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幻春晚】迎春纳“福”
（一）起因
“文明！”
距地球2.5亿光年外的一颗十一维原子如是说。
很快，这颗原子向三维展开，其体积之巨大，可以放下五个太阳。然而周围的天体仍各行其道，丝毫没受“原子”的干扰，原因是“原子”把大部分的自身质量转化为了能量，现在他的质量很小很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这一次，他发现了远在2.5亿光年外的地球文明。他发现在那里生活着一种名叫“人类”的碳基生物，这种生物正进行着一种名为“过年”的活动。
“有趣！”
“原子”决定用一种特殊的方式，送给人类一份新年礼物。
“原子”表面忽然闪动一下，然后一切又安静下来。此时，银河系内，三十颗恒星被压缩至十一维，同时空间被折叠起来，三十颗恒星出现在了宇宙中特定的位置。整个过程依恒星位置先后进行，但不到一个时辰便全部完成了。
（二）皇城中的新年前夜
腊月廿九日夜，皇宫静悄悄的。大雄宝殿后方的议事厅灯火通明，皇帝正与大臣商国是。近旁，大太监凑近皇帝，语重心长道：“皇上，今臣见参宿三星高挂南天，正所谓‘三星高照，新年来到’，况年关已至，此时正是大赦天下，宴请宾客，游赏行乐之时，皇上怎毫无休养生息之意，仍坚持理事议政啊？”
皇帝捋了捋胡须，眼神略显忧伤，又指了指案头如山的奏折，道：“寡人未尝无此意，然今年气象多异变，粮食歉收，国库粮仓未及往年之半。天下百姓多有在街冻饿而死者，皆待寡人年关开仓放粮，大赈天下。然今寡人亦节衣缩食，奈之何！寡人今听闻得众诸侯举四方豪杰，欲谋寡人之位。今时势甚紧，寡人如坐针毡，挂记天下百姓，又怎敢图自身安逸，抛江山社稷于不顾焉！”说罢，仍伏案批改奏折。大太监只好退到一旁，不说话了。
忽窗外一阵大乱，皇帝心惊。打议政厅门外传来慌乱的脚步声，一道人影闪入议政厅。然而进门进得太匆忙，被门槛绊倒了，却站不起来了，只好在地上向前爬行。旁边有两个侍臣赶忙上前搀扶。待皇帝能看清此人面容后，大吃一惊，赶忙离席上前亲自扶起。
此人正是司天监监正。监正大人倒在皇帝怀里，两眼睁得滚圆，面色苍白，嘴唇不住地颤抖。皇帝心中更加疑惑，忙问缘由。监正大人半天无语，只是发抖。皇帝有些着急了，忙又问了一遍。这次，监正大人发着颤抖的声音，道：“皇上，老臣夜观天象，见北斗之‘天機’、‘天璇’、‘天樞’俱失，仅‘太微’、‘紫薇’、‘天市’三垣，共五六三十星，于浑天之内，皆消失无踪影！老臣正心生疑惑，忽见紫薇垣内有萤火闪动。老臣年老眼花，还未看清楚，只见众星聚于中宫，范及北辰，其亮竟出于勾陈之上。未及一个时辰，就——就……”监正大人声音极其微弱，但最后这句几乎是喊出来的：“皇上，玉皇大帝造福民间了啊！！！”说罢，两眼向上一翻，登时没了气息。皇帝大惊，忙宣太医。
那位善进谗言的大太监此时慌忙跪倒在皇帝身旁，声音里带着哭腔，道：“皇上，臣早观得天上荧惑逆行，加之今又星象异变，众星范及中宫，此皆不祥之兆。皇上此时应大祭天地，以求祥瑞。同时应大举兵力，夺取众诸侯之封地。此二举并下，事可息矣！”
大太监话音未落，一人大喝：“岂有此理！”只见得于议事厅东北角站出一人，其人威风凛凛，虎眉凤眼，却颇有先生之风，正是理学大家宋学士。宋学士义正辞严，道：“公公此言祸国甚矣！常言道‘事在人为’，今粮草不丰，国库空虚，公公却出用兵之言，何也？今虽有世所罕见之星象，然此皆天地之变，阴阳之化，于人又有何妨？荀子云‘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天上之事固奇，人间疾苦犹在！望皇上明察！”
大太监刚要反驳，被皇帝制止了。皇帝透过窗户，明显望见外面变亮了。皇帝道：“异变也好，灾祸也罢，寡人亲自出去看看便知！”
皇帝快步走出议事厅，身旁跟着五六个侍卫，大太监和宋学士也跟了出来。议事厅的影子打在汉白玉石阶上，这强光似乎是打北边投过来的。皇上撩起龙袍，快步走下石阶。侍卫想上前扶一把，被皇帝一挥手制止了。皇帝只是低着头快步走，直到他的影子出现在他面前。皇帝停下了脚步，所有人跟着停下了脚步。
大太监又扑通一声跪下了，道：“皇上，此乃不详之象，万万不能看啊！”
皇帝沉默了许久，众人也沉默了许久。
人类的好奇心终于还是占了上风。
皇帝极快地转过了身，冠冕上的旒在面前乱飞。
皇帝抬起了头。下一秒，皇帝“啊”地惊叫了一声，两腿开始发软，重心不稳，差点摔倒。幸亏旁边四个侍卫搀扶得及时，不然皇帝就一屁股坐地上了。
至于皇帝看见了什么，正如监正大人所说的，玉皇大帝送福了！议事厅琉璃瓦顶之上的天穹，赫然一个硕大的“福”字！这福不是在红纸上用墨写的，也不是什么人贴的，这福是用星星拼出来的！整整三十颗星，在天上无比闪亮，巨大的福闪着满月般的光芒，赫然立在皇帝面前。
皇帝摇摇晃晃总算站稳了脚。随行众人皆目瞪口呆。大太监冲着福字磕头如捣蒜。就连宋学士也暗暗吃了一惊。
