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1
无论时代如何发展,人性恶不会消失,暴力与纷争从不缺席。
为了社会天平的平衡,需要设立机构、制定规则直面这些动摇安定的因素,因此才有了警察,有了律法。
然而我见过的无数的新闻报道都表明,法律并非时常有效,正义的代行者中也有堕落的存在。
所以,假如法律也不足以约束人心中的恶念,或者说有人站在法律的边缘嘲笑它的正义呢?
中尉职务的大哥告诉我,最有力的手段是彻底排除,法律不会容忍有人随意践踏自己的权威,社会也不能允许这种恶人长期存在。若是个人就处以合理的极刑,若是国家就用正义的军队压制。
现任律师的二姐告诉我,没有任何一部法律是绝对完美的,都必然会有缺失和漏洞,需要我们长期不断去完善,但我们不能因此质疑法律的绝对权力。那些站在法律边缘的犯罪者恰恰为法律提供了完善自身的方向,他们也终将获得来自更加健全的法律体系的制裁。
那么我的答案呢,作为夏洛特·维希对此作出的答案是什么?
很简单,或者说当时的我还很单纯。
总有人能够逃避极刑,依靠法律完善制裁的时间又太过漫长,我希望有人能立刻为他们降下终结,若是无人响应,那就由我去做。
同样,我很清楚这种事情并不是法律所允许的正当手段,不可能光明正大的实现。所以我用维希家特殊的地位和渠道暗中定制了魔弹狙击枪“穿云”,这支能无视空间距离的魔弹枪可以最大限度消除我的在场证明;另外我不仅仅局限于一个国家,而是以旅行的名义在假期前往各地寻找目标。
此后全世界开始出现了离奇的枪击事件,案发地点毫无规律,凶手、手法、动机完全不明,唯一的证据只有那一颗射进死者要害的狙击弹。不知何时,人们都以“必中的幽弹”来形容这样的枪击事件,毫无痕迹的幽灵子弹,每一发都不曾射偏。
白天的我正常上课或者陪家人朋友活动,只在假期或者较长的休息日才进行暗杀,或许就是因为我如此极力地隐藏自己的痕迹,谁都没有发现那些事件都与我有关。尽管班级同学间也有议论这种事情的人,但他们都把它当作一种都市传说,就算有人问起我的看法,我也只需顺应这种话题流向就好。
直到我遇见了一个人……
***
“听说最近城里来了一个神秘的占卜师。”
即便是菲黎世这样的贵族学校,这种神秘学的话题在学生间也很常见,何况这里还是传授魔法知识的魔法学院。我吃着午饭,静静听着她们的谈话。
“我知道那个人,是个带着黑色面纱的奇怪女性,只在周一、周三和周五出现在车站旁的胡同中,上周有个学姐有件困扰的私人事情又不方便和家人说,于是就跑去寻求占卜师小姐的意见,然后顺利解决了。据学姐和其他顾客说,这位占卜师精通各种占卜手法,卡牌、水晶、甚至最高深的星象,只要顾客提出任意一种占卜方式,她无需任何准备就能立刻开始,而且准度极高,没有出错的时候。”
“这么厉害,费用应该不少吧?”
“不,从没听说过这名占卜师有额外收费的行为,占卜价格甚至低到让人怀疑她是否真的是以此来谋生的。也有人主动加钱,不过都被她婉言谢绝了。她说‘预测占卜的目的是为他人的未来给予有利的指引,而不是从谁的身上获取更多的金钱利益,为使迷茫之人获得幸福而衷心祈愿并付出自己的力量,这才是我们占卜师的义务。所以除了规定好的代价,我分文不收。’”
“原来是这样,看来是一位很正直的占卜师小姐呢。今天正好是周五,放学的时候我们也去见见她吧,夏洛特要不要一起来?”
“欸?”突然被叫到名字的我停下手里的动作,说实话即便我是个魔法师,我也感觉占卜这种听起来十分玄乎的东西很可疑,于是我笑着抬头谢绝她们的邀请。
“对不起,我放学后要去图书馆,就不陪你们去了,抱歉。”
***
从图书馆出来,群星挂满蓝黑色的夜空。我坐在街道设立的长椅,手里捧着刚买的热饮。
“呼……虽然还有点烫,不过真好喝。”露出满足的表情,望着周围的风景。
穿梭奔驰的汽车,往来喧闹的行人,多彩斑斓的街灯,组成了菲黎世绚烂的繁华夜景。仿佛连黑暗也会被光亮吞没,与这座城市融为一体的我再怎么特别也不会有人注意到。
“你一定是这么想的,对吧。”“呜哇!?”
