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CEY×人形觉醒】艾希:提尔纳诺(第三章)
这是鄙人写的偏文艺的东西,目的是让双厨狂喜,尽量让语言通顺、让每段文字都有意义,有令人无语之处请轻喷
大家可以按看剧本的方式在脑内想象电影场景
ooc、私设新人物警告
日常催开服

伊迪斯晃了晃手腕,让手腕的皮肤短暂接触空气。
“还没到时间?”
“你的两个朋友还在等,而且都不像你这么多话。”
“我多话?你们的审讯室连块玻璃都没有,手铐还做成这种规格。三个小时,而且你们不付我工资。”
“他们付我工资。”坐在对面的警员按下了录音键,伊迪斯求情的话头被卡住,翻个白眼。
“你确实没有要补充的了吗,市民伊迪斯·丹尼奥?”
“没有,警官。我说了很多次,瑟斯顿小姐与我们相处三年,人前人后地做了许多好事。我保证她绝对没有反社会行为。”
“罗德兰(Lordland)是谁?”
“什……”
“我们了解到,古典改造人艾希与此人关系密切。”对方面无表情,“该改造人被观测到白天在方舟城内游荡长达三年之久,名为罗德兰的人和它的行为有什么关系?”
伊迪斯浑身颤抖,努力维持平静的声音。“我不知道,警官。”
“它对你们提过这个人或计划。它当时说了什么?”
“她没提过这个名字。警官。”
“这关系到方舟城的安全。我们希望你能分清楚重点,女士。”她按下按键。
“混蛋!”伊迪斯破口大骂,“你最好告诉我这是你的个人行为,否则后果你根本承担不起。你就这么对待你的朋友,用不讲感情的公事公办?”
“冷静点。我为我的称呼道歉,艾希的确比大部分军警更适合守护这座城市,但她是古典改造人,三十年前甚至不能被称为人的高改造度古典改造人。我们必须慎重考虑她的人性是否还存在。这是为了全人类,伊迪斯。方舟城对内的防控体系尚不完善,只能防得住拓瓦,防不住内鬼。”她两手按桌站起,“最后一句话是机密,战略级别的,在安妮露娜司令确定完成整套制度前别说出去。”
伊迪斯松开拳头,深呼吸,像困兽般左顾右盼,最后回来注视对方。“我能理解你,朋友,等到你把那套该死的官腔改了我就能理解你了。给你个人一条忠告,即使我们也不敢向艾希追问罗德兰的事。他是个不知男女的人,而调查他的结果就是你们全军覆没。”
警员掂量着话的分量。她不是该承担可能的重大伤亡后果的人,即使伤亡情况只发生在她自己身上。“罗德兰是一个人?”“是一个你惹不起的人,三等兵格蕾丝·亚利桑那。如果我现在能站起来,我就会扯住你的衣领阻止你。”伊迪斯又晃晃手铐,摊开双手。
格蕾丝低头看终端,敲了几个字,回身按下录音键,随后掏出钥匙。“时间到了,市民,感谢你的配合。请到前面右转的窗口拿你的东西。”她先用终端靠近手铐,再按提示插进钥匙,左拧九十度,右拧一百八十度,拔出钥匙,手铐弹开了。
“再见,警官。”伊迪斯使眼色,没有立刻离开。等对方按下按钮,她再次开口:“相信我,格蕾丝,你不会想单独面对罗德兰的。就此打住,再调查下去对你不利。”
“真的不能给我更多信息了?”格蕾丝不死心地追问。
“除非你想会会死寂那种级别的人,否则就等奥斯特里克给你收尸吧。”伊迪斯冲她呲牙,甩手走出了纯白的审讯室,穿过长长的遍布纳米摄像头的走廊,来到由防灾级钢化玻璃隔开的窗口,拿了她的包。
丽芙已经在警局门口等她了。“当无国界老好人的优势就是每次进去后都比我先出来。还是老熟人?”“罗兰·卡斯特,带着轻飘飘的不正经模样。你呢?”“格蕾丝。不知道是从哪里得到了消息,她想单独调查罗德兰。”“你让她放手去干?”“我让她好自为之。”
两人沉默。丽芙掏出一个笔记本,哗啦啦翻着,在某页打了个叉,外加一个新数字。
“政策朝令夕改,简直像乌托邦世界。”“比乌托邦还是要好很多的。认真了解名词含义再拿出来应用。”“我看不出好在哪里。”“伊迪斯。”“我知道,我现在就闭嘴。”