这晚，皇帝头顶着福字，彻夜未眠。
第二天，皇帝早早地就去上朝了。路过的大小宫殿窗上都贴了大红福字，门上换了新门神，大红灯笼高高挂，朝野上下一片喜庆气氛。大太监忙诵诗一首：“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朝堂上人很少，大臣们多半都忙着过年去了，谁也不愿上朝，皇帝叹了口气，在心里默许了。忽有人上报，有一异国使者求见。皇帝便命快快请来。
这使者一副典型的西域打扮，搁谁都不难认出来，然而这人平凡的外表下，却藏着不凡的气度，仿佛他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使者进殿后二话没说，直接向皇帝献上宝物。
皇帝接过宝物，翻过来覆过去地看，显然很喜欢此物。
这是一块巴掌大小的，类似机械停表一样的东西。表的背面和表盘四周用纯金打造，亮闪闪的。表盘是纯白色的，看不出拿什么做的，但极度光滑。表盘中央不知用什么工艺刻上了红色的“福”字，“福”字上面伸展出一根亮晶晶的黑色表针，静静地停止在零刻度线上方。表盘上盖了一层极透明的材料，几乎感觉不到其存在。表外侧伸出一根按钮，似乎可以按下。
于是皇帝就按了一下按钮。
停表的指针开始转动，发出清脆的“哒哒哒哒”声。
皇帝有些懵，抬起头看使者，忽然发现使者变成了两个，排列两侧的文武官员都变成了两个，大雄宝殿巨大的门洞也变成了两个，远处的宫殿也变成了两个。
皇帝以为自己眼花了，他再定睛看使者。可不得了！使者向四面八方复制出了更多的使者，大殿的红漆木柱子有的穿出了房顶，有的遁入了地下，两侧文武有的在天上飞，却始终保持严肃的站姿。
大殿巨大的房顶霎时向下俯冲下来，眼瞅着就要打在皇帝头上了。*********上站起来，前面出现了好几个殿门，往哪个方向跑？房顶马上就要砸到头了，万分危急，皇帝一咬牙，一跺脚，使劲一蹬地就往前跑。
重心刚移到前面，身体刚向前倾斜，眼前无数巨大的殿门瞬间拖着蓝色光合为一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变得无穷大，像一道影子穿过了皇帝所在的位置，向后又拖着红色光消失。皇帝正处在高维空间中，然而周围景物仍在三维空间，相对皇帝静止。皇帝稍一移动，便在高维时空产生相对三维时空巨大的位移，瞬时速度甚至接近光速，时间在皇帝参考系真正变成了光阴似箭。眼前的景物以越来越快的速度向皇帝扑来，蓝移逐渐连为一片，在皇帝面前闪烁着。身旁不断有物体掠过，蓝移瞬间变为红移。天空不停地闪烁着，后来皇帝才明白，那是白昼与黑夜正极速交替。
停表“哒哒哒哒”地读者数。
皇帝一个趔趄站住了脚，眼前的景象让皇帝的小心脏砰砰直跳。现在眼前只有绝对平滑的蓝色和身后绝对平滑的红色，还有握在手中那块仍然“哒哒哒哒”叫唤的停表。
皇帝实在受不住了，他按下了表盘上的按钮。
“叮～”
一股巨大的冲击力迎面拍过来，皇帝只觉大脑“嗡”地一下，便失去了知觉，向后仰倒……
（三）相对论效应与见不到的人
一阵混杂着奇怪气味的风吹过……
皇帝恢复了意识，眼前模模糊糊的。天好像黑了……
皇帝渐渐看清楚了。他好像躺在汉白玉石台阶上，周围还是他熟悉的宫殿。他想站起身，尾椎骨却一阵剧痛。他只好扶着汉白玉栏杆站起来。
四周的宫殿仿佛有些不同。明明天都黑了，却不点灯，门神灯笼吊钱福字也看不到。广场的地砖明明已经破损不堪了，却仍未修缮。皇帝心里不大高兴。回头看，北面天空中的“福”字已经消失，天空朦朦胧胧一大片，全然看不到一颗星星。
忽然远处灯火闪动。这灯光异常明亮，绝不是蜡烛发出的。
灯光“唰”地照在皇帝身上，皇帝被闪地闭上了眼，等再睁开眼时，有两个黑衣黑裤黑帽的人已出现在面前。这两个人用奇怪的白布掩住口鼻，只露出双眼。各自手中握着两个圆筒，圆筒一端发出白光。
其中一人对另一人说：“这人怎么这么一身打扮，看样子不像小偷。”
那人答：“谁这么胆大，敢偷到这儿来？再说，现在外面情况这么严峻，市场都关闭了，他偷了能卖给谁去？”
问的人又说：“也对。那咱现在怎么处理？”
那人答：“先把他带出去吧。”扭过脸，冲皇帝喊了声：“你！”另一个人也喊：“跟我们走一趟！”
皇帝惊慌失措，忙向左右喊：“有刺客，快护驾！”然而回复他的只是风声。
两个受过专业训练却没忍住的保安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其中一个对皇帝说：“你还挺逗，这大半夜的一人儿没有，谁给你护驾来？”另一个也说：“赶紧走！难道让我们拿车把你送出去不成？”
皇帝见四下无人，只好跟着两个保安走了。
一路上，宫殿楼阁城墙地砖全都破破败败的，有的地方还明显翻修过，杂草从砖缝里钻出来。处处显示着时间已过去了很久。
皇帝见二人并无伤害他的意思，便开口问：“敢问二位壮士，今是何岁月？”
“你还真能装，今儿个不除夕吗！”一人说。
