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情提要】

为了让飞船居民们爱上地球，孩子们在努力寻找着食物，但食物总是那么少，而秘密却越来越保守不住了，马上就要到悬浮节，等大窗打开的时候，居民们会为窗外的地球景色而震惊吗？会不会像他们担心的那样，出口将被封死，飞船将逃回宇宙呢？

 

| 房泽宇 | 科幻作家，时装摄影师。酒醉时披了件黑色幽默，奔上舞台演绎了场荒诞的秀。代表作《向前看》《青石游梦》。

本文首发于未来事务管理局“不存在科幻”（non-exist-SF）公众号

好吃星球

第九章 悬浮节

全文约8500字，预计阅读时间17分钟。

一

清二找到艾由时，她的手按在肚子上，双眼像跳针似的在地图的标记上反复窜跃，标记是她用漆笔画的，按食物模样勾成的点。

“应该选笋还是刀豆呢？给我出个主意吧，我不知道要怎么选了。”艾由看也不看他，只是用对待仆人的语气吩咐道。

“应该选笋。”

“为什么呢？”

因为笋是第一个清二理解了美味的食物。可他说完后就立刻严肃起来，“无论选哪个都无所谓了，现在不是说它的时候。”他把语气加重，“你知道悬浮节要到了吧？”

他看到艾由把收藏品都放进了柜子，桌椅和床也绑在了墙面的吊环上，说明已经为悬浮节做好准备了，可她却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

“要不，一起上山采草莓？”

“是悬浮节。”清二再提醒她一次，往年她都是最热切的那一个，“别忘了，节日开始的时候，大窗会打开的。”

“这样啊。”艾由这才明白了似地撩了撩头发，可她依然对此毫无兴趣，“以后的事儿以后再说吧。”她说，“现在顶顶重要的是吃。”

“可如果大窗打开，人们看到了地球该怎么办，发现飞船不在太空之后他们会怎么做？你知道的，一定会把出口全堵起来。”

饥饿中的艾由好像根本没在听他在说什么，依旧念叨着各种食物的名字，盯着如菜谱一样闪光的地图。

“别在这时打扰我。”艾由坐到更远一点的地方。

清二一把将地图夺过来，“别看了，我们得找人商量。”

艾由很不耐烦地把地图又拿回去，“要商量你去商量，没看我在忙吗？”

“你不明白哪件事儿更重要吗？”

“当然是吃，尤其在饥饿的时刻。”

“那我走了，我不会再找你谈这件事儿了。”

艾由头也不抬地向他摆了摆手，“请用两秒钟在我眼前消失。”

就如她说的，第二秒时清二已经推开了她家大门，在要离开的那一刻他转过头，“笨蛋！”这句话与关门声衔接在一起。

艾由被美食征服了，谁又不是呢？清二更想去拥抱它们，一边吃着孺软粉嫩的豆子，一边喝着那鲜美无比的蔬菜汤。可他的责任感不可能被食物完全占据，那根理智之弦一直紧绷着，他不觉得自己小题大做，早就在想着这一天了，悬浮节是飞船上唯一的节日，每个人都在期待这一天。

但这次它的来到不会是节日的喜庆，更有可能变成惊慌与恐惧。

由于维护需要，飞船固定每年中的一天检修重力系统，当设备关闭时世界将失去重力，人在失重的状态下悬浮而起，这种离奇的体验已经久到无法追溯根源了，也不知是在什么时候变成了一种节日，象征了意识在宇宙中漂浮。

不能让居民们发现到了地球，他左思右想，悬浮节时会打开大窗，他认为其它伙伴们都忘了这事儿。

他想一个个地提醒过来，以便找到能解决问题的方法，但他敲开星雨家的门后，却发现星雨也和艾由一样呆滞。

星雨开门时目光低垂，眼睛只盯着手里的日记。

“秘制老汤……”她念念有词，“要熬制很长时间。”

“花椒、大料、胡椒、肉桂、沙仁、豆蔻、丁香……”她嘟囔着转回身，“这些都没有。”又一脸失落地走回进去。

清二惊讶地感到星雨也被美食迷住了，变成了这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可他正要说话时，星尘红着眼圈走过来，“今天不出去了。”他说。

