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学——现代性三篇之二
初稿21.12.12,二稿21.12.17,这是三稿。。为什么呢?因为二稿普遍反应还是看不懂,,啊!!!(土拨鼠状)
请回顾上一篇,记住“什么是语言”,然后我简单介绍一下接下来要说的内容。这一篇说,科学是“现代”认识和改造世界的语言,数学是科学的语言;下一篇说,这两点对于身处现代的人而言是“鱼不知水”。
【数量化 公式化 程序化】
科学世界观首先要求数量化,怎么理解这种世界观的数呢?比如经典的一维的数轴:
数轴是无所不包的,任意一个实数总能在数轴上找到一个位置;
数轴是绝对均匀的,它本身就是标杆,是一个标准;
数轴是绵密连续的,任意两个数之间一定还有其他数,不会发生断裂。
这种必然可以被数所描述的、各向同性的、连续绵密的数学空间,在很多姑且称之为“科学爱好者”的人看来就是我们生活的现实空间,或者说二者必然可以一一对应。然而,数学史实际上是不断向现实妥协的历史,承认无理数、承认虚数……当下这个历史阶段,大约是模糊数学以及费根鲍姆常数(混沌常数)?“几根头发才算秃顶”这种“前科学”问题是在是让人头秃啊~走着瞧,原教旨迟早妥协。令人啼笑皆非的是,在“万物皆数”的观念下,这种妥协并非承认“万物皆数有其局限性”,而是在说“原来还有我们没能发现的数”。
数量化之后是公式化,公式化之后是程序化,三者分别是对实体的标准化、对实体间关系的标准化、对演化过程的标准化。这之后,可编程、可计算,这种往往指用超级计算机计算代表着可量化评价标准下的先进和高效。真的先进吗?真的高效吗?这种价值判断永远取决于如何定义,而一切定义都与世界观有关。不过,无论怎么说,标准化确实可靠多了。标准化意味着可重复的,这意味着在变化中找到了不变量,这种“不变”,让人心理上终于放心下来。举个例子,在不同地方用同样价钱吃到同样口味的肯德基麦当劳,对出门在外面对各种不确定的人,实在是一种安慰。不要小看这个“安慰”,这是科学世界观成立的重要心理基础。
说白了,科学世界观无非是用一种姑且称之为“数学语言”的操作系统在感知和调整这个世界。作为一种语言,他一定是非常片面的,暴力地把很多他无法感知的真实斥之为“噪音”,直接给屏蔽了。但是,由于大多数人已经习惯了这种操作系统,习惯到了鱼不知水的地步,想知道他屏蔽了什么,其实是很难的。
【科学世界观不可能彻底】
数量化是不可能彻底的。目前大家还是承认实验是科学的,所谓“科学实验”,这可好极了。我也有很多朋友和同学是做实验的,交流的时候会不经意提到一个现象:有的实验交给特定的人做能做出来,交给其他人就做不出来,哪怕在在旁边盯着学、让人手把手教都做不出来;经过一两个月的反复操作,有些人突然“悟了”,也能稳定地每次都做出来了,但是怎么也说不清怎么就做出来了。一定要说的话,振荡试管的时候,上下振荡和左右振荡有没有差别?所谓的“室温”是南京此刻的6 ℃还是25 ℃?20 mL的试剂一次加入和分两次加入有没有差别?一个正常的实验科学家,会因为自己恰好只有10 mL的量筒,就记录“分两次加入”吗?事实上,这些不过是举例,细节是无穷无尽的;而人的时间精力有限,只能尽可能去记录自认为重要的细节,而将多得多的其他细节当作“噪音”无视。
公式化也是不可能彻底的。我是做理论计算化学的,平时要做大量的学习报告。为什么呢?不是说公式推完了就真的懂了,就算自己相信别人也不会相信。于是,我们必须按照自己的理解把公式整理成PPT,讲给大家听,大家一起交流。尽管我们严禁“超出纸面的数学推理”,但是交流的过程中会有非常多超出公式的内容,老师和高年级同学可以通过这些交流来判断是真懂还是假懂。
以上种种,很像当年庄子编的“轮扁”的故事:能写下来的、说出来的都是糟粕,不过是辅助思考引子罢了,不是真实;真正上手去做,更加具体地去触摸,才能把真实给想象出来。
【科学与迷信】
我们一线的都很清楚,公式定理不是在各向同性的连续绵密的数学空间中发现的,往往是先拍脑袋想出一个想法,然后把想法规训为数学语言,再去实验验证:失败的就是猜错了,成功的那就广而告之(发文章)。数学语言不过是承载想法的工具,而非想法本身,而且在规训想法的过程中往往还把想法最精妙的部分给掩盖了。
说白了,所谓的科学理论无非就是有数量化的公式背书的理论,那些不可数量化的理论就很不幸地“不科学”了。(这里没有为那些已经被证明是错误的理论开脱的意思)而在这种话语霸权之下,“不科学”的后果是万劫不复。于是,就有很多人拼命想办法去做所谓“量化研究”(啊,不是量子化学研究!):想法对不对不重要,想法能有数量关系背书才是最重要的啊!这就是“以术代学”,还算是好的。温老有次说过,他曾经建议审查量化研究的技术报告:怎么抽样的、怎么统计的,是否可重复?这事儿最后不了了之了。讲个笑话,我们这儿还有拿这种计算发《德国应用化学》呢。。

那么,这种话语的极端优势地位是如何构建的呢?以我的个人的经历,中学物理教学扮演了极为重要的角色。他们会通过一系列的例子来塑造科学的神圣性,把科学和日常经验对立起来:看,你以为的是错的,算出来的才是对的!长期的这种宣传,会让人越来越不相信实践经验和直觉,越来越信任和依赖这种数量化的操作系统,逐渐将其神化。而一个共同体中的大多数人的共识本身,就具有神圣性。所以,尽管我只是说出了我所看到的,也不得不庆幸我只是一个蝼蚁罢了。
【后记】
有人说,计较得太仔细就没法做研究了。确实,我不得不承认人类通过数学语言描述和调整世界取得了语言难以描述的进步。学术共同体完成了“书同文”,意味着跨空间的交流、跨时间的传承得以可能,这是惊天地泣鬼神的,必须充分肯定学术语言的意义和价值。但是,“也要看到代价”。语言只是语言而已,不值得被神化。一种语言遮蔽了什么、摧毁了什么,同样值得我们去关注和反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