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利亚辛试图冲向人群，但就如同潮水般的落叶，将他冲刷到距离星港穿梭机越来越远的位置。反重力引擎在头顶轰鸣，因为人们拿走了任何能离开轨道的载具，天空就像落起流星雨一般。

恐慌难以被战胜，数百名灵族投射的情感浸透进自己的思想，就像是真菌孢子在人与人之间传播、生长、滋养，再感染更多的人。

他不知道是什么导致了这场逃离港口的浪潮，但能听见尖叫和偶尔发出的能量武器爆炸声。他被踩踏到面目全非的尸体绊住，但自己并未感觉到惊讶，其他人也对此熟视无睹。死亡如影随形，或许这就是为什么大家急于逃离的原因。

一段时间后，随着人们远离暴徒，恐慌开始消退，踩踏事件也就愈发少见。与威胁的距离减轻了大家的恐惧，但伊利亚辛依旧能感受到将人群联结其的恐惧暗流，恐惧就像日常的迷雾一样，笼罩着整座城市。他随着缓慢的人群来到竞技场公园，直到他在头顶看到了一个身着黑衣的身影。

她站在一组台阶的顶部，黑色头带绕过她红色头盔的眼睛。手里揣着一把日火步枪，盯着人群巡视，试图找到任何可能的威胁。

伊利亚辛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刚走到台阶底部，发现自己正被步枪指着。

“离这远点！”卫兵把头盔里的声音放大：“否则我就把你裂解掉。”

“我需要你的帮助！”伊利亚辛呼喊到。

“每个人都需要我们的帮助，但现在已为时已晚。在我开枪之前赶紧滚吧！”

“你是真守护者对吧，我的弟弟特提西斯是你们的一员，你得带我去找他，顺便给他捎个口信。就说伊利亚辛很对不起他，我很抱歉自己曾经怀疑过他。”

“特提西斯？他从未提过自己还有个兄弟。”卫兵停了下来，用其他方式交流一阵后，她走向伊利亚辛伸出手：“他很宽慰，进来吧。”

她身后的大门打开，露出一条狭长的走廊。另一个摘下头盔的真守护者沿着走廊迎接他，身上依旧穿着黑色的防弹衣。伊利亚辛与沉默的向导穿越塔楼，提灯上蓝色和绿色的光照亮整个房间。电力供应早已所剩无几，在城市的大多数地区，各种派系和政治团体不断交换、易手、争夺着整个世界的基础设施控制权。

许多其他星球的联络，特别是核心世界的联络早就断绝，这里的最后一批访客和讯息来自于逃离大屠杀与混乱的方舟世界住民。有消息称星球与星球之间的战火再度重燃，就和埃尔达耶什与乌斯纳耶什那样。

伊利亚辛气喘吁吁的爬完一层又一层螺旋阶梯，终于抵达尖塔夹层。这里曾有一处花园，沿着尖塔阳台生长，但如今只剩下枯死植物的残骸覆盖在卵石小径上，灰色的石块只是点缀着褐色与单调。

特提西斯正在和其他人说话，在城市地图上指指点点，又向乌云密布的天空做手势。向导示意伊利亚辛待在原地，接着穿过房间向他示意。特提西斯看了一眼后点了点头，送走了另一个人。

“我真的以为你死了，兄长。我在竞技场附近寻找你的踪迹，但每个人都说嗜血者把你绑走了。”

伊利亚辛说不出话，只是笑中带泪跌跌撞撞的与特提西斯拥抱，喜悦、解脱以及恐惧从他身上迸发出来。过了好一会才面面相觑着松开，特提西斯的左脸沿着脖子留下了一道伤疤，看到暴力留在身上的印记，是种很奇怪的感觉。直到不久前，消除这种缺陷还只是时间问题，但现在最好的医疗设备都被军阀垄断，他们声称自己拥有整个世界。

“我们得去‘暮光旅者’号”伊利亚辛说：“这是停留在轨道上的最后一艘船了，没有其他船会选择返航，方舟世界是我们离开这里的唯一机会。”

“太晚了，”特提西斯叹气：“船已经开走了，因为暴动船员们摧毁了停泊系统，数千人死亡，还有我们在站点的人。”

伊利亚辛跌跌撞撞的退后，话语直击他的心灵，胸口再度因恐惧紧绷。特提西斯见状，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伊利亚辛深呼一口气，努力抑制住恐慌情绪。在这个高度，他能够眺望一半的城市，越过竞技场，目视到中心区。许多建筑化作冒着浓烟的废墟，看到激光在不断闪烁，现象着武器的开火声、刀剑的碰撞，以及争夺地位战士间的怒嚎。

有成千上万的人留在那里，他们深陷异域情调的享乐旋涡，追寻刺激的疯狂吞噬了那里的灵族人民。世界在他们周身燃烧，但他们对消亡并不关心，满足被饥渴折磨的心灵成为了这些人的一切。