“看你啥也不知道，来，把这个戴上，虽然该传染还传染，但至少管点用。”另一个人说。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副N95口罩，递给了皇帝。
皇帝看着手中这类似棉布一样的东西，心里起疑，便问：“此物可有毒否？”
两人又差点没忍住笑。其中一个模仿太监的语调拉起了长音：“非也非也！”另一个也说：“这玩意儿害不死你，反而你不戴它倒有可能丢了性命！”
正说着话呢，一行人已出了古城门。城内城外，恍如隔世。
宽阔的街道，整齐排列的街灯放着光。街道两侧高楼林立。然而街上车很少，行人也很少。
眼前的景象彻底震撼了皇帝。他握了握手中的停表，这感觉是实实在在的，他没在做梦。这一切却又都像在梦里。
远处的天空忽然绽开一朵烟花，彩色的花纹衬托着中间一个大大的“福”字。近处又有几声鞭炮响。除此之外，整座城市安静极了。这安静不是皇帝曾感到的压抑到极点的愤怒，相反，这安静带给人秩序感、安全感，空气中甚至飘散着淡淡的忧伤。
皇帝做梦也没想到，神州大地会呈如此繁荣景象。
接洽相关事项安排完毕，皇帝被用专车送往一座沿海小城镇。负责这次运输任务的是小张、小李和驾驶员陈伟。
刚上车，小张和小李就对皇帝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们俩先是左右地端详，又小声地嘁嘁喳喳，直到皇帝忍不住来了句“寡人何奇之有？”俩人没忍住，放声大笑起来。后来小张问了皇帝诸如古代衣食住行柴米油盐什么的，皇帝把他知道的都说了，也问了他们现在的一些事情。
“您问这车吗？”小李说。
“这车是纯电动的，充一次电跑半年，锂电的，可带劲了。”小张补充，“之前内个什么什么不是把锂电池放太空里，然后又发现了锂的量子力学效应，还得了诺贝尔物理学奖吗！”
“是三日扬诺夫斯基！”江湖人称“阿伟”的陈伟接话。
“对对对对！就是他！”小张说，“量子这个东西还挺神奇，你不看它它到处乱窜，你一看它它又给你京剧变脸，你怎么也捉摸不透。不过咱们可真够厉害，9G网络都组起来了。要是没有量子，咱今儿个打全息通话都费劲。”
“可不是嘛！”小李接过话茬，“咱可真够大胆的，地球容不下咱，咱都开始往外跑了。前两天内群移民火星的，这几天听说火星地底下发现了液态水，还有生命存在，吓得立马扭头回月球待着了。”
“前几天又有一伙人，”小张说，“开着一艘曲率引擎的飞船跑比邻星去了，听说还把几个三体人接回来，跟大刘开了一场粉丝见面会呢！”
“真够玄的。”阿伟吐槽。
此时车开到了省界，一个身着防护服的人叫停了车。车上四个人全部下来测了体温，并且经过消毒处理后，四人重新回到车上。
“此乃何意？”皇帝问。
小李叹了口气，说：“去年年底，有一批科考队从木卫八回来，不知道怎的带回来一种奇怪的病毒。当时人们叫它SR病毒，因为它仿佛威力很弱，人类感染后只是会轻微感冒，然后就好了。没想到差不多过小年的时候，病毒变异了，变成了SSR病毒。现在交通管制得很严，就是为了防止扩散。不过要感谢科学家，他们已经研制出疫苗了！”
“我们也得感谢大夫，感谢白衣天使。”小张接着，“这大过年的，不能陪家人孩子，天天奋战在最危险的第一线，这是得有多大毅力啊！这次疫情被控制住，百分之二百的功劳都得是他们的！”
“对对！”小李说。
然而在一旁开车的阿伟却始终没有答话。
车子开上了沿海高速。海浪在潮汐力的作用下翻滚着，卷集着，拍在岸上，只是溅起一堆雪花。
小张和小李都不说话了。除了车轮摩擦地面的声音和阿伟挂在车上的福字下面小铃铛时不时发出的“铃铃”的声音外，世界再一次安静了。
小张和小李睡着了。时不时有几束烟花升到空中。福字挂坠在挡风玻璃前摇曳。
阿伟点上一支烟，打开了车窗，海水清新的气息圈进车内，海浪声不绝于耳。
坐前排的小李打起了鼾，和皇帝坐一起的小张睡得太熟，竟靠在了皇帝身上。
一支烟已燃尽，车窗被重新关上。
“皇……皇上同志，这么叫没问题吧？今天可算开开眼了哈！见着这多新鲜玩意儿。我奏想着吧，你说，现在这日子和你们那会比起来，哪个会好一些呢？”
皇帝一时语塞，竟不知如何回答。
阿伟接着说：“现在这日子好是好，人都往天上跑，想干啥科技就给你解决了。就说这……9G网吧，按个按钮人模样就出来了，不用费劲扒拉的想再跑过去看谁，现在你想谁就能见谁！可我寻思着，是不是也有再也见不着面的人啊。
“就前两天，腊月二十六，就大寒内天，我老母得这木星来的损色病毒，然后一口气没挺过去，人就没了。奏从那一刻起，这世界上，甭管有多少个平行宇宙，扯什么这理论那理论的，我现在奏一人了。
“我是个普通人，从小跟我老母长大的。看着她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去了，心里也不大好受的。你说这大过年的，整这一出，生离死别的。真应了那句‘几家欢喜几家愁’。
“我这家算回不去了，那干脆就别回了，我也没那个心思。前几天多少人写请战书，抗争在病毒第一线。我大笔一挥，写！我寻思着我奏会开车了，那干脆我就出来拉人吧，拉人不收钱，免费的，值当做贡献了。