她们又陷入沉默。眼前的巨大屏幕占去了楼房的整栋外墙,正在播放讲解新型毒品的危害的宣传片。宣传片已经换了几代,然而奇卡还在半公开地流通,布里奇还在干他的家族事业。
“丽芙,人们为什么需要烟酒毒品?”“我记得我说过很多次了。”“无关话题新旧,我就是想享受你的讲解过程,这对我的吸引力比毒品大多了。”“那我们最好开始一个新话题,例如——人的伦理道德或者说人性与生物进化的关系。”丽芙靠近长椅坐下,双手互绞,靠在椅背上,头后仰着。伊迪斯坐到她旁边。
“所谓人伦。”她开头说。
伊迪斯之所以享受丽芙对现象和概念的解说,就是因为她思路清晰,同时把感性和理性的尺度拿捏得很准。就像听对精妙论文的浅显解说。真正的聪明人可以控制自身的一切,包括情感和思考方式。丽芙不是那种整天多愁善感的家伙,也不是遇到事情就想分析个透彻的机器人。她固然有些自大,但她有自大的资本。
“所谓人伦,”丽芙说,“是人类社会中的一种情感现象的称呼。人们自以为比其他生物具有道德而沾沾自喜,其实动物中进化程度较高或进化路线与人类类似的种群也有道德观念。其实这两条路线是相同的。鲸、象、海豚、乌鸦等是公认的高智商物种,同时也被认为是进化程度较高的物种。理由是,它们在具有人类才拥有的部分认知和学习能力的同时,也可以与人类在情感方面产生共鸣。举个例子,很久以前,人们想利用海豚作为演员来拍摄电影,最后电影的确拍成了,但代价是六只海豚的生命。它们是自杀的,因为它们能感受到压力,得了抑郁症。大象也是,据观测,它们会围着同伴的尸体绕圈,类似人类远古时期举行的某种仪式,甚至可以称之为祭祀活动。它们与人类并非同纲同目,但也产生了与人类类似的现象。但同时,如果猩猩进化程度较低,它们也无法具备较高的类人性,之所以说两条路径相同就是因为此。
“这条推论会产生令人不安的推演结果,特别是在太空时代。它包含着与人类社会进步相绑定的道德曲线。最低等级的生命是没有智慧的,自然也没有道德;而人类进化程度高,具有了智慧和道德,那么之后呢?道德水平会不会像社会主义学者预测的那样,随着社会生产力的发展而不断进步,最终到达共产呢?短期来看似乎是会这样,但是当我们把作为参照的时间的尺度拉长几倍就会发现,根据人类现有的认知推断,道德曲线会在某处达到峰值,并在之后呈下降趋势,就像三角函数在二维坐标轴中的曲线。因为人类可以想象到未来的科技会怎样发展,甚至可以有无数种合理的猜想,但相反,我们对道德的发展只有一种合理的推断,那就是它会达到峰值并下降。我没时间说何时达到峰值以及下降之后的情形。在另一方面,开始的那条推论还有另一条岔路,那就是有关科技水平远超地球生命的外星生命,他们或者说它们……”
丽芙突然停下,伊迪斯也看到了艾希的身影。她们赶过去。“怎么样,那帮家伙应该没用私刑。”“拜托,伊迪斯,说点不会让别人对你产生反感的话。”
艾希脸色苍白,眼神仍有点迟钝,脖子和手腕上是被拷过后的划伤,衣服上的狗和蜗牛。她站在台阶上,好像一瞬间不知道如何驱使脚步才能让自己通过面前这段几米长的路程。伊迪斯走上台阶,握住艾希的手。她的手冰冷。
“谢谢,伊迪斯,我没事。”“胡说,你很虚弱,你现在的声音就像一只病猫。”“那只猫。我必须道歉,我保证花了很多时间给你准备礼物。”“你还真打算把它当成礼物,逊毙了。”伊迪斯无奈。她知道自己的担心纯属多余,她永远做不到把艾希当成机器看待,即使在听过丽芙关于人性的讲解后。
“它的功能是我想象的那种吗?”丽芙指着艾希脚腕上的装置问。
“我想是的。”艾希抬了抬脚,那个东西让她很别扭,“电子脚镣,监控我的位置和心率,而且不防水,除了正常情况之外,进水过多或温度过高过低也会报警。帕奇斯告诉我的。”
