他的眼睛，因为忘了。 世间劫难万千，爱好像不能打败一切。 但孙权铸造铠甲为我抵御万剑。 自此，孙权和陈峥宇共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