一想到这件事，伊利亚辛就感觉到头痛。这种不适并不只是心理原因，从很早之前开始，他就感到一种莫名的压倒性负担，四肢如灌铅一般，思维模糊不清。有时甚至会失去自己对整个世界的感知，无法动弹和思考。就像现在，他感觉自己就像是个傀儡，被某种高位存在支配。

“你也感觉到了，是吗？”特提西斯说：“我警告过你，这件事迟早会到来。”

“将会发生什么？发生了什么事？”

特提西斯把一只手扶在头上，将目光移向天空。

“我们的末日，业已到来。”

幕    间    Ⅵ

伊利亚辛跌跌撞撞的走在街上，紧紧抓住自己的头，试图驱赶眼眶之后的剧痛。他撞在其他人的身上，有弹到墙面上，瘫倒在地仰望着血红色的天空。他顺着墙面滑到地上，紧盯着头上汹涌的风暴。

天空也开始凝视他，充满恶意与怒意的凝视，风暴旋涡就好像一支无形的巨眼。伊利亚辛被吓坏了，转过身试图逃避它的凝视。

他试图鼓起勇气继续前进，但半心半意的尝试后他再度倒在地上。颅内的压力再度涌起，头痛欲裂的感觉让他不自觉的呻吟。

伊利亚辛向街对面张望，一位年轻的灵族少女正在哭泣，她的衣服被撕碎，脸上和手臂留下数十道正在滴血的划痕，那是用她自己折断的指甲抓的。其他人更为极端，许多真守护者无法忍受席卷民众的恐惧风暴选择自杀。

伊利亚辛在感到地面颤抖后站起身，他起初以为这是爆炸的冲击波，但震动并未停止。头上愈发昏暗，天空上的污点已经笼罩恒星与群星好几天了，依旧在不断扩大、膨胀和靠近。起初他以为这场风暴只是席卷艾达法伦一地，但很快他意识到这个幽灵如此的真实和巨大，吞噬了整个灵族核心世界和星系。末日正席卷整个灵族帝国。

附近传来了新的尖叫、悲伤与痛苦的呼喊。

他意识到自己也跪在地上抽泣，大呼小叫着，不自觉的把手伸向天空试图安抚即将到来的末日。他的嘴巴尝到一丝血腥味，用手摸了一下脸，自己的鼻子开始流血了。

用尽最后的力气，他终于站起身一拐一瘸的向前走了几步，身体随着地面的晃动左右摇摆。绝望，他来到街道中心停了下来。旁边的人都没有理睬对方，只是被天空中的暴力场面迷住。

抬起头，伊利亚辛感到一股奇怪的眩晕感，破碎的塔楼隐约笼罩在自己身上，一会又看到了深渊，底部闪烁的微光越来越近。他出神的看着那道光接近，越发明亮，让自己不自觉的眯起眼睛。

地面开始扭曲，他无力的摔倒在地上，鲜血从头上涌出。伊利亚辛只是昏昏沉沉的向前爬行，那道光无处不在，透过破损的窗户、虚掩的门缝，将整个世界吞噬。

那道光开始和自己的颅压融为一体，原本清晰如烛火的思维，现在变成了业炎，试图挣脱他用意志设下的微不足道的枷锁。

街道上开始回荡着更多惨叫，音调高到他都觉得那是出自某种动物。受伤的少女尖叫着用头撞墙，动作急促到失控。

她突然转过身用疯狂的眼神盯着伊利亚辛，碎裂的头骨穿破她模糊的血肉，但一会之后她的疯狂发作中止了。

一切回归平静，地面停止晃动，光芒笼罩大地。周围的光线让伊利亚辛的视觉变得模糊。

天空被千万倍的炸雷劈开，光线从受伤少女的眼眶与嘴中射出，金银相间的光圈从她身上冒出，如同风中的微粒那些被卷起。

伊利亚辛看到其他人也同样受到这种折磨，他们都将脸伸向天空，灵魂在自己体内的光芒中荡漾。整座城、整颗星球、整个文明中灵族的精髓，都在被从身体上撕扯下来。

那些精神之物凝聚起来，变成了一朵沸腾的灵能能量云，在伊利亚辛的脑海中翻滚、燃烧、尖啸，仿佛他就是风暴的一部分，又是风暴的的目击者。有一样可怕的东西在云层中心抽打着、嚎叫着、用尽全力咆哮着想要挣脱。

灵魂之流结束了，空洞的受难灵族躯壳倒在地上，就像是某个下流而强大婴孩丢下的玩具。伊利亚辛站在那，感受着数十亿人的死亡，感受着极度恐惧。他自出生来便视作平常的灵能共鸣，突然寂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