“我知道，但是，发生什么事了吗？”星尘红红的眼睛显然是刚哭过了。

“我妈妈生病了。”他难过地说出原因，妙拉拉有厌食症的事儿大家其实是知道的，只不过越来越严重，今天一早竟然在工作间晕倒了。

谁也不想提厌食症的事儿，这种绝症是不成文的禁忌，代表了世界的悲伤和绝望，可这时候清二却不想逃避了，“我有很要紧的事要找你们商量。”听到了厌食症，他的语气反而变得更加兴奋了。

“没听到我说什么吗？妈妈病了！”

“我知道，但这事一定要现在说，因为悬浮节……”

门重重地关上了，差点夹到清二的鼻子。

他失望地站在门外，走廊上冷冷清清的，只有他孤单地站着。

没人了解我的心事，他想。

的确，厌食症是非常可怕的病，他非常了解它。

有一次清二去看他的母亲海梨，海梨是一名药用师，药用师为居民看病，但基本上只能处理外伤。

海梨几乎整天呆在生活区的药用室里，当时她正埋头研究古老的药用配方，这些药的制作方法和原料都已失传了，但她很热衷研究它们，所以经常称自己为古老的炼药师。

海梨总是一副睡眼蓬松的模样，倒不是因为睡眠不足，而是眼睛一直是这样半眯着的，嘴里也永远半衔着一支体温计，看到清二后她二话不说，直接把体温计从嘴里拔出来，用一头往清二耳洞里照。

“正常。”海梨的语气也是慵懒的。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她又把体温计放回嘴中，“厌食症是治不好的。”她肯定地说。

“所以我会死吗？”清二问。

“治疗的方法很简单，定时吃藻泥。可重症的时候一吃它就呕吐。”

“所以，我会死对吗？”

海梨把他的脸抬起来一点，“可你的厌食症还在早期。”她说，“而你现在的气色好像也不错了。”

清二很厌恶得躲开了。

“生老病死是很正常的事情啊。”海梨把手插进口袋，“但我也一直在想办法。”

“身为一名药用师，你却什么也做不到，还说死了也正常，太不合格了！”

母亲说的治疗办法从来没有过，重症的厌食症者在慢慢死去，而轻度的也在变得严重。

“你这孩子，从古至今也没有人能治好厌食症，况且我也……”

可清二不想听她说了，摔门而去。

是啊，因为清二也有厌食症，他从未对别人提起过。吃藻泥时他也会反胃，虽然不和别人说，但他自己总会想。我的病也会变得严重的，然后和其它的那些病人一样……

但是，自从吃过笋之后，自从他尝过了地球上的美食之后，希望再次在心中燃起了，吃这些时他一点也不觉得恶心，而身体也不再那么虚弱了。或许病因在于食物本身，他想到这一点，更加急切得想得到更多美食，治好每一个生病的飞船居民。

但面前是条漫长的路，食物能获得的还非常少，更别说当看到地球后居民会有什么反应。广阔无墙的大地是没人见识过的，空旷的恐惧比太空更甚。

他想要暂时隐藏这个秘密，直到先让美食征服了大家的胃。

可是现在，大窗却要打开了。

只有一张桌子的门厅里，清二的爷爷正在制作悬浮节时用的彩带，那些塑料片上写满了对节日的寄语。清二闷声不响地坐在一边看着，最后，他终于鼓起勇气。

“悬浮节一定要举办吗？”清二开口问道。

“当然，每年都是这样。”

“大窗也一定要开？”

“当然，每年都是这样。”

“之后呢？”

“当然是到大窗顶上写下祝福的话。”爷爷停下了笔，“清二，你有什么想说的话吗？”

节日这一天，人们将聚汇于彼岸广场，在失重状态下飘浮到穹顶之处，人们会在玻璃上写下心事与寄望，直到节日结束的时候，这些字才被擦除。所以当那天如果有在意的人，便可以去找寻他的笔记，以此了解对方的心事，悬浮节是飞船居民们心灵间的沟通方式。

