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局
“醒醒。” 朦胧间睁开眼,身上一阵刺痛,低头看看身上的囚服……不知这般伤痛还能活过几日。 “总管大人问话,带走。” 身旁走来两人将我架起,就着夜色前往那吃人的府邸。 一路拖拽,将伤口又扯开了些。 二人将我压至何立门前,突然卸力,我只觉双腿棉布似的,跪倒在石板上。 一双黑靴走至眼前,奋力抬头,何立站在黑夜里,看不清。 缓缓跪直: “大人。” 何立不答,只用折扇轻轻点在肩上的伤处。 压得我喘不过气。 “那金人……可是你杀?” 他明知是我。 “是。” “为何要杀?” 我本是受他之命,却不得不陪他演这一场。 “小的……受人指使” “哦?” 他挑眉,轻轻俯下身来,折扇压得更重, “何人指使?” 我心知他的政敌,此番计谋,正是用给他的。 “王统领。” 我的声音发抖,肩上的疼痛压得我直不起身。 他似是轻快,收回扇子,用帕子轻拭扇骨上的血迹。 “早知今日,当初宰相问话何必苦苦遮掩。” “遭一番罪,结果不是一样?” 他的声音在耳边回荡,我深知此番罪责难逃,却还是幻想他念旧情。 何立吩咐左右,将王统领压去宰相府,待人远去,低了声音: “办的不错,连宰相都骗过了。” 我抬头,却对不上他的眼, “我的命是大人给的,愿为大人局中一子。” “我已放出消息,张大一行人片刻就来,最后一场戏,不要让我失望。” 王统领只是第一步,张大与孙均是麻烦,他们也必须死。 何立要的,是绝对的保障。 身后一阵忙乱,我知是孙统领与张大,仍跪趴在地上,听着自己的心跳。 “此人说刺杀金人前一晚见过你,是与不是啊?” 何立在我印象中一直都是不急不慢,高坐棋局之外,运筹帷幄,玩弄人心。 孙统领抢到: “他前一晚一直同我在一起。” “哎——本官问的是他。” 折扇虚空点了点,张大否认。 “啧。” 我知他不满,这个结果并不是他想要的。 拖着身子转身,看向张大, “那日我与瑶琴姐姐闲聊,你可在场?” 听到了瑶琴的名字,张大神色有一瞬的慌乱,又藏入眼底。 “是,我在场。” 张大答。 何立笑笑,我接着说, “瑶琴姐姐被叫去侍奉那金人了,你可知?” “知道。” 张大沉不住气,我杀金人那晚,他分明就在窗外看着,瑶琴歌舞之时,我从席下冲出,瑶琴趁机用水袖遮了他的嘴,我拔出短刃,一刀毙命。 我再说下去,瑶琴就会暴露。 人有了软肋,就有了弱点。 孙均拔刀作势要砍我, “哎——孙统领莫不是想杀人灭口?” 我庆幸他救了我一命,却又想到是因为他的计划还未完成,何苦患得患失。 “我确实与这姑娘在那一晚见过面。” 张大松了口。 “见了面,那就是参与了杀人。” “至于孙统领,你说那晚与张大在一起,莫不是也参与了杀人?” 二人否认,何立瞥我一眼。 我伸出手指着张大, “明明是我们一起做的,你为何不认?” 抬手的角度很巧妙,正好是背对何立,而张大与孙均都看到了我袖中藏着的一截带血的白布——正是瑶琴那晚刺杀中无意划断的水袖,在黑夜中那样显眼。 张大欲求瑶琴无事,只能收走这个证据。 因为我身上伤痕太多,打眼也看不出来藏了东西,都与血混在一起。 何立开口, “既然二位都否认与此人合伙,那便——自证清白吧。” 我神色一紧,最后一步,能否成功全在此举。 何立拿出一把短刃——正是我的那把,放在桌上, “二位,请吧。” 孙均先上前一步,短刃插入腹中,伤痛被重新唤醒,拔出,鲜血涌出,我忍着痛呼,将袖中之物趁着蜷缩之时往出拽了一点。 “还剩五分活路。” 张大前来,接过短刃,蹲在我的面前,突然抱住我, “她很喜欢你,可她看错了人。” 他的声音很小,我知道她指的是瑶琴,还未等我反应,短刃从后背插入。 我好像听见了骨头碎裂的声音,痛得发抖,却还是敏锐的感知到袖子一松——还好,他入局了。 “张大这一刀巧妙,还剩三分活路。” 何立看向我,我几乎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一瞬间泄了气,伏在地上颤抖。 “二位已然自证清白,如若没有什么事就可以离开了。” 何立还是那轻快的语气,看也不看那流了一地的血,倒是血腥味惹得他以扇遮面。 二人一走,何立的局便是设好,这证物是我那晚故意割断留下的,何立自然知道,张大原想将瑶琴抛到局外,殊不知她早已成为最初的棋子。 此番报告宰相,二人必死无疑。 又二人将我抬到柴房,我已失了力气,奄奄一息地趴在草席上。 梦中似有何立的身影。 不知过了多久,柴房门打开,何立走进来,身后泛着微微的光亮……已经天亮了。 何立遮住了门口的光,把玩着他的诡刃。 “宰相让我处理你。” 已经知道结局,我没有动,也动不了,本就是吊着一口气活着。 “我们来变个戏法……” 我知道他那诡刃,生与死都是他来定,选什么都决定不了。 我想赌,赌他心存善意。 却深知,我为他办事,必定是要灭口的。 只能闭了眼,心中还存有一丝侥幸。 “或许他看我已没了威胁,念在过往相处的份上,留我一人在这里自生自灭。” 诡刃向着心脏插来,疼痛布满了全身的每一处神经。 刀尖锁住了。 早该知道,何立何等人也,表面温润儒雅,内里心狠手辣,幻想自己的死是否能换来他心中丝毫的波澜,终究是一厢情愿。 身体发冷,困倦的很。 再看一眼他吧。 他何时已经出了柴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