“别指望在内外交困的情况下做出的赶工品能有多好的质量,那种新型镣铐也一样。”丽芙说,“少抱怨,多做事。”
伊迪斯和艾希走下警局台阶。迎面是几个年轻人,看似女性实则男性的年轻人,被社会审美认可的年轻人。伊迪斯感到舌头不由自主地打颤。
“别管猫了,也别管那个小男孩。”伊迪斯低语,“你太累了,你本应该在她干扰你后好好休息。现在我们回家。”她能感到艾希的体重,像落水的猫,沉甸甸的毛发盖在身上。丽芙从包里拿出条披肩盖在艾希肩上。艾希送过一个眼神。
伊迪斯搂着艾希的肩,丽芙挎着两人的包,无言地穿过刚成形的城市。
艾希突然停下,下意识向上看。天上有浓烟,
“不,艾希,你不能去。”伊迪斯提前挡在她面前。
“可那里有人需要帮助。”艾希摇头,尽量温柔地摆脱伊迪斯。
“相信方舟的军警,他们有他们的工作。现在的纳税人可谨慎多了,发现自己花了救命钱却没得到服务,他们会生气的。”
艾希迟疑,几秒钟之内,军车的声音接近又远去。艾希的呼吸慢慢变浅。每次只有这个信号发出,伊迪斯才确保自己不会被艾希弄伤。
“看。没有你他们也能把自己料理得很好。”
艾希把鼻子埋进披肩里,少顷,眼中受了伤的热情又染上些颜色。她向来是倾向于助人的人,即使不知如何准确演绎这一角色。
她们回到公寓,门口的显示屏上有一份账单,写着长长的代码。是中午那家餐厅的。伊迪斯无视它,推开门。
“我想洗个澡。”艾希说。
“那我只能第二了。”“我要先去看看新买的处理型终端,明天得早点上班。”等艾希进到浴室里,水声响起,伊迪斯从卧室折回来。丽芙已经脱掉了衣服,只穿内衣,坐在椅子上喝新奶。她整个人周围都空空荡荡,没有任何可以形容的无形体的东西。
“她的脚镣怎么办?”“有种叫融水酒精的医学产品,我们习惯叫它‘琼脂’。是喷雾器样式的。喷出的可自然降解的泡沫状物质不含水且有较强的吸水性,同时能减缓酒精的挥发,在战区很有用。我手头正好有这么一瓶。”
“那条围巾有故事。”伊迪斯甩掉外衣。
“那是条克什米尔披肩,一个巴基斯坦人送的,艾希当时把他从火场里捞了出来。”
伊迪斯按着眼睛。呼吸让她费尽力气。“这不公平。”她说,“我们不配拥有她。这座城市不配。”
“是人类中的少数派不配,无论按何种标准分割都占少数的那派,而大多数人永远是无知且无辜的。无论按何种价值观评判都无辜。”
伊迪斯套上外套,抓起淋湿又变干的衣服扔进篮子里。“我不想和你辩论了,我要去洗衣房做点有意义的事。看好她,别让她在这种状态下跑到外面去。”
丽芙靠近她,在她脸上轻吻。“抱歉搞砸你的庆祝日。我会做好火腿贝壳面等你的。”
伊迪斯用没提桶的那只手抱住丽芙。“洗衣房离我们这儿可只有十五分钟路程。”
“我知道。”
“每次你说这两个词,顺其自然就成了我唯一的选择。我回来后如果没有现成的面条,你就得付出点什么作为代价了。”伊迪斯呲牙。
丽芙没有说话,只是让阳光飞来映在脸上。她能做到这个,轻而易举,就像利用量子纠缠做到隔空传送。伊迪斯踏出门外,反手关上门。她打开门上的显示屏,在终端上输入那个十六位代码,结果显示:费用已付清,付款人:丽芙·弥尔顿。她深呼吸排出疲惫,想起那抹阳光,忍不住自嘲,边摇头边乘电梯下楼去到夜色里,盘算着绕路去买点新口味的空思( T.G.,thinking groundless)给她的朋友。
艾希总是很热心,毋庸置疑。自从艾希交底,伊迪斯才知道自己这个室友是人造人,而且已经在三场事故中救出五个人。艾希精通战场急救,能举起一辆商务款的斯米良STG,反射神经超过最优秀的运动员。所谓人造人的强大就在于此,人类的担心也正在于此。元机械远未被发现的年代,人造人在某些领域替代了机器,而最先在专业业务中应用人造人的是日本新宿红灯区,专门提供服务给整天在各大传播媒介上抛头露面的大先生们(The Mr Everything)。使用某人的基因,几乎任何一个有设备或有钱租得起设备(类似的设备早就烂大街了)的人都能克隆一个出来,再通过特殊手段将它刺激成你想要的年龄就大功告成。日本地下甚至出现了专门培养这些克隆人的产业链,因为它们的心智与婴儿无异。
