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真假饥荒
刘明不知道上面为什么让他来到这个营地，专门盯着这个叫墨言的年轻人。
在他的眼里，他和那个叫做拉菲的外国小女孩可没有什么特异之处，如果要硬说，那只能说他们心态好，外面都已经乱做一锅粥，他们还照样该吃吃，该喝喝，该玩玩，该睡睡，似乎除了环境差了点，没有什么能干扰他们之间的氛围。
……
掀开了帐篷口，看着已经升到斜上方的太阳，墨言打了个哈欠，不紧不慢的往自热干粮里加了点水，再密封上，放在一边，防止烫手。
伴随着轻微的沸腾带来的爆鸣声，他又把帐篷掀开了一点，好让太阳照进来。
“起来啦，太阳好晒屁股了。”
“指挥官，好讨厌。”
小兔子模模糊糊的应了一声，就拿被子盖住眼睛，蹬了下被子，顺便翻了个身，似乎是死活都不愿意起来。
如此大的动作，把拉菲外套都带下来了，穿在里面的背带衬衫的背带在牛顿欣慰的眼光下下滑，没有遮掩住她的肩膀；被翻腾出褶皱的衣服，紧紧巴巴的凑在一起，本来应该被掩盖的皮肤没有得到恰当的庇护，不妙的露出了一小块雪白的肚皮。
“就，这么不设防吗……”
目光仅仅停留了0.01秒的墨某人顾左右而言他，又立马把帐篷拉上了。
“心若冰凉，天塌不惊，心若冰凉，天塌不惊……”
觉得自己很刑的墨言偷偷的在自己的内心谴责了自己一番，接连念了几遍平心静气的话暗示自己，这才目视前方，毫不避讳的给拉菲拉上了衣服。
然后他吃了早上配给的三分之一的干粮，就又躺下了。
“原本还打算在营地里再逛一逛的，现在又没法去了。”
墨言叹了口气，至于行程更改的原因，当然是留拉菲一个人在这边会不放心。
淅淅索索的，身旁的小兔子又在潜意识的作用下靠了过来。
她又抱着我的手了。
墨言躺着，也想着，有点发愁，之前习惯起得早了，现在想要在不惊醒身边人的情况下把手抽出来，可是需要耗费很大的力气。
“得，又得重新来一次。”
手臂被小兔子的小手抓住的触感温润的好像是吃了蜜糖，此时此刻，墨某人又需要解决这个痛苦与快乐共存带来的烦恼。
但是没躺下一会儿，外面就又吵吵闹闹的，像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于是本来就已经被墨言叫过一次的拉菲被这么一吵，睡意也没了。
“指挥官，外面好吵，好讨厌，发生了什么事情。”
倚在墨言身上的小兔子睡眼惺忪的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随便扯了扯身上套着的浅粉色外套，把它扶正，有点不高兴的问道。
“大概是饥荒吧，虽然不知道消息的真假，但是现在营地里无疑是人心惶惶。”
“嗯……拉菲不懂。”
虽然被魔方赋予了有关于自身的知识和在人类社会生活的一些基本常识，但是仅凭着一些空泛的纸面描述，小兔子还是不太能理解饥饿到极致是一种什么感受，更何况她一出现就是在墨言的身边，墨言也无疑是不可能让她饿肚子的。
“那是个很远的概念啊，自从有一位袁老爷爷培育出了一种水稻，东煌人就再也没有尝过饥饿的滋味了，但是对于挨饿的恐惧，却好像一直深扎在群体的记忆中……所以外面的人才会闹起来吧。”
“哦。”
这回小兔子又似懂非懂了。
墨言看着拉菲懵懵懂懂的样子，觉得可爱，又觉得好笑。
“好啦，别想那么多，饭还有一些余热，再不吃就快要凉了。”
“嗯。”
话本就不多的拉菲，依旧是只在用一个字应答。
……
“……我可以肯定的宣布，营地内粮食的储备还是很充足的，起码能够现在营地内的人吃上一个月还多！”
基础设施被毁，现在电子设备奇缺，很多人的手机都没电了，台上站着的发言人也不例外，没有喇叭，他只能拿喉咙声嘶力竭的去喊。
这么多年，人民子弟兵的信誉还是有的，在台下站着的绝大部分还存有理智，知晓事理的人就安静了。
“军队是肯定不会骗我们的……”
“就是，就是。”
嘁嘁喳喳的议论了一阵，他们就转过话题，开始等待发言人还有没有什么要说的后续。
但还是有人互相打了个眼色，又在下面偏僻的地方喊：
“那要是你们接着接受逃过来的人怎么办？现在的粮食还够总共加在一起的人吃吗，到时候你们是不是还要减少每天供给给我们的粮食？”
“对啊对啊，而且粮食要是吃完了怎么办，我听说附近的粮仓都被炸毁了，从超市里拿出来又怎么可能管够！”
这是别有用心者。
“而且吃的还不好，每天就那几样，鱼干，罐头，面包，水果干，还有压缩饼干，自热干粮之类的，早就吃腻了，能不能换点好的？”
这是逃难还穿着西服，没认清楚情况，自认为高贵的西装革履人。
“军人同志，我们家里人多，能不能再多配给一点，帐篷也是，孩子饿得不行了。”
这是编谎话的浑水摸鱼人，当然也不排除有说类似的话的人家的确在面临这种问题。