“我奏盼着那，盼着能快点把内损色病毒给灭了，灭了也能让大伙过个好年，也解我心头这口气！过年不是个好事吗，咱好事别让病毒这小东西给搅黄喽！是不是啊……”
阿伟又点上一支烟，车窗又一次被打开，海风又一次卷进来，海浪声又一次响起来。
福字铃铛“铃铃铃”地响。
烟抽完了，车窗被关上。
半晌无语。
一束烟花升上了天空，“啪”地一声绽开了。
“呜呼！”这是皇帝说话了。
“死生亦大矣，岂不痛哉！今日听君此言，寡人痛心也甚矣！夫天地万物，盈虚有数，况修短随化，终期于尽！然今天下遭难，百姓受苦，寡人虽不闻此时代之治理，然九州同命，天下一家！今见此状，寡人于心亦有愧矣！寡人尝行范文正公之言，‘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然寡人寻其真理而不得，每每夜不能寐，皆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
“今天下百姓乃遭病毒之苦，寡人虽不能助之，然从今往后，寡人每日心中默念平安千遍，如此而不能感天动地者，世所未尝有也！”
皇帝这话极慷慨激昂，阿伟听得一知半解，但却喝彩道：“皇上同志，有你这句话，准行！”
（四）相聚就要举起杯
陈博士的书桌上堆满了书，只留出很小的一块空地放了一台“鸭广梨book pro”笔记本电脑。不大的厅里放着一台早已落伍的8k液晶电视和一张大白板，白板上用红色记号笔画了个大大的“福”字，周围写满了各种公式。写过的草稿堆了一地，使得厅更小了。
陈博士就在这一堆书里，他正查着历史上对天文星象的记载。
陈博士对这个课题的深入探索源于一场梦。梦中，他看见古时的红墙黄瓦，他也看见天空上三十颗星星拼出一个巨大的“福”字。醒来后，那“福”字便刻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了。
自此，陈博士像发了疯似的研究，没日没夜，每一分钟对于他来说都是极其宝贵的。晚上，他经常失眠，即使睡着了，他也仿佛在梦中寻找答案。
窗外烟花盛开，照在陈博士的公寓小窗上，泛出独特的光圈。陈博士摘下眼镜，靠在椅背上，本打算歇一小会儿，但一闭眼就睡着了。连着三夜不合眼，他太累了。
与此同时，陈伟的车稳稳地停在了陈博士家楼下。
这个沿海小城镇还挺热闹，烟花和鞭炮应接不暇。在这数九寒冬，车上的四个人第一次感到了一丝温暖的气息。
小张和小李护送皇帝上楼，陈伟留在车上。这小楼虽不高，但有很多户。有的人家门上贴满了福字吊钱，好像故意营造出一种温暖的气氛。然而有的门上却空无一物，人们打旁边走过，也自然就明白了。
皇帝走在半开放式的走廊上，左边一户户或有或无的福字从身旁掠过，右边一朵朵烟花在空中盛开。刹那间，他感觉这里不是走廊，这分明是人生的十字路口！或悲或喜，或离或合，或死或生，或去或来，在这一刻，在宇宙的这一隅，正在被完美地演绎着！
过年，从一项驱赶年兽的活动，演变成阖家团圆的幸福时刻。人们从宇宙间四面八方赶回家，为的就是在这除夕之夜，弥补过去一年不能陪在亲人身边的遗憾。
人们发明出了折叠时空进行时间旅行的机器，人们绞尽脑汁要把物体加速到光速，然而事实是，过去的人却并未拥有当前时空的记忆。亲眼所见，却恍若隔世。
烟花一朵朵地在空中绽开，爆竹一声声地炸开，福字一幅幅地挂在门上。团聚，这才是过年真正的含义！过年就是超距作用的纽带，连接了人心所想，心中所念。亲人之间的定义变得模糊起来，虽远在天边，却似近在眼前。一盘冒着热气的饺子端上桌，亲朋好友一齐举杯，新的春天才会更有意义。
穿过长长的走廊，皇帝最后停在了一扇门前。门上横七竖八贴了很多门神、福字，上下联也贴反了，然而这一片混乱的红色，却带给人无比的亲切。小张按响了门铃。
陈博士从一阵门铃声中惊醒。他赶忙戴上眼镜，小跑着去开门。小张、小李和一个穿着古代帝王装束的人站在门口。陈博士赶忙请进三人，但小张和小李连连推辞，陈博士也不好挽留。拜了年之后，小张和小李便走了，不大的小屋里只剩下了陈博士和皇帝。
气氛突然变得蕉灼了起来。
“想必您就是皇上同志吧！”陈博士先开口了。
皇帝向陈博士行了个礼：“正是寡人。”
“快请坐！”陈博士把皇帝请上座，同时自己忙活开了。
发面、揉面、擀面，嘿！你看这个面……洗菜、剁馅、和馅。一个个扁圆的饺子被捏出来。锅里的水沸腾了，水蒸气从窗户飘出去，融入了火药味里。
房间内被烟花照得一闪一闪。皇帝平生第一次见到如此过年的景象。
饺子下了锅，咕噜咕噜冒出不少水泡。
“打开电视！”陈博士在厨房喊了一声。
皇帝面前的电视亮了起来，电视上正播着鼠年春节联欢晚会。
陈博士在电视前支起一张小桌子，转身回到厨房，用笊篱捞出了热腾腾的饺子。两瓶啤酒，两个碗，两双筷子。陈博士和皇帝面对面坐下。
皇帝忽然起身，向陈博士作了个揖，道：“寡人唐突至此，博士多有劳烦，今却无甚报答，不知如何感激矣！”
