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心灵的距离是无限近
钟表上的指示针将圆盘上下连成一条线，太阳在远处的地平线上升起，罗德岛内部发出工作中的烟火气息。窗外的风景是平息源石病与天灾之后尚未重建的废土。难得我在这个点还没起床，倒不是因为没睡好或是因为没什么工作偷懒，只是因为这几天的时间过得实在太过漫长，让我不得不想尽可能多的躲避一会现实。
我躺在空出一半的双人床上，慢慢把身体躺平，看向本应有人在另一侧的床边。不同于往日，只有和睡着之前一样平整的床单，还有安稳的坐在床头的鹅绒枕。
说起原因，倒不是什么特别的。只是从玻利瓦尔周边返回舰船那天，凯尔希突然说需要在玻利瓦尔当地有一些调查要做。就让我先回来了。本来我是坚持要陪她一起去的。但罗德岛在行进过程中我不能不在，这个年代也没什么需要担心的。而且她说我还得回去照顾阿米娅。以上的任意一条都不是我能反驳的，我也只好先她一步返回舰船了。
我把手放在凯尔希她本该在的位置，轻轻的抚摸着柔顺的床单。虽然刚分别的时候没什么想法，毕竟曾经也不是没有分开过，而且以前分开的频率和时间段都一定要比这次多的多。 但不知道为什么，这才仅是第二天的早晨，并不空虚的空虚感就压得我起不了身。我慢慢的摸索着，把目光全部聚集在床的另一侧，试图探索出任何与凯尔希有关的东西。自然无果，但我控制不了我自己。
等到舰桥的一切都正常开工，各种机械运转的声音和屋外走廊的脚步声逐渐变得频繁。我看了看墙头的钟表指着7：30，尽管完全不疲惫，但就是不想面对独自工作的日子。知道有人来敲响了我的门。
“博士，您在吗，玻利瓦尔的后续文件需要你处理一下。”
我不会分不清声音的主人，稍清了一下嗓子说到：“阿米娅，稍等我一下，可能需要几分钟。“
“好的，博士，我在门口等您。“
我花了差不多四五分钟，我洗漱完毕换好了衣服。走向房间门口打开门：“不好意思，阿米娅，久等了。“
“没关系的，博士。既然您说了稍等您，阿米娅就会等您的。“阿米娅摇了摇头顶的两只长耳朵，眯着眼笑着对我说到。
我摸了摸阿米娅的小脑袋，每次看到她这副可爱的样子，我就忍不住摸摸她的头。她这副样子总能治愈我的心灵。
“别站着了，进来吧。“我拉着阿米娅的胳膊走向办公桌，让她坐在我对面。”辛苦你了，还要专程来送文件给我。“
我拿起阿米娅送来的一叠文件，多数都是在玻利瓦尔签下的订单和之后的合作协议之类，没有什么特别的，比起之前的各种合同处理起来要简单得多。慢慢看着手中的文件，其中一封抬头为《罗德岛在玻利瓦尔境内开采自然资源相关规则》的文件吸引了我的视线。里边写着“经双方协商，允许罗德岛方在玻利瓦尔境内探索并开采相关资源，相关注意事项如下…” 里面赫然写着一句：“罗德岛将派遣以凯尔希为首的勘探小队前往玻利瓦尔境内的已协商区域进行勘探开采活动。”
“她到底是什么时候去协商的。“我心里暗自想到。
看到这些文字，我脑海中想起凯尔希在工作过程中可能会经历的情景，长长的叹了口气。我格外认真的看完了这副文件，确认了相关的事宜也并没有什么危险，才放下心来。虽说现在也只是文件的记录和归档环节，根本决定不了活动的进行或中止，但看到还算是轻松的活动，也多少不那么担心了。
“博士，您怎么了吗？”阿米娅不知何时已经泡好了一杯咖啡，轻轻的放在我的手边。
我接过咖啡：“没事，阿米娅，不用担心。多谢你的咖啡，你什么时候去泡的？”
“就是刚才啊，我还刚刚用了咖啡机，您没有听到吗？”
“还真没有，还是辛苦你了。”
“没事的，不过以平时的您，这些声音您不应该听不到的，您果然有心事吧。是因为凯尔希医生…”
“没关系的，不用担心我。这些文件我已经看过了，都没什么问题。剩下的就麻烦你收录了。“
“真的没关系吗，我可以联系一下凯尔希医生。“
“不用了，别打扰她的工作。“
“好吧，那就听您的吧，我先回去了。您好好休息一下吧。“