可清二却沉默不语，他的心事没办法写下来。

“清二，悬浮节那天我要宣布一件重要的事。”爷爷忽然说。

“什么重要的事？”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爷爷笑着说。

清二的心下沉着，他似乎明白重要的事是什么了，爷爷肯定知道现在飞船停在哪，他只是不想说出来，而这件事显然是要在节日那天宣布了。

睡觉的时候，清二在床上辗转反侧，他不觉得这时候宣布会带来好的结果，如果爷爷一定要说，肯定是因为隐瞒不下去了。

但真的没有其它办法了吗？他坐起来，比如，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大窗不打开呢？

清二的爷爷由于是四区长老的原因，能带他去很多别人不能去的地方，比如禁区。飞船上的很多禁区，全是重要设备的所在地。他去过沉静无比的发动机房，也去过热热闹闹的电力舱，同时，还有那色彩斑斓，美丽无比的操作室。

这些设备大部分人都不会用了，当然也更不敢用，它们都是在远古时就设置好的，但有一些设备是长老们了解的，也经常用它们，比如开启大窗的设备，用拉阀和按键两样设备组合使用，另外还有一台调节开合度的装置。

有一回长老让清二操作了一次，流程并不难，他还记得在控制台下的那几根粗大电缆，据说是为大窗供电。

如果大窗没了电，不就开不成了吗？

清二手心冒汗，作为一个要接替长老职位的人，维护设备安全是首要责任。可现在他却在想怎么让它们失效，他当然知道，一旦损坏就没人再会修了，这也就意味着大窗有可能会因此永远不会再打开了。

清二又躺了回去，他没办法做出这种决定，这时他急需朋友们的建议，可此时只能把问题留给自己。

就这样，他思考了好几天，反复权衡着这个世界和那个世界，但时间没留给他太多，在节日到来的前一夜，他终于偷偷拿了爷爷的解锁器，一路躲过所有巡逻的人，鬼使神差地来到了操作室的门前。

他在这间禁区门外犹豫了好一会儿，不敢相信会真的要做出这种事，万一有一天飞船再回到太空，到时人们也永远看不到宇宙了，而这全是因为他。

可还会让飞船再回去吗？他想，离开地球，回到宇宙，接着吃藻泥，接着让厌食症加重……

不行，他下定决心，飞船永远不能再回去了。

他把解锁器贴到了门上。

可正当他要把锁解开时，走廊尽头有人喊了一声。

他吓得解锁器掉在了地上。

一个男人站在拐角，是那个调查员，是汤，他认出来。

“抓到你了。”汤向他走近。

清二捡起解锁器，放到身后。

“你想进禁区？”

“原来这是禁区啊。”清二不擅长撒谎，这样的回答反而代表了肯定。

“我用鼻子都能闻出来。果然没错，果然会有人来。”汤好像早就预料到了一切，像是完全知道清二要来做什么。

清二想不到怎么会有人知道他的计划，见谎言被揭穿，脸立即红着低下去。

“回去吧。”调查员把门挡住，“滚回你自己的家。”

清二明白，接下来没有任何借口了，带着沮丧和不安离开了那儿，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还没开始就暴露了，是谁让他等在这儿的？谁会知道他要来呢？

回去的路上，他打量着通道两边的墙壁，摸着上面的锈迹，看它们在手中散落，他如同看到飞船和自己的未来。会不会有一天像这些生锈的零件一样，脱落、解体了呢……

他用手指碾散它们，看锈粉在手中滑落……他忽然有了个新主意。

二

飞船居民不太擅长倾谈心事。

你看，从发动机点火以来，十一个月过去了。这恐怕是飞船上最漫长的十一个月，每当人们从梦中醒来，一听到那三台发动机发出的声音，就感觉世界快走到了尽头。

可就算这样，人们也不聊发动机和白星的事，因为一聊就会让人崩溃。

什么白星？那寒冷荒芜的不毛之地吗？能把人骨头冻碎的地方吗？真有这恐怖令人绝望的星球存在？不，一定没有。

所以发动机又熄火之后，人们就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因为他们相信，发动机只不过是点着了火，像大窗要定期开合，偶尔发动一次也很正常，虽然可能间隔了一千年……但只是曾设定好的程序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你看，现在它不是已经又熄灭了。

有句谚语——不去倾谈未知，未知就不会出现。

就这样，飞船居民们并不把心事说出来，只能从别人的表情上判断，你看，他们个个脸上换上了笑容。所以没错了，就和长老们说的一样，飞船哪也没去，只是打了几个转后又留在了原地，所有人都相信是这样的。