陈博士一摆手，笑着说：“皇上同志，别客气，过年了嘛，越热闹越好！”说着抄起一瓶啤酒，摆出干杯的架势，“过年了，酒可少不了！来，喝！”
“博士，此乃何物？”皇帝拿着玻璃酒瓶发呆。
陈博士瞪大了双眼，半个身子向前探去，故作神秘地说：“此乃琼浆玉液也！”
“琼浆玉液？哈哈哈哈哈哈哈……”皇帝开怀大笑起来，陈博士也开怀大笑起来。
这笑声混合着玻璃瓶清脆的碰撞声、烟花划过空气的鸣叫和沉闷的爆炸声，给新年平添了一份喜庆祥和的氛围。在这一刻，人们放下包袱，抛弃烦恼，为的是以全新的面孔，迎接春天的来到。
这是皇帝第一次尝到这无与伦比的人间美味。皇帝深深地陶醉了。陈博士的“鸭广梨”响了两声，他便道了声“失陪”去屋里查看。厅里只剩下皇帝和亮着的电视，电视上正播着防病毒公益广告：
●减少出行，不去人流密集场所
●出行时佩戴口罩
●咳嗽或打喷嚏时用手肘掩住口鼻
●有发热症状，及时就诊
●不信谣，不传谣
……
陈博士拿着“鸭广梨”出来了，回席继续喝酒。皇帝道：“博士可有要事在身？”
“不算什么要事，就是瞎研究”陈博士说。
陈博士指了指白板上那个大号红色“福”字，对皇帝说：“有一天晚上做梦梦见它了，不知怎么的，就挥之不去了，总想研究出什么结果出来。没成想这里面玄机还挺多，这么长时间也没研究出什么结果。这间小屋租期早到了，房主催了好久让我搬家，最后期限就定在元宵节。看来这年是过不踏实了……”
“不过这福可不是一般的福”陈博士话锋一转，故作神秘地说，“这福可是用星星拼的！”
听到这，皇帝浑身冒出了一层冷汗，手里的筷子一滑，掉到了地上。
陈博士一愣，心想我很吓人吗……
陈博士干脆也放下碗筷，快步走到白板前，用记号笔在福字右上的一横上点了三个点。又走到餐桌前，从锅里抽出来盛饺子的笊篱，在面前挥舞。饺子汤顺着陈博士胳膊流进袖口，他却和没事人一样。
陈博士指着笊篱前面的网，对皇帝说：“这个笊篱就好比是北斗七星，前面这个网就代表北斗七星中除去勺柄的三颗星，”陈博士指着笊篱网上三个较大的破洞，“分别是大熊座α、β、γ。”
说着，陈博士一手握住笊篱网，一手握住笊篱把，使劲一掰，笊篱网脱落下来。陈博士把笊篱把扔到一边，把笊篱网水平着横放过来，贴近刚刚画好的横线。笊篱网三个破洞正好对应横线上的三个点。
“大熊座失去的三颗恒星，”陈博士故意压低了语调，“它们就在这里！”
陈博士伸手从桌上抄起一根筷子，从左到右依次指着三个破洞说：
“大熊座γ，也就是天機。”他指着第一个洞。
“大熊座β，也就是天璇。”他指着第二个洞。
“大熊座α，也就是天樞。”他指着第三个洞。
笊篱网还在不停往下滴，但此时滴下的不是饺子汤，而是一颗颗流星。
忽然陈博士打了一下响指。房间里的灯“唰”地全灭了，能亮的东西也全灭了，能响的东西不再出音。窗外的烟花格外耀眼，接踵而至的爆炸声像是在敲鼓。
房顶上一个探头一样的东西伸出来，几乎又是在一瞬间，整个房间被星空的全息影像充满。
陈博士的右手做了一个“收”的动作，天空中瞬间少了很多个亮点。陈博士大手一挥，星空以令人目眩的速度旋转起来。
“定！”陈博士左手突然握拳，星空霎时停止旋转。一束烟花在窗外不远处炸开，发出轰响。
陈博士右手用筷子在小熊座和大熊座之间的天区划出了一小片区域，这片区域开始被放大。大约放大到恒星有乒乓球大小，画面再一次趋于静止。
“皇上同志，可看好了别眨眼！”陈博士高高地抬起了右手，手上的筷子像根指挥棒，他整个人仿佛在指挥一场宇宙交响曲。
窗外的烟火一闪一闪的，就好像这满屋的星辰，一闪一闪的。
指挥棒落下。
宇宙奏响了第一个音符。
空无一物的虚空中间，突然冒出一个极亮的小亮点。小亮点仿佛在不断裹挟周围的物质变大，周围形成了一圈旋转的物质云。然而周围的恒星却丝毫不受影响。随着物质云越转越大，角频率越来越快，光也越来越强。开始有高能粒子向外高速散射，其拥有的速度已接近亚光速。在保持一段时间平稳旋转后，几乎在半秒钟之内，小亮点极速变大，其大小迅速变为正常恒星大小。由于恒星是从高维迅速低维展开的，其体积由几乎为零在极短时间内迅速增大，恒星的外层等离子体物质体积扩张较快，而恒星内核体积扩张较慢，导致恒星外层物质大量溢出，离心力大于内核引力，大量光和热向宇宙空间扩散，导致恒星相比之下闪耀非凡。
正当周围处于正常位置的恒星要被新出现的恒星引力改变原有轨道时，第二个亮点也扩展成正常恒星大小，两个星球互相影响，互相干涉，降低了每个星球发生位移的加速度大小。此时第三颗恒星、第四颗恒星……如此，在相对狭小的一块三维宇宙空间中，三十颗恒星相继展开。至此，一个由三十颗恒星组成的“福”字动态平衡体系组成了。宇宙交响曲第一章画上了休止符。
一幅巨大的“福”字摆在皇帝和陈博士面前。窗外闪烁的焰火照亮了它。玉皇大帝下凡了。
炮声阵阵，烟花绚烂。
皇帝看得呆了。
是啊！过年了！春天要来了！快打开心扉，迎春纳福了！
屋内静极了，屋外热闹极了。
一行泪水从皇帝眼角滑落。
陈博士放下筷子，从厨房里搬出一整箱啤酒，摆在桌子下面。他伸手抽出两瓶，“呲”地一声，啤酒花溢了出来。陈博士把啤酒递给皇帝，皇帝接过啤酒，手臂缓缓地抬起。