公元2084年,一个女歌手在迈阿密巡回演出,晚上路过小哈瓦那,她无意间瞥了一眼路旁的房子,发现窗子里有另一个自己,她正用嘴伺候一个脑满肠肥的家伙。三分钟后,她签约公司的经纪人到了,十分钟后警察也到了。经过一番意味深长的磋商,警局选择第二天上报州政府。很快,相关法律草拟完毕,并以同样惊人的速度通过最高法院。那部法律成为了全球法律界在相关问题上的典范,包括“禁止生产人造人”“将克隆人视作人造人的一类”“人造人无人权,在公开场合提到人造人时应当使用人称代词‘it’”“基因权是最重要的人权之一”“不涉及脑部改造的古典改造人仍拥有人权”云云。这部法律的出台同时也激起了人们对仍可能存在的人造人的危机感,促进了maner一词在传媒行业的诞生。从此“人类”便成为一项职业,而人们见面介绍自己时也总是说:“我是干人类这行的(I am a maner)”。大部分人都迷迷糊糊地接受了变化,只有永远都是少数人的那拨人才知道他们损失了多少利润;而如果小哈瓦那的那张脸不是参议长情人的,他们本可以将资金从人造人行业及时抽走。
新法推行几个月后,美国参议长巴金斯·巴洛克被发现死在宾馆里,死因是急性心脏病。
洗衣房是个三十平方米的空房间,两侧各有一条约莫齐腰高的传送带,分别送干净衣服和脏衣服。伊迪斯绕过门口半昏半醒的男人,进门把衣服放上传送带。干洗只需要十分钟,她想先去另一条街上的便利店。她刚要迈步,立刻打消了念头,把手放在洗衣房墙壁上显眼的紧急按钮上。
街区响起一声尖利的哨声。门口那个男人像被捅了一刀似的弹起来,四下张望,看到了伊迪斯。天上的手电筒光柱闪动,而他的眼神无助到了极点。“要命。”伊迪斯咬着舌尖,移开了手。
她大步走出洗衣房,拖起那个只有一条胳膊和一条腿的流浪汉。“快点,想活命就给我动一动!”经过漫长的半分钟,他们成功退回了洗衣房。伊迪斯握拳用力打在按钮上,洗衣房的门框瞬间砸下,一块铁板将里外分隔开来,巨响过后,所有的机器停转,突如其来的寂静瞬间占据了这里。
肾上腺素持续轰炸着伊迪斯的神经。她抓住把手试着抬铁板,完全做不到,况且铁板外侧是没有把手的。她回头,流浪汉穿件口袋异常多的破烂袍子,下巴打颤,像是被佐罗救下的死刑犯。别指望这种营养不良的人能爆发出像样的力量,即使死亡近在眼前。
的确,死亡确实近在眼前了。
远快于伊迪斯的预测,他们来了。门口传来的声音显示他们正聚集于此。没有欢呼和大声的议论,只是越来越多停于此处的脚步声。“斯瑞勒帮”,元年前后产生的理论——残疾人无用论的开创及拥护者,月球上都有数量悚人的信徒。他们以猫头鹰自居,每晚聚集起来追杀地表各个地面城市中数量庞大的残疾流浪者。一旦他们吹哨,代表猎物已被锁定。
伊迪斯脱下高跟鞋,在狭窄的洗衣房里来回走着,努力避免让身体完全僵住。如果情况坏到了极致,她必须跑得足够快。在一定程度上,他们比工人(walker)的飞车党还可怕,后者尚且不会杀人,而斯瑞勒们绝不会放过任何残疾人。一旦他们兽性大发,第二天清晨大街上就会出现四肢健全的血肉模糊、无法辨认的尸体。
门外传来巨响,伊迪斯腿一软,险些跪倒。他们有某种威力巨大的攻城工具,而且是远非人力能驱动的那种。
又是一声,铁板震动明显。伊迪斯不明白方舟基地设置所谓“紧急避难系统”有何用意,但既然他们说凡是有生命危险都可以使用该系统,那么眼前这铁板的强度应该有所保证。
他们还在不懈地撞着,毫不急躁,稳扎稳打。七八次之后铁板出现了微小的形变。军警会在二十分钟内赶到,她必须撑到那时候。伊迪斯调整好手腕上的终端,再按一个键,就会接通艾希。与一个人造人生活,你会有很多不能保证的事,但与艾希生活,你能保证她从不漏接通讯,而且从不袖手旁观。“来吧,来吧,混蛋们,来吧。如果动起手来,你们最好也有一个改造人当打手。”伊迪斯死死盯着铁板,自言自语。