阿米娅看我否决了她的主意，也没再问我，只是向我道别后拿着文件就出了办公室。我反复地思考着阿米娅刚才的提议，想了想还是不要打扰她的工作，最后还是打消了这个想法。
新鲜泡好的咖啡还向上冒着白色的水蒸气，大门关闭的声音割断了屋外传来的工作声，让整个房间重回寂静。我轻轻摇晃着那杯咖啡，让萦绕在它上面的蒸汽散去，放在嘴边抿了一口。口味醇厚，温度合适，没有我不喜欢的酸味停留在口腔。牛奶的注入让整体口感更加丝滑细腻，简直和凯尔希泡出来的咖啡没有任何区别。
“到底是凯尔希把这一手教给她的，还是她自己向凯尔希学的？“我在心里这么想着，反正一时也得不出结论，到不如不想这些事情。还是抓紧给自己找点事做，省的让自己心烦意乱。
我环顾四周，房间的一切都井井有条，刚刚铺好的双人床，两侧床头柜上对称摆放的台灯和书本，旁边光亮的衣柜，长办公桌边并排摆放的两把椅子，桌边的的两个咖啡杯。我还从未留意过原来这间房间这么大，还是说只是我觉得它变大了？我摇摇头，决定不在房间内停留。
我走向员工食堂，点了一份早餐全餐，回应着路过干员们的问候，慢慢的将本应不错的食物送进我的口中。就正当我吃到一半时，我的侧边来了一位干员，她的餐盘中盛着不知几人份的食物，正当我在思考现在留在岛上的干员们有谁会有这样的食量时，耳边传来元气的声音：
“博士！早上好！好久没见到你啦！“
我看向向我问好的干员，她有着一头橙色的长发，一直从头顶散到腰间，橙色的眼瞳就和她的性格一样火热。上身穿着干练的夹克，内衬是延申到大腿的长毛衣，脚下踩着一双黑色的长靴。看似沉重的装备却丝毫不影响这位少女大大咧咧的活动。
“刻俄柏，早上好，今天你也很有精神。“我回应道。
“博士，我都说过啦，你如果觉得绕口的话，叫我小刻就好啦。我不会在意的！“
“还好，不用担心我的，今天也很有食欲么。“
“今天不算很有食欲啦，昨晚钻进后厨偷吃吃的有点多了。啊！博士，你不会告诉别人的对吧，求你啦求你啦。“
“不会的不会的，我答应小刻。“
看着眼前这位元气又有些憨憨的少女，我不由得笑了一下。
“谢谢博士！我就知道你是个好相处的人！“
刻俄柏笑着对我说完，便低下头开始处理她面前近乎堆积成山的食物。
我看她一心全部放在面前的食物，我也不再看她，继续慢慢地把我面前的食物吃完。等我把最后一口咽下肚里，用餐巾纸清洁完嘴边和手，准备起身的时候，刻俄柏突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转过头对我说到
“博士，你今天好像有心事哦，是小刻怎么了嘛？“
“没有的，小刻，不用担心我，我就是昨晚没怎么睡好而已。”
“好的！那博士你要照顾好自己哦！我的饭分给你，多吃饭会好很多的!“
“不用了，小刻，谢谢你。“我拍了拍刻俄柏的肩膀，示意她不用起身向她道了别。
都说元气少女是能让荒地开出高岭之花的人，仅仅这么几句话，还真的有些让我精神起来了。
“我不能再阴沉下去了，总得找些事做。”我带着心里的这个想法，走出了员工食堂。
我走在舰内的走廊里，反复思考有哪些地方有些事可以做。是去处理一些事务，或是找找其他干员问问情况之类的。再三思考过后，我打算去控制中枢找找阿米娅，毕竟每次看到这个孩子的时候就能让我放松下来。确定目的地之后，我搭乘电梯上楼，走向了控制中枢的大门。
我用手上的终端刷开了控制中枢的大门，沉重的气动门两侧发出“呲”的放气声，向两边散开的门扉中展露出控制中枢的全貌。最惹眼的便是被两侧几乎望不见尽头的资料柜捧在正中间的超长办公桌，桌上摆着花花绿绿的各种文件。在成摞文件和办公桌后的，是那位卡特斯少女。
听到门口声音的卡特斯少女抬起头看向我这边：
“啊，博士，您怎么过来了。“
“我好歹也算是罗德岛的领导层之一，难道不能干点活了？”我开玩笑的对阿米娅说到。
“不是的不是的！博士，我没有那个意思，只是不想让您太操劳而已。”
