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凤动

十月的雍城，尚有些冷清，或许是因为北伐军刚刚克复了这座远江下游的重镇，空气里还有点淡淡的硝烟味，秋风打着卷把地上的梧桐叶刮开几步远，停在了青石板的边缘。这一切都笼罩在煤油灯昏黄的灯光里，连同朦胧的月光一样看不真切。

“命令各队宪兵，严格看管军纪，不许任何恶性事件发生。”一位身着藏青色军服的中校对面前的军官命令道。他坐着的地方，三个时辰前还是军阀骆平的市政厅。

军官望上去不过二十出头，相貌并不出众，剑眉下双瞳墨黑，约莫一米七五出头的身姿格外挺拔笔直。他的军装同样是北伐军的藏青色，肩上挂着上尉军衔。

顾沅敬了个军礼，便回身向自己的办公室走去，开始整理文件。

在这个俊杰辈出的年代，顾沅只是一朵时代浪潮里的浪花泛起的白沫，以上游成绩毕业于军校，分配到北伐军做了宪兵上尉，跟随大军解放了若干州镇，负责维持军队纪律。

过了半个时辰，他走出了宪兵队所在的小楼，喊了几个相熟的同僚，准备去吃些宵夜。

众人走进一家面馆，面馆里头已经打烊，门口支着两张桌子，穿着沾染酱油的白褂子的老板正在收拾。

“老板，还做生意吗？”顾沅问道，眼里带了点期待。

“是南边来的？快坐快坐，还有二十多个馄炖没卖出去，我下给你们！”老板看了一眼他们的军装，赶忙招呼着，往锅里下了馄炖。

半小时以后，几人付了账，扣好了因出汗敞开的风纪扣，走回驻地。

“再加把劲，大家加油！”

远远地听见在黑夜中略显嘈杂的吆喝声，众人走近看，只见一辆漆着“雍城商会”的卡车停在路边，几名工人正忙不迭地把一些大饼干粮装上车，连同好几箱药品，顾沅认出一箱是进口的“链霉素”，用来消炎的。

一个年轻女生正在一旁校对着清单，顾沅觉得有些面熟，却又没敢确认，再一看，心中猛然一颤，他认得那双灵动的眸，认得那双白皙的手，认得她洁净的面庞。

鬼使神差的，他走了上去，唤了声“林池予？”

是她，同窗三年的林池予，没想到毕业后，竟在雍城再别了。

林池予眼中也有惊喜，简单问候了几句，就看见顾沅开始帮忙搬动箱子，又问道：“这是做什么的？”她回道，“父亲让商会每天清晨前往前线运些干粮与药品支援，我就帮着清点。”

不知怎的，顾沅心里有些局促，匆匆道了句“我先走了，再见”便挥手离开了。他甚至没要与她约了再见。

晚风吹过，吹皱了一池秋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