撞击声停止了。伊迪斯被震得耳鸣不止,无法确定是不是援军来了。她踮着脚走近,屏住呼吸听外面的声音。猫头鹰们没再撞门,脚步声杂乱起来,好兆头。
才怪。
她闻到了不详的气味,脑中警铃大作,像躲避拓瓦般跳了起来,以最快的速度远离门口。流浪汉挣扎着站起,伊迪斯扯着他的衣领,把他向传送带上推。“动起来,远离地面,他们要……”
话音未落,从铁板下方的小缝隙伸进一个壶嘴似的东西,随后从壶嘴里喷出无色液体,气味刺鼻。伊迪斯用力把流浪汉推上离地一米的传送带,自己翻身趴到另一边,脚尖差点碰到那液体。
元年后出生的人们几乎从没见过这种东西,尽管它支持人类走过了一百多年的岁月。流浪汉吸了吸鼻子,伸手去摸。“别摸它!想被烧死吗?别摸!”伊迪斯大吼。
半秒不到,火焰从门口蔓延过来,整个房间立刻变成地狱火湖。流浪汉的眼球几乎从眼眶里射出来,他紧紧握住着火的手,嚎叫起来。头顶的灭火装置开始喷水,伊迪斯站了起来,艰难地脱下湿衣服隔在身体和火焰中间。她庆幸自己认真阅读了政府发放的关于紧急避难系统的冗长说明,虽然那是出于排解无聊。
从上往下看,一跳一跳的火焰形状更加骇人,就像撒旦的头发,抓着挠着想把你拖进地狱。不过撒旦应该已经失去了这种雅兴。自从人类发现木星文明并复原出元机械技术后,基督教几乎是在以光速衰落,今天人间已经没有多少上帝的信徒了,也不会再有教会。它已经赢了。
伊迪斯现在分不出神来打通讯,她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起来感知身体状况。她的胸部很烫,这个突出部位难以避开罪恶的热浪。她现在对艾希的平胸羡慕得要死。再等半分钟,至多半分钟后,火焰就会消失。
对面的流浪汉颤抖着从其中一个口袋里掏东西,从外形上看是长条的形状。他把它的一端扎进自己的右肩。火焰扭曲了空气,伊迪斯看不清那东西,她想劝对方别急着寻短见,刚开口,热浪就卷了一股汽油蒸汽灌进她嘴里。她难受得想吐,想咳嗽,但如果她弯腰,就代表她打算带着满脸烧伤过下半辈子了。
不能呼吸、不能说话、不能移动。地狱般的三十秒。
墙角传来嘶嘶声,火焰被看不见的东西逼迫着向房间中心后退,如同面对枪炮的野兽。它不甘心地最后一跳,抛弃根部跃向空中,消散在空气中了。
伊迪斯让弯腰的动作尽量缓慢,确定这个高度没有危险后,她趴在传送带上大吐特吐。她的鼻腔糊满了油腻的物质,气管污浊不堪,食道里也有汽油味。她强撑着仰起头,眼泪和喷洒的水混在一起,又引得她咳嗽不止。
那个男人从传送带上滑下,胡乱摇晃着脑袋,任谁都能看出,他此时只剩一副皮囊了。
她救不了他,她必须站起来。逼退魔鬼的可不是慈悲的天使,而是见谁杀谁的愚蠢屠夫。那是高浓度的二氧化碳。现在离地一米的空间内全是这种简单实用的气体,两次呼吸内就能让人昏厥。元年前二十年,各地都有以二氧化碳为凶器的无头命案,甚至安乐死也提出了吸二氧化碳的方案。
铁板下方插进千斤顶的前端,撑起了铁板。几个头戴防毒面具的军警在铁板两侧竖起支撑架,冲进洗衣房。“您还好吗,市民小姐?”其中一个人问道,“已经没事了,我扶您下来。”
伊迪斯咽口水,点点头。她几乎倒在那人身上。“您的冷静救了您一命,”军警说,同时抱着伊迪斯往外走,“紧急避难系统自从应用之后从未触发过这项功能,我们也很担心它是否会给市民带来二次伤害。”
“少把自己自动归到管事的那群人里,丽芙不希望你变成官僚。”伊迪斯拍了一下军警的头盔,“装腔作势可不是出外勤该有的样子。”
“工作期间叙旧也一样不合适。别打我,否则我就松手了。”“不然呢?你还打算抱着我多长时间?”