此时陈博士扬起脖子已一口气干掉了一整瓶啤酒。再看皇帝，瓶口递到颤抖的嘴边足足5秒。最终，皇帝举起啤酒瓶，一饮而尽。
然而喝得还是太快了，一不小心呛着了。皇帝只觉胃中翻江倒海，陈博士见状赶忙扶他进卫生间……
皇帝瘫在沙发上，感觉舒服多了。陈博士看着他的样子感觉很好笑，又很可怜。
皇帝忽然一挺身，从沙发上坐直了，两只眼呆呆地不知盯着什么看。陈博士注意到了，顺着他的视线，他找到了皇帝发呆的原因。
原来规规整整的“福”字，只过了这么短的时间，已经七扭八歪，甚至有几颗恒星在向另外的恒星加速靠近，拖出长长的像彗尾一样的恒星物质。其他的恒星也都散乱地运动着，仿佛是放在水面上做布朗运动的花粉。
陈博士一个响指吓了皇帝一跳。眼前散乱的“福”字瞬间消失了，在那个位置上出现了许多其他的天体。
皇帝一脸迷惑地看着陈博士。陈博士不慌不忙，从桌上拿起刚刚吃饭用的碗，从锅里舀了多半碗饺子汤，高高地抬在空中。
“这是一碗汤，碗里是无数的水分子，他们被囚禁在碗里。”
陈博士把碗高高地移到一块空地上方。谁也没料想到，陈博士竟然撒开了手。一碗饺子汤连汤带碗与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不大的厅里几乎全是饺子汤和碎瓷片。
皇帝万分惊讶，道：“博士这是为何？”
陈博士笑了笑，他指着地上的碎瓷片和“饺子汤”对皇帝说：“万事万物都要遵循熵增加定律。”
“比如说这团水，刚刚它的混乱度比较低，现在它的混乱度可很高，”陈博士转了个身，“我们可以从高处把瓷碗摔碎，却不能指望着瓷片给爷爬回去变成瓷碗。”
“宇宙也是一样。”说这话时陈博士眼睛瞪得大大的。
“这个‘福’字，总是朝着变乱的方向发展。随着时间的不断积累，只会越来越乱，直到分崩离析。”
现在的星空投影开始进度回溯，一个个恒星正加速着向中间并拢，其中还有一颗黑洞，在高速旋转下解散出三个巨大的恒星。最终，那个“福”字又出现了。
在陈博士关上投影前，他最后调出了现在的星空投影。他指着那个黑洞对皇帝说：“北斗的那三颗恒星，这是它们的宿命了。”
皇帝刚想要说什么，投影消失了，屋子里又亮起来了，电视又闹起来了。窗外的烟花爆竹越来越响，电视里倒计时牌还剩最后五分钟，此时甚至听见了邻居欢呼碰杯的声音。
陈博士撬开了箱子里的最后一瓶啤酒，吨吨吨灌下了肚。他觉得自己有点喝高了，但是却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窗外烟花一朵连着一朵。
陈博士与皇帝并肩坐下，陈博士甚至把一只胳膊搭在皇帝肩上。然而有什么东西硌了他一下，他摸出来一看，是皇帝刚刚不小心从衣兜滑出来的那块停表。皇帝一脸惊奇，一摸衣兜，果然没了。
“都怪寡人粗心……”
陈博士望着那块表，看着重影从一个变四个再变一个。他憨憨地问了句：“皇上同志，你——你赶时间吧？”
皇帝还没来及说话呢，陈博士便晃晃悠悠地站起来，挥手的时候差点摔倒，大着舌头说：“皇上——同志，咱——后会有期，慢走——不送！”然后一头倒在一张行军床里了。
陈博士迷迷糊糊的意识中，他仿佛听到电视里主持人和全场观众齐声倒数，然后齐声欢呼，然后窗户外面震撼天地的烟花爆竹声，亮如白昼的花火，和白板上那个用笔画出来的福字……
（五）繁华落幕，继往开来
闹表响了。
陈博士一个激灵猛然醒来。酒劲一下子冲上头脑，胃里开启滚筒模式。陈博士跌跌撞撞进了卫生间，好一通整理，酒已醒了大半。
陈博士走到厅里，发现窗户外面天还黑着，又看了眼表，是五点零八分。厅里的灯还亮着，电视开始第一轮重播春节联欢晚会。
陈博士坐在沙发上，回忆昨晚发生了什么。忽然他猛地站起来：皇帝不见了！
书房、厨房、走廊，甚至连楼顶露天平台他都找过了。没有。他颓废地坐下，呆呆地望着白板上那个福字。窗外烟花零零散散地响上两三声，然后黎明前的夜又静下去。
忽然，他发现白板上字好像多了许多。他凑近看，在他写的每行公式之间的夹缝里，皇帝写下了他的亲笔留言：
年月日
寡人身处异境而未遭险衅，承蒙陈博士之不弃，盛情相待。寡人本孤陋寡闻，然陈博士以天文经算之学授之于吾，为寡人解神福之谜，寡人一一记挂于心。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然寡人身处异乡，无甚回报，吾心之有愧也甚矣，今独以无尽感激报以博士，书此涕零。
诸不具陈。谨申微意。 情长纸短，不尽依依。 言不尽思，再祈珍重。
谨启 陈博士
陈博士看了“信”，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昨日的事他回忆起了一些。
他醒来时身上的被子显然是皇帝给他盖的，昨天摔碎的瓷碗和折断的笊篱显然是皇帝收拾的，锅碗瓢盆显然是皇帝收好的。这些字，显然是皇帝写的。
唯独电灯和电视还亮着，只因皇帝不懂如何关掉它们。
然后，皇帝按下了停表按钮。
现在，陈博士呆呆地站在客厅里。