可既然飞船发动机熄火了，为何大窗一直没再开呢？而那一夜的震荡又意味着什么？人们心里还是有很多谜团，只不过大家都不倾谈这些，反正真相要揭晓的那一天就要到了，悬浮节的时候，大窗就会开了。

又是一年前相似的场景，固定好家里会浮起的东西后，在节日当天，人们一同涌向彼岸广场，广场上的灯又是开着的，吊钟依然沉寂，下面站着几名维修员，手里拿着板手、螺丝刀、钻头。他们要趁着今天的悬浮节把钟取下来，这样的话那传说也会被渐渐遗忘了。

大窗外的金属板依旧紧紧闭合着，关了快一整年了，而今天神秘美好的宇宙马上要再次出现，人们的心也终于可以落地了。

广场挤满了人，中央的位置这时有一群人在跳星之舞，他们有的扮演恒星，有的扮演彗星，动作忽快忽慢，忽静止，忽旋转，仿佛在宇宙中穿梭。另一边还有操作工人们的特定仪式，六个工人肩扛着一台象征性的零件，脚步整齐地前进和后退，它身上的二极管会发光，像火焰一样，这表示人们对科技的理解，表达他们对飞船世界的崇敬心情。

当这些舞蹈全都结束后，人们聚汇到一处，拿出带来的破旧衣服来，在广场上把它们撕成碎布片，向四周扬散下去。其它人纷纷捡拾这些布条，这些布可以用来平时擦脸或擦桌子，这种奢侈物只有在每年节日的这个环节才能得到。

在广场四周，一盆盆搓成小球的藻泥在地上的盆子里堆放着，一会儿失重时它们会飘到空中去，人们便会在飞行时追逐进食，这是一种游戏，扮演灵魂。而此时，人们还在重力状态，高举着双手，像张张开翅膀一样等着。在他们面前，一个临时搭起的高台上，各区的长老站在大长老四周，准备宣布重力器的关停仪式了。

台上的长老们哼着来自于古老的音乐，广场上荡漾着宇宙的歌声，歌声忽轻柔又低沉，空灵又悠远。直到他们的拳头空中一攥，声音便一齐停了。

大窗就要开了。

长老们舒张开拳头，指向穹顶。

“我宣布……”

“等等！”

大长老的话刚说到一半，一个孩子便在人群里喊了一声。

本来人们在等着大长老的话，所以这一句显得特别响亮，人们向他看去，只见清二站在大窗的围栏那，向台上挥手。“大窗不能开！”他喊着说。

“清二，你在干什么？”在四下的窃窃私语声中，四区长老，也就是清二的爷爷站出一步。

“我说不能打开大窗。”

这一下，广场上的讨论声变得热闹起来。他们觉得奇怪，管这个孩子干嘛？他可能是因为节日的原因太激动了，不必理睬他。

可清二却把手伸到了身后的栏杆底部，向里摸了一下，随后将手掌摊开对向大家。

他的手心红红的。

“因为我发现金属板生锈了，如果现在硬要开的话，没准锈掉的地方会划破玻璃。”

“胡说八道。”终于有一个人忍不住了，他正是星期一，“金属板在玻璃外面，怎么会生锈呢？”他了解金属板，虽然他不是漫步者，没从外面瞧过，可大窗下面也从没生过锈。

“也许是锈进来了呢？”清二说。

“那层金属是不会生锈的。”星期一不耐烦道，“行了，别打扰大家了。”

“碰到水就会生锈。”清二依旧在说。

“有的金属是这样，但它不是。”

“那你如何解释这些锈？”清二问他。

星期一却哑口无言了，是很奇怪，他看着那朵红锈，为什么会有锈呢？

“我知道为什么。”清二用手擦了下玻璃，并展示了手心的水珠，“因为大窗上有水。”

他又指向风机，“风机口正对向了大窗，所以凝结出了水珠，慢慢就让下面的金属生锈了。如果你说它不会生锈，那就说明有种能生锈的金属你还没有发现。”

星期一感到一阵不适，他负责巡逻，可之前却没注意到风机的出口方向变了，现在它正对着大窗的玻璃。的确，那会在玻璃上形成水，但是，他不知道玻璃下还有什么金属，可现在看来，如果那是锈的话……