阿米娅向我摆着手，两只长耳朵耷拉下去向我解释到。
“别紧张，阿米娅，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 我揉了揉阿米娅的头，向她说到。
“今天没什么事可做，想着来帮帮你。”
“真是的，博士。以后不要开这么过分的玩笑啊。”阿米娅嘟着嘴，带着她那虽有意思愠怒但不失可爱的眼神看着我。
“对不起对不起，艾米娅，以后不会这样了。”
“这是最后一次了哦，要是再说这么过分的话，我就不理你了。”
“一定一定，别生我的气了好嘛。“
“好吧，既然都这么说，我就原谅博士了。“阿米娅看着我，还是嘟着她的小嘴巴。
“阿米娅最好了，所以说回正事，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其实今天也没什么特殊事务要做，需要的都在早上去您办公室找过您了。要说的话，就一起来整理这些文件然后归档吧。“
“好的，没问题。“
虽然在矿石病平息之后就没怎么来过控制中枢了，需要处理的文件也会送到我和凯尔希的共同办公室来处理。但再怎么说曾经也几乎算是在控制中枢住下的人，整理文件也是信手拈来的事。我们就这样一直工作到晚上。
工作结束后，我将阿米娅送回房间，陪着他睡着之后迟迟不想回房间。我在舰桥上站着，感受这片大地的抚摸。今晚的风不算猛烈，在玻利瓦尔附近也不会有刺骨的风，只是因为时间的关系稍稍有些阴凉而已。我看着天上挂着的那轮明月。
“凯尔希现在在做什么呢。” 我又拿出了手中的终端，输入一串文字后又慢慢地挨个删除。“算了，万一已经休息了，还是先不要打扰她了。”
注定是难眠的一夜。
我来到这片雨林已经有两天时间了，玻利瓦尔地区的气候还算宜人。没什么极端的天气，雨林里的生态也有不少值得研究的。仅是这些事件就已经采集了不少珍贵甚至尚未收录的素材，总体来讲收获还不错。小队内的干员目前也还有充足的精力，完全足够支撑到这次活动结束。
昨天晚上在郊外的平地简单扎了个营，玻利瓦尔政府对我们的福利有些过于好了，明明只申请了一周的科考时间，送来的物资怎么看也是至少一个月的量。尽管以罗德岛对这片大地做出的贡献，目前根本不会有不和罗德岛交好的国家。但再怎么说玻利瓦尔这边也太过热情了。
“Mon3tr，采集一些那棵树下植物的汁液，记得真空。”
“辛苦了，把这些叶片和土壤做成标本保存起来。”
“注意，虽然长得像，但这种植物带有毒性，记得仔细区分。”
这几天说过最多的话也无非这三句。多余的话语不会为最终结果带来任何实质性的改变，与其无尽的说教，收益远远不如实践的效率高。况且小队里的干员都具备不错的专业知识功底，比我预想的要完善。可能也得益于博士平时的教导吧。
“博士….么。”脑海中突然闪过博士的身影，我好像不自觉地念叨了一句。我摇摇头，将思绪转回手头的工作。指尖传来一丝凉意，我着手指上的一丝血痕，看样子是被植物的叶子划上了一点。但对于我来说，这种伤口不到一分钟就能愈合。我拿出口袋里的清洁用品擦干血液，防止影响采集样品的成分，继续进行着手头的工作。
一直到中午吃饭的时间，我召集小队的干员们休息。Mon3tr找到一片还不错的空地，我们坐在一起享用着玻利瓦尔政府为我们提供的优质餐食。战争与矛盾结束后，民生方面的科技进步的速度倒是不慢，已经有能够依靠简单的源石技艺就能加工出的不亚于高档餐厅新鲜出品的菜肴了。也不知出于宣扬地方特色，或是他们对自己的产品很有自信。提供的物资里居然还有啤酒，自然我不会允许干员在任务期间服用任何含有酒精的食物。也真不明白玻利瓦尔的那些乐天派是怎么想的。
“凯尔希医生，我给您泡了咖啡。”一位干员端着一杯咖啡送到我面前。
“多谢，麻烦你了。其实可以不用在这些与工作无关的事上消耗体力的。”
“这几天就数您最辛苦了，为您泡杯咖啡也是应该的嘛。”那位干员对我说道。