电视里在播小品，窗外响了几声鞭炮。
第二声闹表响起了，时间指向五点三十分。
陈博士进卫生间，好好地洗了个澡，又从衣柜里找出几件体面的衣服换好，眼镜被擦的锃亮。毕竟新的一年了。
拿好三脚架和望远镜，陈博士爬上了楼顶。他开始工作了，他要等的是六点零八分左右掠过地球的流星雨。
他知道，此时此刻，数百万医生、武警和热爱工作的人们还从未离开过岗位一刻，他们甚至没有时间给老婆孩子去个电话。他也知道，此时此刻，数百万运输工人，包括陈伟，已经走在了路上。他更知道，辛勤的劳动人民心中的责任感和使命感是以牺牲小我为代价换来的。感谢逆流而上的勇士们，这个年，他们过得不平凡！
陈博士知道，新的一年开始了，新的希望起头了，工作，还是要继续搞好……
（六）初一了，出门拜年
皇帝醒来时感觉自己浑身经络通畅，尾椎骨的痛感也消失了。皇帝发现自己躺在一间宽敞的屋里，屋里只有一张床，摆在正中间，显得空荡荡的。屋子很亮，好像地板墙壁天花板都会发出柔光。
“很正常。”皇帝自言自语。皇帝现在看见这些早见怪不怪了。
于是皇帝站起身，整了整龙袍，想找个门出去。然而四周全是光滑的会发光的墙，皇帝连个门缝都没找到。皇帝索性拿手拍了一下墙，那墙在皇帝的手接触到的一瞬间向四周扩开，中间露出一个大门洞。皇帝由于惯性，差点朝前摔出去。
眼前出现了更大的空间，正前方几乎一整面都是透明的。皇帝发现这里好像不在地面上，因为外面是全黑一片，外面闪闪的星光仿佛也在移动。透明幕墙前站着一个人，他前面摆着一个好像日晷一样的东西，在整个空间里显得格格不入。
那个人听到了动静，转过身来，面带笑容地说：“皇上同志，你醒了！”皇帝看那人不是外人，正是司机陈伟！
皇帝上前施礼，问：“阿伟近来可算安好？”
阿伟笑着回礼，说：“好着呢！”接着说，“皇上同志和陈博士处的还好吧？那人挺怪的，不过学问是真多。”
皇帝有些惊讶，阿伟看出来了。阿伟笑了笑，说：“皇上同志，其实是陈博士把你找来的，那天给您上供的使者，其实是小张。”
阿伟接着说：“陈博士从除夕那天之后，像变了个人一样。大年初五那天，他的关于天体物理的论文发表了，然后全世界都看到了那个‘福’字，然后轰动了学术界。费米悖论带给人的困扰被彻底清除了，人类更加坚定了信心，科学技术开始呈井喷状发展。
“人类开启了名叫‘福纪元’的美好时期，并直到今天。能够通过高维折叠空间进行高效率运输的恒星际飞船被造出来，人类开始走向星辰大海。”阿伟忽然微微一笑，“顺便提一句，我现在不在地球上开车了，现在在宇宙里开车。我是舰长。”
阿伟按了一下面前的日晷表盘，一个投影出的“福”又出现了。不过这次不是星星，这次是个飞船模样的东西。
阿伟接着说：“咱们现在正在‘大寒’号上，是级别最低的一艘恒星级飞船了，驱动方式还停留在正反物质湮灭产生能量。这飞船顶多能加速到光速的三分之一，所以还是挺慢的。
“咱们这次是去给在M93星云里的一颗类地行星拜年去的，”阿伟解释说，“自从人们得知‘福’是宇宙送给人类的礼物之后，人类就开始出征宇宙，去寻找‘福’的来源，我们管它叫‘拜年行动’。目前已经探明的‘亲戚’一共有一百五十六个，都是各种各样不同的文明。咱们这次要‘串门’的‘亲戚’算是温和的，对人类没啥敌意。”
阿伟忽然眯眼笑着说：“每个‘亲戚’都不一样，就像各家有各家的活法，有时你看着费解，觉得他们可笑，殊不知他们也在看着你，觉得你很可笑。”
窗外偶尔会有恒星闪着蓝光突然变大，然后拖着红光消失。
皇帝望着星辰大海，陷入了沉思。
阿伟突然说：“皇上同志，你猜得到我多大了吗？”皇帝道：“不知。”阿伟说：“细细一想，刚才的一分钟结束时，我整整两万一千岁。”
皇帝一脸震惊。
阿伟接着说：“那年木星的病毒把我老母带走了，说实话心里确实挺难受。不过后来病毒被攻克了，日子又一如既往了。自打第一艘宇宙飞船造出来，我就去当操作工。我实在太不想在地球上待着了。后来打拼出一点积蓄，买了这艘‘大寒’，就好像能天天陪着我老母，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这飞船虽然速度不快，可至少也有三分之一的光速了，相对论效应还是挺明显的，所以人搁地球上老得快，在外面飞着反倒年轻了。”阿伟又笑了笑，“陈博士现在在‘庚子’空间折叠编队执行任务，那速度，杠杠的。等咱送完这一单，就回地球，和陈博士好好唠唠嗑！”
陈伟扳动日晷上的控制杆，表盘上发出淡淡的蓝光。可以说这个日晷完全不是用来测日影的，而可以称作一个中央控制系统。
巨大福字形状的“大寒”开始减速了。窗外恒星掠过的速度变慢，蓝移也减弱了许多。
福字正面的反推发动机全功率运行起来，舱内明显能感到在振动。如果这时候从外面看，福字表面金灿灿的，象征着财源广进。
视野里一个灰蓝色的星球出现了。
这个星球乍一看和地球很像，只不过灰绿色的大陆占主要面积，海洋占少数面积。不过最大的不同，是星球表面向宇宙空间张开的一巨大的“大锅盖”，几乎占据了大陆这一面的六分之一面积。即使从宇宙中看，也同样能感受到它的巨大。