突然从耳畔传来成熟女人的轻语,把我吓得一激灵,手里的热饮险些洒到腿上。回过头,看到身后站着一位穿着黑袍的灰发女性,脸上盖着一片黑纱让我看不清她的面容。
“谁?你哪位?”
“因为看到你的表情实在是很有趣,不禁发出了声音,吓到你了真是抱歉。”灰发女性没有自报姓名,反而自顾自地坐在我的右侧,“一直在车站等你,你却总也不来,看起来我的占卜还是出了点误差。不过已经没有再继续等下去的时间了,所以只好亲自来找你。”
“抱歉,您说的话我不明白。”让自己恢复平时的冷静,我注视着这位擅自坐到我身边的奇怪人物,“我不认识您,您是哪位?”
“咦?是这样吗?”女性故作惊奇的口吻,“我还以为我在这里待了这么久,多少也会有些流言传到你耳中了呢。”
虽然真的不认识,但从她的话语中我也多少找到了一点线索。
“那个……我猜,您就是最近传闻中的占卜师小姐吧?”
“啊,原来你有听到过我的事情啊,那对话就容易多了。正如你听见的传闻那样,我叫柏莎,只是一名稍微有点本事的占卜师,确切地讲,是预言师。”
“那柏莎小姐,请问您找我有什么事情呢?”
“唔……其实也没什么事情,只是想看看你的脸,可以的话再给你做个免费占卜,当然,你要给钱也是可以的。”
她这是在开玩笑吗?不知为何,我能想象得到她面纱下正一副玩笑般的表情,让我感觉自己像是在被一个陌生人戏弄。于是我站起身,准备离开这里。
“对不起,我对占卜没有兴趣,再见。”
“等一下!我是开玩笑的!”柏莎小姐急忙一把抓住我的左手腕,“刚才的话的确有几分玩笑的成分,然而接下来请认真听我说,我真的是为了见你而赶来的,过了今晚,我们恐怕就没有机会再见面了,因为你很快就会死的。”
“柏莎小姐!”我强忍心头混合着怒气的烦躁想要甩开她的手,“就算你是再厉害的占卜师,也不应该对刚见面的人随意说出他会死这种一听就让人火大的话;就算是我,听到谁刚见面就毫无依据地说我会死,也会忍不住想要打他几拳的。”
“那也可以!”柏莎小姐的双手紧紧抓着我的拳头不放,“如果我说的话让你不愉快,事后无论怎么惩罚我都行,但我就是有证据才敢对你说这种话的。或许你察觉不到,你现在全身都被死运笼罩,再继续下去,不出一周你一定会死于非命。”
“什么死运?我现在不是活的很正常吗?再说我是魔法师,我怎会感觉不到那种令身体乃至魔力回路都感到不适的压抑?”
可能在别人眼中,我们现在的样子绝对不正常,但我无暇顾及他们传来的奇异视线。
柏莎小姐用力摇头:“那不是能感觉到的存在,而是缠绕灵魂的更无形的命运之丝。”
“那你告诉我这所谓的死运是怎么来的啊?!”
“这种事情你应该知道!”
“什么?”
她突然扬起头看着我,我仿佛能看到面纱下的眼睛正直直地盯着我的内心,看透我的秘密。
她看了看周围,用只有我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音量对我说:“根据东洋的说法,无论生前有什么样的品行,凡是非自然死亡的人类都会产生所谓的‘怨气’,那是能把人拖向惨死的最狠毒的诅咒,这种怨气不断聚集在同一个人身上,就形成了我所说的‘死运’。 不管你有何非这么做不可的理由,但你确确实实强行夺走了十多个人的性命不是吗?<必中的幽弹>这个代号指的不是别人,就是你自己,不是吗?”