军警轻轻放下伊迪斯,掀起面具,还是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我终于可以作为服务者而非审讯者为普通市民提供服务了。”
“请放尊重些,艾希从来都不该是你们审讯的对象。”伊迪斯接过他递来的喷雾往身上喷,清除汽油的气味。
一个被拷着的斯瑞勒成员经过,直直盯着伊迪斯。他突然用力挣脱军警,跑到伊迪斯面前。罗兰挡在她前面,摸向腰间的警棍。帮会成员举起手,示意他没有敌意,随后对伊迪斯深深鞠躬。
“对不起,小姐。”猫头鹰说,“对不起。对不起。”
罗兰打手势制止冲过来的军警。“对于差点丧命的这位小姐,你有什么话想说?”
“首先,为我们差点误杀您而道歉。”他礼貌地笑笑,“其次,为我不能对女士做出完整的礼仪动作而道歉。第三,为因我无能而必须向您道歉多次的行为道歉。”
“你杀了人,你的对象应该是他。”伊迪斯觉得自己是蠢到家了才会说这种空话。
他扭头看了看冒烟的洗衣房,遗憾地耸肩,最后向伊迪斯点点头,被押走了。
“聪明人。”罗兰说,“我总是难以理解聪明人们的想法。哦,哈兹曼。”
“解释一下你的行为,副队长。”大个子居高临下,口气强硬,“你不应该让那个杀人犯有开口说话的机会,况且你旁边还有一位普通市民。”
“我们应当尊重哪怕一个杀人犯的发言权,手册上写着。”
“手册上还写着,不能接受犯反人类罪的嫌疑人的任何话语及思想。”哈兹曼抬起下巴,“听命令。我不想再把你的行为上报。你的救援能力是我们中最好的,别浪费了。”
“我想也是。”罗兰对着哈兹曼的背影喃喃自语。
“你不必这么照顾我。”伊迪斯知道刚刚自己很想听那个帮会成员会说什么,而罗兰又看出了这一点,“没有力量,再多的爱心也无济于事。”
“放心,我会处理好的。我有自信在一帮连军警手册都编得自相矛盾的人中间苟且偷生。”罗兰冲她挤挤眼睛,“那么,你对他的话怎么看?”
“话语不重要。我不喜欢他的态度。科技发展,但我们的精神好像在回归原始社会。还没到一无所有的地步,就有人开始着手准备吃人了。这不对,这……”
有个法医模样的人走来。伊迪斯顺势停下。她头脑混乱,既能理解这种做法,又认为它不对。可能我只是认为它为时过早?难道我真的认同了这种暴行?