“那我就收下你的好意了。”我接过那杯咖啡，向那位干员点点头。
咖啡用的是玻利瓦尔本地产的咖啡豆研磨出来冲泡的，香气够足，我喜欢的酸度也够。能让我有足够的精神面对工作，这位干员似乎还算清楚我和咖啡的习惯，并没有加糖加奶。这么说起来，阿米娅那孩子有给博士泡咖啡吗，之前专门教过她来着，也告诉了她博士喝咖啡的口味。我拿出口袋里的终端，再三思索后又放了回去。
“还是尽可能不要让博士为我担心好了。”
吃过午饭又短暂休息过后，下午的科考活动继续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期间不乏有一些干员操作失误的情况。还有部分干员受了些伤，好在只是像我今早一样轻微的划伤，但也暂时不能继续参加任务了。我也只能尽可能增加效率保证按时结束任务。毕竟和当地政府的商谈结果就只有这短短几天，如果不能按时完成，，不仅是样本量缺失的问题，罗德岛的风评也会变差。
想想这些，我加快了手上的进度，各类植物与矿石都是珍贵的样品，尽可能地多收集对以后应对各种特殊情况的帮助是毋庸置疑的。加上Mon3tr也能帮我分担不少，压力并不大。
“帮我先拿一下，博士。”我将手伸向左后方，却迟迟感受不到接应。
“也是，博士并没有参加这次任务。”我把手收回，将手中的东西封存在样本袋中。居然一时松懈就又想到了博士，凯尔希，你并应该做出这种行为。我在心中对自己说到。我喝了口水，再次把精力集中在工作上。
等着夜幕逐渐降临，已经不是能够继续进行勘探的时间了。我召集干员们集合，让他们收拾好物资后一起回到营地。简单地吃过饭后便让他们都去休息了。我也回到我自己的临时小房间，打开包裹一件一件地查看着今天获取的物资，检查一下质量。
等到全部检查完已是深夜，树林中传来虫鸣声。睡不着的并不只有我一个。我换好衣服走出房间。夜晚的雨林湿度很高，也是不少生物活动的时间，最基础的防护是要做好的。我慢慢走到一片空地上，轻微的风抚着我鬓边的头发。我拿出终端，点开博士的信息。在下方的输入框内慢慢打出一串字符，手指放在发送键的上方却迟迟没有按下。再三思考过后删除了那段文字，将终端放回了口袋中，抬头看着为这片大地带来光芒的月亮、
今夜会是个长夜。
月亮走到了天空的正上方。一位穿着兜帽的人正站在一座巨大的陆上航母的舰桥上，一位穿着简易科考防护服的菲林女士站在雨林中的一片空地上。月光平等的照在他们身上，他们也凝视着天空中的那轮明月。
终端的铃声打破了寂静的夜，密林中的少女看着自己手上终端亮起的屏幕，嘴角扬起一个并不明显的弧度，按下了接听键。
“还顺利吗？“ 听筒中传来那位她最熟悉的男声。
“托你的福，一切都好。“充满冷静与理性的女生在另一端的终端响起。
“没有勉强自己吧，你总是让自己背上太多的工作。“
“我倒是无所谓，倒是你那边，肯定是没什么活也会自己找些事做吧。“
“大可放心，确实是找了事情做，但没什么耗费心神的活。“
“那还好，我这边也一样。“
“后天就能回来了？“
“按照预定来讲是的，或者更准确些是明天晚上。“
“那就好，希望你那边后续的工作也一切顺利。“
“会的，你也记得好好照顾阿米娅。“
“没问题，阿米娅也在等你回来。时候不早了，你不睡吗？“
“为了不影响后续工作的开展，是该休息了。你也早些睡吧，至少为了身体健康。”
“没问题，晚安。”
“嗯，晚安。”
林中的菲林少女看着手上终端的挂断键，却没有按下，似乎在等什么似的。
舰桥上的兜帽穿着的人一样看着终端上红色的按键，什么也没做，却又张开了嘴：
“今晚的月亮很好看。“
“是的，很亮，是在其他地区很难观测到的景象。“
“我很想你，凯尔希。“
“我也是。“
两方的表情慢慢变得柔和起来，一齐望着空中的明月，向自己休息的地方走去。
今晚的夜似乎不会那么漫长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