听到那个名字,我原本发热的头脑瞬间冷静了下来,全身的血液仿佛也立刻变得冰凉,连手中的热饮掉在地上都没有察觉到。
“你是不是搞错人了?我不知道那个名字……”
“你不用对我说谎,我很确信没有搞错。我用了古今东西至少十四种占卜方法,甚至用上了我的预言系魔具‘阿卡夏之眼’,最终得到的结论都是一样,你就是<必中的幽弹>,你的死期将至也是必然的结果。被你所杀之人确实都是犯了诸多罪行,甚至是不能被原谅的恶人,然而也正是他们这样的人,导致精神尚未成熟的你现在被极其浓烈的死运笼罩,四天之内,你会因为一场飞来横祸意外身亡。我以‘七理’的声誉向你保证,这难道还不够吗?”
“怎么这样……”我顿时失去支撑双腿站立的力气,重重落在长椅上。
说实话,关于柏莎小姐为何不惜搬出“七理”的名字也要让我相信她的话,当时的我还不得而知。我知道那是世界闻名的魔法结社,是七位SS级魔法师组成的“最强”的代名词,但实际上被人谈论最多的只有已得到公开的六个人,第七人一直都被“七理”隐藏在幕后无人知晓。
我不清楚柏莎小姐的话是真是假,她会不会是在假借“七理”的名声获取我的信任,但我隐约又感觉像她这样一直坚持自己的准则,不把占卜当作谋财手段的人不会是什么坏人。
而且我不是没有预想过自己会有死期的那一天,人终是会有一死的,唯一的区别就是以何种方式告别人世,临死的时候是否还有遗憾,是否能平静地接受死神的邀请。可我没想到这一天竟会如此突然,假如我没有遇见柏莎小姐,我很可能在毫无任何心理准备的情况下突然迎来短暂人生的终结。
“……我做的事情,是错误的吗?”我低下头看着自己不断颤抖的双手,如同自问一般。
“对不起,我无法回答你这个问题。”松开我的手,仿佛被我现在的情绪感染,柏莎小姐回答的声音也低沉了几分,“我不会赞同你所选择的手段,无论用什么理由都不能将杀人正当化;但我也不会批判你所选择的道路,因为有时候只有死亡才是根治疾病唯一的解药。”
“柏莎小姐,刚才的无礼之举我向您诚心道歉。”我朝她重重低下头,“请您告诉我现在是否有解除身上死运的方法?我不会说‘这个世界的罪恶还没消除所以我还不能停手’这种冠冕堂皇的话,但我确实还想继续活下去,我不想让我的家人在这种年纪遭受丧女之痛的打击。”
“没有。”她缓缓摇头,“你身上的死运过于沉重,即使你今后不再杀人也无法摆脱,就算找来最强的退魔师也很难在短时间内彻底消除,而且你也没有那么多时间去寻找。车祸、火灾、地震……你的死可能会有各种原因,但都只是一个发生时间的问题,或许在第四天的夜晚,也可能是现在。”
思考了一阵,她突然伸出纤细的手指在我胸前比划一阵,灰色的线条勾勒出像是某种符号的图案。当她画完,突然倒向我这边,就像是刚经历了一场耗尽全部体力的赛跑一般大口喘息着,我连忙扶住她。
“柏莎小姐?!你没事吧?”
“没什么……只不过魔力消耗过度而已,休息一阵就可以了。”她勉强重新坐正身躯,即使隔着面纱,我也隐约能看见她脸上流淌的汗水,甚至是……红色的血丝。
“刚才的那是什么?你给我下了什么符咒吗?”然而我没有任何感觉。
“你也可以理解成那样……”柏莎小姐无力地笑道,“我只是个预言师,知晓未来,却无法扭转因果。我不能改变你的死运,但至少能拖延一点你的死期……”
柏莎小姐苍白的手掌抚摸我的脸颊:“你现在无数的命运线都朝着死之节点收束,只要跨过死之节点,死运自然也会消失,而哪怕只有万分之一,你大难生还的命运也依旧存在。你的星辰虽然黯淡,却并非没有余光,衷心希望你无论何时都能满怀对未来的希望,绝不要放弃对生的渴求。”
柏莎小姐很快离开了这座城市,我再也没有听到过她的消息。四天后,她的预言完全应验,分毫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