“之前来‘串门’的时候，发现这个星球的生物极度热衷于交流和表达，他们的科技都指向了信息工业，其他方面的进展几乎为零。没有系统的基础科学导致他们的信息技术发展也停滞不前。于是地球那边就派我过来给他们造了个天线。现在他们活得可熨帖了。你瞅，这不整个一话唠文明吗！”
陈伟自己没忍住，笑了出来。皇帝倒没觉得这有多好笑。
飞船几乎静止在大天线斜上方了。陈伟右手一挥，打开了电磁扫描仪。
近地面的图像出现了。皇帝看到了一个个“话唠”的形象，他们长着和人差不多的身体，不过头的位置被一个小电视代替了。他们都在奔跑着，然后跑到某个特定的位置就不动了，抬起头目不转睛地盯着福字形状的“大寒”看。
“怪哉！何其为？”皇帝问。
“说来你肯定都不信，”阿伟说，“他们这是在扫福卡呢！”
阿伟指着一个小电视屏幕说：“看那个，他扫出了友善福。”又指着两个面对面的说：“这俩一个扫出了万能福，正分享呢。”忽然阿伟惊呼：“那老哥已经集五福了！”
自然，皇帝一脸懵逼。
“再等个五分钟，等他们扫完了，咱的‘串门’任务也该结束了。”阿伟说着调出一张星图，“离咱最近有个空间调度站，咱有工资了不怕，去那搭个太阳系直达，还能节省些时间。”
于是阿伟和皇帝等了五分钟。地面上的小人们都不再抬头了，继而开始面面相觑，分享福卡。
“走喽，回家喽！”阿伟说。
飞船掉了个头，正反物质湮灭引擎全功率运转起来。
（七）朋友，好久不见！
熟悉的沿海小城镇，熟悉的小楼，熟悉的走廊，熟悉的胡乱贴满红色的大门……
只不过这一切都太陈旧了。
沿海小城镇成为了太空电梯地面起点，周围盖起了高楼大厦，使得其迅速现代化起来；小楼因太过陈旧已经过五次维修，终于决定要拆除，但楼内居民大多生活条件拮据，有不少成了“钉子户”，导致工期一拖再拖；陈博士门上的吊钱门神福字又多了不少，重重叠叠好多层。
这就是全部崭新的亚子了。
皇帝和陈伟站在门口。
皇帝敲了敲门。
……
门开了。
一位西装革履飒爽英姿的陈博士出现在皇帝和陈伟面前。
“快请进！”陈博士让进了皇帝和陈伟。
“陈博士，”陈伟先发话了，“给您拜年了！”
“多日不见，”皇帝也发话了，“博士可安好乎？”
陈博士一手握着皇帝的手，一手握着陈伟的手。
“好，好！”陈博士说，“新年都来了，还有什么不好的吗？”
两行热泪从陈博士面颊滚落。皇帝和陈伟也流下热泪。
一束烟花在窗外偶然绽放，接着又响起了鞭炮声。
过年，就这样，在大江南北上演着。
四面八方的返程客流汇入巨大的宇宙春运浪潮，方位坐标锁定在一处——家的方向。辛劳一年的人们开足马力，用无限接近光速奔向故乡——最熟悉的地方，那个他们已扎下根的地方。
团聚，人心中最朴实无华的愿望。家的力场实在太强大，无论身处何处，人们都能感应出故乡的召唤。于是乎，过年，便给了人们绝佳的机会。
相逢，擦肩，走远。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人们终于发现光速无法超越，而时间亦无法倒流。唯一给予我们希望的是春天。人们盼着春天快快来到，于是，人们盼啊盼，盼过了一年又一年，春天还是那个春天，然而岁月已不再是那个岁月了。
人们恐惧，恐惧年兽夺走他们的生命。人们又企盼，企盼春天的到来。于是，人们把内心写成一个个福字，装在四四方方的红色里，再张贴出去，希望吓走年兽，更希望心里话能够被看到。
这，便是过年。
（八）上天言好事，回宫降吉祥
皇帝隐隐约约听到大太监和众爱卿在他耳边一遍遍呼唤“皇上”。
皇帝睁开眼，发现自己单膝跪在龙椅下面，双手撑着地，正喘着粗气。周围围过来一圈侍卫，谁都想上去扶，却谁也不敢，只是在原地彳亍。
皇帝摆摆手，一圈人散开了。皇帝另一只手一撑地，成功站了起来。大太监靠过来，轻声地说了句：“皇上……”
皇帝径直向殿门走去。后面大太监赶忙跟上，有几个侍卫也想跟过去，大太监回头摆出一脸怒相，几个侍卫纷纷吓退了。
皇帝走出大殿，来到汉白玉石台阶上。正月的阳光洒在身上，让人感觉不到一丝寒意。
皇宫内到处贴满了福字，房檐上挂满了灯笼，一派过年的喜庆气氛。
皇帝握紧右拳，才刚刚发现停表已经消失了。他扭头问旁边的大太监：“适才可有一西域使者来访？”
大太监摇头像拨浪鼓。大太监还没等皇帝说话便说：“皇上啊皇上，可吓死臣了。刚刚真是危险，皇上您在宝座上，突然被鬼附上身了，直挺挺就站起来了。还没等我们上前护驾，您使劲一蹬地，摇摇晃晃就摔在地上了。我们这才围过来，把鬼给吓跑了，吾皇万岁便又回来了！”然后小声地自言自语，“可真奇怪，大白天的闹鬼……”
皇帝大手一挥，吓得大太监立马下跪，哭喊着：“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起来，”皇帝说。
“谢主隆恩！”大太监爬起来。
皇帝望着他的江山，望着他的百姓，语重心长地说：
“大开宫门，迎春纳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