发言人在发言之前还找部队里专门对接过电视台新闻报道的同志参谋了一下，提前设想了几个可能会遇到的几个刁钻的问题并对应做出了回答，现在便也派上了用场。
“都别吵，都别吵，你们的问题我会一个一个的做出准确的解释和回答的！”
但是尽管答得很好，也终究是没有什么实感的在说话。
人群又开始吵闹起来。
有一些原本冷静下来，但是立场不坚定的人开始动摇了。
“哎哎，你说刚才那些人说的话会不会是真的啊？”
“台上的人之前不是已经解释过了吗？”
“那要是万一呢？”
“万一，万一……我还是持保留意见吧，我觉得军队是不会骗我们的。”
话是这么说的，这个人的眉头也皱起来了。
“唉，谁又能说得清楚呢，我还是提前存点吃吧，哪怕这几天少吃点，也比到时候没有东西吃要强。”
说着，这个人就跑走了，留那个人在原地听台上的发言人说话，却越听越觉得害怕。
万一他真的是在说假话，为了稳住我们呢？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像野草一样在心里到处乱长。
“万一，万一……”
…………
台上的发言人依旧在绞尽脑汁的解释，台下的嘁嘁喳喳却怎么也止不住了。
人心开始浮动了，于是暗流也开始流动了。
“哎，你听说了吗，隔壁的禁闭营地开始卖粮食了，去那里领不要钱，就是拿了东西别忘跟别人提上一嘴。”
“真的，有这种好事？”
“怎么，有便宜在这儿你还不愿意占？”
“怎么能够呢？”
……
位于营地中心的指挥部中，没有电灯，就点蜡烛，门口有哨兵站在火把架旁，警戒的看着四周。
“人都确定好了吗？”
“就那几个，应该是撤离的时候趁乱溜进来的，还有两个手臂被扭伤了，好像挺严重的，我们就是从他们嘴里探出口风的，再结合一下群众的举报，消息就出来了。”
“好！有这件事，你可是能被记大功一件。我不日就会把你的事情报告给上面。
小刘，你干得好啊！
不过眼下这件事还有些手尾，你拿着这张手令去找人，记得告诉他们抓人的时候安静点。”
“是！”
…………
“指挥官，你说的话会有人信吗……”
已经熄灭了蜡烛，但是把自己从那几个人身上感受到的情绪告诉了墨言之后，拉菲还是有点担心。
“要是拉菲感觉错的话……指挥官会不会被人骂啊……”
很是愧疚的小兔子把自己缩成一团，拿被子捂着头，闷声闷气的说道。
“你不相信我的话，还不相信你自己吗？你当时可是恶心的想要把刚刚吃过的早饭吐出来。更何况我也是有一些根据的……”
墨言从福尔摩斯的演绎推理法讲到东煌古代的相面之术，再拉扯到19世纪意大利犯罪学家切萨雷·隆布罗索提出的可以根据人身体的天生缺陷来判断一个人是不是罪犯的理论。
从科学讲到伪科学，还掺杂了一堆汉弗莱的经典长难句型，他给小兔子讲的是脑袋弯弯绕绕，眼睛里有迷糊劲儿在转圈圈。
但是墨言自己是知道他为什么在拉菲指出那几个人后能看出他们不对劲。
因为在他还在孤儿院的时候，他们就遇见过好几次房地产商为了要到他们孤儿院这块地皮的开发权而派地痞流氓上门威吓院长。
毕竟那个时候，房地产经济还很繁荣，欠钱的人不是大爷，发债的人才是真正的大爷。
…………
“陈院长，免贵青穗？好名字啊，真是个好名字，一看就知道是个喜欢孩子的人，要不然您怎么可能会在这个偏僻地方，开一家孤儿院呢。”
“有什么话不能直说？”
“嘿，我就喜欢陈小姐这种直爽脾气，那我就实话实说，我们老板看上了你们孤儿院这块地，一口价，二十万，陈小姐就说，行不行？”
“孤儿院是在我名下，院里还有那么多孩子，市长也是有派人来过问过的。
我在报社也有朋友，我不想卖这块地，我们之间也没有必要闹得那么僵。”
“那陈院长可就是有些为难我们了……”
为首的凶恶男人看了一眼陈青穗身后的房间，孩子们正是在那里躲着。
就是在那一个瞬间，墨言与为首的男人对上了眼。
那是一种因为长期浸润在钱财，美色，长期钻法律漏洞，狐假虎威而形成的兼杂狼性与狐性的野性眼神。
小时候的墨言被那一眼吓得浑身发抖。
……
“因为我感觉在他的眼里，我不是一个孩子，他只能看到在我身上还在跳动的心脏，依旧鲜活的肝脏，肾脏，眼角膜，还有诸多器官，以及从他们身上延伸出来的，无比磅礴的利益。”
墨言笑着摸着自己有些强撑起来的笑脸。
“那后来呢？”
听故事倒是津津有味的小兔子意犹未尽的问道。
“后来啊，我们院长好像联系了一个她很久没有联系过的人，事情就被解决了。
不过我猜，这也是她为什么后来离开并把孤儿院交付给其他人的原因吧。”
墨言又笑了笑。
他可是偷偷看到过那张已经有点发黄的大头贴。
——上面可是有个有点书生气的警官，站在他们院长的旁边呢。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