他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这时候开大窗，您能对之后的事负责吗？”清二问他。

星期一支吾起来，他不敢做这样的担保，甚至可以说，这是一个可怕的发现，生锈是非常严重的事。他赶紧冷静下来，“这孩子说的也有点道理，应该好好再检查检查。”

人群躁动起来，看起来谁也没想到悬浮节会被这样打断。

台上的长老们相互交流着，“不管怎么说，既然是出现了锈，那么这种隐患是相当危险的，但在这之前……”

“不好了！”大长老正在说着，通道那忽然闯进一个人来。

他是负责关停重力系统的人。

“重力系统被人弄坏了！”他喊。

这话仿佛一颗炸弹，在人群中引爆了。

“我已经关闭了重力系统，可重力却还在。”

“怎么可能？”“是谁弄的？”“听不到重力系统运作的声音了，确实如此。”

可人们立即意识到，的确没人浮起来。

清二也懵掉了，他完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重力系统关闭人就会悬浮而起，可现在为什么不行了呢？这时他又想到，地球上也没有重力系统，可他们也没有浮起来，难道地球不需要重力系统吗？

他对此完全没有准备，出了一身冷汗。

“是我干的！”正当这时候，忽然有人喊了一声。

调查员依偎在栏杆那儿，正斜着眼睛向人们打量着。

“你？”

“是我进入了禁区，然后那重力设备就停不下来了。”他以轻描淡写的语气说道。

人们的惊讶立刻变成了愤怒。

“你怎么敢动禁区里的东西。”

“喂！你是怎么进禁区的？”

“我说了！”面对人们的质问，汤大吼一声，把声音全压下去，“不要总是喂喂喂的叫我，我叫汤，给我记住了。我才不想像傻子一样的飞，去写什么无关紧要的话，如果是要紧的事为什么要写到大窗上呢？想说的话直接说出来不就好了吗？一直把话憋在心里，让大家猜来猜去，我最讨厌这种虚伪的事儿了。”

“虚伪？”“你怎么敢……”大家愤怒地围住他，可却一时不知道要说什么，一直以来，因为有悬浮节的存在，人们当想对谁说什么心事时，便会想，等到悬浮节时他自己会去看的吧，这样一来，越来越少有人相互倾诉了，因为总有一天会在那个时刻可能被看到，虽然谁也不知道是不是这样。

但不管怎么说，破坏了远古设备是不可饶恕的，他们等着长老将如何处理，毕竟悬浮节太重要了。

可意外的是，长老们却不想多提这件事儿。

“我们会调查的，可在那之前有一件重要的事儿一定要先告诉大家。”

“我刚刚每次要说时都被意外打断了。”大长老眯起眼说。

“是啊。”四区长老对他点点头，“所以还是由我来宣布吧。”

清二一愣，他没想到既然已经阻止了大窗开启，为何长老还是要告诉大家呢？他的拳头捏紧，无法理解这件事情。

可爷爷只是向台下招了招手，“可以上来了。”他说。

接着，在众目睽睽中，妙拉拉在海梨的陪伴下走上了高台。清二吃惊地发现此时的她步态轻盈，面色红润，根本不像一个重症厌食症的病人。

长老向海梨点点头，示意接下来交给她了，可海梨好像不适应这种场合，温度计在嘴角转来转去，指甲不停搔动头发。

她先是从专业角度解释了厌食症这种病，说到妙拉拉的发病经过，说到人们在病痛中的痛苦经历。

她说的很冷静、很详细也很残酷，人们都知道这些，只是从没人愿意提到它，一听到那些痛苦，他们的脸便悲伤地扭转开去，没人想面对死亡，没人想思考这种折磨，这样的痛苦经历让每一个飞船居民都很难承受，厌食症是不治之症，他们认识的很多人都会因生了这病而离去。

“总之。”当海梨说完这番折磨人的一切后，她又用那懒洋洋的口吻说，“总之，我找到治疗厌食症的方法了。”