“没必要避开她,我们早晚要向市民公开的。”罗兰说,接过法医手里的东西。那是一个奇形怪状的注射器,像是把两个单独的针筒平行焊在了一起。活塞已推到底,里面不剩什么了。“记住它。”罗兰认真起来,“‘拱顶石’,新型毒品,两支针筒里分别是蓝色和绿色的透明液体,毒性极强。看,这个活塞很难推动,是为了保证瘾君子不会一口气全注射光。”
“那个流浪汉身上带着它。”法医说,“我推测他注射了一整支,一百毫升的剂量。因为他死于中毒,而不是火灾或二氧化碳。”
伊迪斯张了张嘴。“原因呢?”她艰难地问。
“‘拱顶石’的主要成分于2031年被罗德岛州州立大学合成成功,曾被用作执行死刑或实施安乐死。”法医搓了搓鼻子,“他大概是认定会被烧死,想自我了断吧。”
“那并不会成为他持有拱顶石的合理解释。看来布里奇不满足于奇卡了,我们需要进一步调查,跟踪下去。看看他的货是从谁手里收的。”罗兰大声说。
“好了,好了,我不想再听了。”伊迪斯后退着,“我的公寓离这里很近,如果不需要我做笔录,我想先回去了。没关系,罗兰,我会替你向丽芙问好的。”
快速远离人群,伊迪斯拐进小巷,扶着墙蹲下,足足花了五分钟来平稳呼吸。她把左手按地,右手扶着墙,像背着整个天空一样,先慢慢支起腿,再慢慢直起腰。她的额头抵在墙上,感到浑身无比冰冷。
伊迪斯暂时不想回去。她没心思开动双腿。她想来一杯冰啤酒,最好掺上些重口味的佐料,能让她就这么倒下不省人事。她的视线漫无目的,最后落在了巷口。
准确说那是一栋廉价的商务楼,外墙上正播放全息广告。伊迪斯的嘴跟着动了起来:“月壤啤酒,让你飞上月球品尝自由。”当她意识到时,注意力已经自然转移到了听觉上,于是大堆的广告声涌进脑袋里。这比死还让人难受。伊迪斯离开墙壁,重新站直面对巷口那一米多宽的社会。
“有时候我真希望自己是拉斯蒂涅。”她低声说,恼火地捶墙。
她最终还是回到了公寓,路上差点撞见等在路边的狼,而现在她的形象甚至远不如一只野鸡。她多少对自己有去处而轻松。来到五层,伊迪斯最后喷了喷头发,整理表情。今天的路程堪比在风暴中航海,而丽芙则比奥德修斯还艰难,不能再让她担心。伊迪斯准备好了笑容,打开了门。
丽芙不在家里。只有灯还开着。玄关处没有丽芙的鞋,她出去了。艾希大概在睡觉,她喜欢洗澡后打个盹。餐桌上摆着三份餐具和一张便签。伊迪斯取下它。
伊迪:
MSF里有紧急事务,抱歉不能陪你们。面条在冰箱里,拿出来放进烤箱,选择解冻,两分钟就可以。
亲亲
你的丽芙
她耸耸肩,打开冰箱,把两份面条端出放进烤箱。外祖父的日记中,烤箱还只是功能单一的非必需品。或许是因为前代的父母适应能力极强,能快速适应社会变化从而很少跟孩子们谈论过去,伊迪斯这一代人——全世界范围内——视历史为无物,不仅不了解人类发展至今的历史,连父母小时候的时代都一无所知。所有人都心安理得接受了新天新地。
伊迪斯设置好模式和时间开始加热,玻璃内的空间染上红色。她的胃又翻腾起来,急忙扭过头去。她心里知道,任何人都会被它吸引。火,红色、温暖的火,它是那令人恐惧又无限向往的神秘。人们抛弃了对万事万物的信仰,但抛不掉人性。
如果地狱不存在了,那么罪人们会如何呢?
“罗德兰。”伊迪斯嘟囔着,“如果你真有小艾希说的那么厉害,你最好来救救无可救药的人类,至少救救她。在我们彻底淹没在傻瓜堆里之前。”
“伊迪斯?”
艾希没有睡觉。由于佑希搅局,她心绪乱成一团,多花了十分钟在浴室里。她剥掉脚镣上的泡沫——它们很服帖,没有残留——用水冲走,披着浴巾出来,正看见丽芙把面条装盘。拖泥带水是绝难在丽芙身上见到的状态。她能将生活演绎成艺术表演。
“好些了吗?”丽芙没有回头,“你的应激状态只出现过一次,还是由于外界刺激产生的。这说明你的状态在好转。”
“好的,医生。”现在还不能抛出正题,按社交惯例来说不能。“你的东西很管用。”
“那不是我的发明,是医疗用品。还有,我们没在诊断中,不必叫我医生。”丽芙把盘子放进冰箱,回头面对艾希,“你想说什么,对吧?”
“你们今天想瞒过我,膜上放直播的时候。其实没必要的,而且你们可以让我自己待在警局。是奥斯特里克负责审我,他人很好。”
“你觉得愧对于我们吗?”