可当这话落下后，广场上瞬间变得安静无比，连呼吸声都消失了。

人们抬起头，全都看向她。

“其实，这还多亏了……”她转向一边。

可是哗地一片，她的话还未说完，广场上爆起了震耳欲聋的尖叫声。人们疯狂地尖叫着，冲上高台，围着看妙拉拉的那张脸，那是张充满了血色，正在康复的面容。人们被这张脸震惊了！这种飞船居民几十代人都无法治愈的病，这种不断夺走生命，夺走爱人的疾病，竟然在今天可以治疗了！

可妙拉拉的笑容说明了一切，她的确在好转。居民们猝不及防地被这喜讯击倒，先是呼喊起来，接着全都簇拥上去，他们已不记得悬浮和大窗的事了，因为这才是最最棒的一件事，这才是一个真正的节日，他们把妙拉拉和海梨高高地举起来、抛起来，在她们的尖叫声中，他们感到生命回归了，希望也回归了。

这时，长老们纷纷拿出身后藏好的袋子，“就是这些药物，它们叫……好吃鲜，记得要洒进藻泥中吃，对了，你们可以把它们当成礼物送给在意的人。”

“礼物。”另一个长老接上说，“是我们想出的一种新的沟通方式，把它们送给在乎的人，把想说的话直接说出来，这样就更明白了，让他知道这些话是只是想对他说的。”

在疯狂的人群下，星雨、星尘也在分发着那些袋子。清二挤了过去，星雨看到他，微笑着把一个袋子交给他。

袋子里是一包包分好的粉末。

“我想，还是应该拜托药用师才行。”星雨对他说。

“是什么？”清二没见过这种粉末。

“你知道味精吗？”

清二摇摇头。

“一种能让食物变鲜美的东西，但我做不出味精，不过祖先奶奶说用老汤的汤粉替代的话，效果会更好。”

“汤粉是什么？”

“用菜熬制的鲜汤，晾成冻，再晒成块，磨碎后就是汤粉了，里面包含着菜和盐的鲜味。”

“所以……好吃鲜其实是用我们找到的食物磨成的粉？”

“对，妈妈很喜欢，我发现根本没有厌食症这种病，只是因为没有吃到过好吃的东西。所以我做出了它，看到妈妈的病在好转，我才又再拜托海梨的。”

清二恍然大悟，原来当时的星雨并不是只想着美食，她其实和他一样，也在担心着同样的事儿，在想方设法帮助大家。

清二感动地要哭出来，“星雨姐姐，你以后一定要先告诉我，别再隐瞒了。”

“对不起，不是隐瞒，当时太担心妈妈了，这些事是应该早点对你说。”

星雨又给了他一袋，“帮我给艾由也送过去吧。”

清二找到了艾由时，艾由在人群中看他一眼，便双臂交叉，嘴里哼哼着转过头。

清二很不好意思的把那袋好吃鲜向她递去，在上次骂过她笨蛋后，就再没和她说过话了。

“对不起，笨蛋应该是我才对……”

看他一脸严肃又自责的表情，艾由嘴角扬起了一下，随后赶忙打了个哈欠掩饰过去。

“算了算了，看在你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定位份上。”她把那袋子接了过去。

清二释怀地笑了。

艾由带着他穿过欢呼中人群，一直走到汤先生面前。

艾由把手中的袋子向他一递，“喏，给你的。”

汤先生没有接，把脸转到别处。

“刚刚为什么要那么说，明明让你只是守住操作室就好了。”艾由抱怨道。

“有什么办法，他非要进去不可。”汤嘀咕着。

“唉？原来是你让他守在操作室的吗？”清二感到意外。

“我请汤先生阻止他们关闭重力系统，可没想到……不过至少他们知道他的名字啦。”

清二的眼睛又一次红润起来，原来艾由也在计划着，是他错怪她了。

“好吧。”汤终于把礼物接了过去。

广场上的人相互递着礼物，开始试着诉说心事，清二现在知道，原来朋友们都在做着和他一样的事。

能把心事讲出来的感觉真好啊……清二看着那袋礼物。

从现在开始，人们可以不再隐藏心事了。

星期一巡逻了一整夜，他惊讶地发现，没有听到任何备用重力机的声音，而且大窗下也没有任何东西生了锈，而最让他紧张和震惊的是，当他在藻泥中加了好吃鲜后，发现那味道竟和他第一次食物中毒时一模一样……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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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编 | 康尽欢

题图 | 电影《湮灭》截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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