“我觉得在你们的立场上,这是很麻烦的事。”
丽芙摇摇手指,像抚摸着一块丝绸。“我们都陪你进了六次警局。里面的人认定万事万物都应该有个对策,但他们从来不会想出好对策来。”
“很明显你有些着急了。”
“上一次我出现应激是一年前。我以为早摆脱了它的影响,可是还没有。”
“因为我了解你,所以才不会误解你的意思。”丽芙走近,摸着艾希的头,“我早说过,你需要时间。考虑到你的性格,时间可能会长达几年,或许再加上一些刺激。这是经验之谈。相信我,即使是我,也会偶尔对人性的黑暗感到惊讶。”丽芙微笑,“罗德兰告诉过你吗,你还是像个小孩子一样,对世界的认知充满着美丽的肥皂泡泡。”
“我最近没去找他。”
“哦,我可是去找了他的。”丽芙从艾希身边滑过,伸手拿衣服,“怎么说呢,他是个值得畏惧的人。”
“值得畏惧……对他来说是个值得高兴的评价。”
“哦,原来他会这么想吗?”
艾希适时地扮出笑。“我了解他。”
“如果我的病人都像你一样就好了。遵医嘱可是痊愈的绝对捷径。”丽芙穿上白大褂,外面套了件薄毛衣,“MSF那边有台手术要我去帮忙。晚餐在冰箱里。如果伊迪斯回来,你们就先解决。顺便告诉她新口味的空思我尝过了,不算好喝。”
“等等,你知道她会给你买?那我该怎么说?直接扫她的兴吗?”
“作业。自己想办法措辞。记住,抓住一瞬间的感觉,越不合逻辑越好。”她把手伸到艾希耳后,手指一搓,从空气中拿出一枚卢纳。“惊讶。眼睛的反应合格了。”
卢纳被抛起。艾希伸手去接,等金币落入她手心时,门不知何时打开又关上。丽芙离开了。
“好戏法。”艾希自言自语,拉着浴巾绕在手腕上,手腕一翻,那枚直径21.19毫米的卢纳凭空消失了。房间里空荡荡的。门廊上的灯亮着,像是赫本古典剧场舞台上打下来的灯光。艾希不清楚此时该做什么,虽然她知道自己应当做些事来让自己更像人类。丽芙教导她,要演绎、装扮,只有装得足够像,她才能在某一刻得到真正的情感。
她很累,与那个所谓的第二人格佑希纠缠让她身心俱疲。至于脚镣,艾希不觉得它很麻烦,只是接受了它。
艾希让灯亮着,走进自己的房间。网球包直挺挺躺在角落里。她丢开浴巾,一丝不挂地站在黑暗里。她能习惯黑暗,也能避开它,正如她对大多数事情的真实态度那样。
艾希没有情感。显而易见。虽然能与人交流,有喜欢的书、食物和音乐,但她的表露的所有情感都是根据过往经历刻意演出来的,笑容、皱眉、噘嘴、开心、尴尬、失落。她一直在观察、积累经验,只是为了更像人。一直到最近,她才自认为学得比较像,至少让了解她秘密以外的人看不出来——其实只有四个人了解。
她的所有情感都是演绎,所有都是,除了痛苦。当身体受到难以想象的巨大疼痛的冲击时,艾希会自然表露出类人的反应:五官挤在一起,呼吸不由自主地急促,还有呻吟。
而且,与她的其他能力一样,艾希的感知疼痛的能力也超乎常人。对于一个习惯于四处帮忙的人,这绝非好的特质。只不过她很少会让自己受伤,包括火和水,没东西伤得到她,包括拓瓦。随着弥城的崩毁,艾希再也没遇到那样充满恶意的敌人。
然而我们知道,上一个被他人称作无敌的人是阿喀琉斯。

希望这个故事能给你思考,那样再好不过
发现大家很喜欢艾希,抱歉让大家等了这么久,以后会尽量加快更新速度的
更正一下,本小说中的所有人名(包括一些路人和部分姓氏)都不是本人原创,而且有一些人名承载了我个人在意的东西,大家可以考据考据
按我的XP把艾希设置成了平胸真不好意思,我道歉!!!(土下座)
封面图https://www.pixiv.net/artworks/70884762,喜欢请支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