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情

雾氤氲了夜。连月亮也早早躲进了水汽之中，但仍有几颗星绽出依稀的光。

屋内不算明亮的灯光在我脸上切出楔形的影子，我漫不经心地注视着窗外的一切。这是我数不清第几次面试了，之前无数的碰壁令我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挫败感和懊悔感，我并不奢求成为一名名垂青史的人，但是我不想让心中那个顽固的自己就此屈服，而现在，我也不得不为那六便士而低声下气。

“来应聘的？”经理来了，洪亮的声音令我抖擞了一下，视线从窗外转回屋内，我微微攥紧了拳头：“是的。”经理用纸巾擦拭着蒙上了水雾的镜片，窗外羸弱的星光与屋内的灯光在经理脸上形成一种迷幻的色彩，他正色道：“你的作品我已经过目，我暂且不对其做出评价，但是我相信你应该拿着它走进无数的办公室了。”

“咳咳。”我清了一下喉咙，“我不得不承认您是对的。他们直接拒绝了我抑或是让我等等便没了下文，最过分的是用我的文章却不署上我的名字。”

“我懂，他只不过将你当作可以利用的工具，剥削压榨后就丢掉，也许你会认为他是行业的渣滓，但是不幸的是，这是普遍现象。”经理目光也飘向了窗外，“今天的雾真大，居然还有星星。”经理又盯着我道，“我很欣赏你的才华和不卑不亢的态度，但是从你的文字中流露出来的东西注定是阳春白雪，它是不那么容易被大众接受的，况且我这里的条件并不是那么好，你看这灯，已经拖了很久没有修了。留你在这，屈才了。”经理将头拗了过去，避开了我的目光，我意识到了这将又是拒绝的意思。

我有点激动：“我不在乎，今天早上因为拖欠房租，房东将我拦在了门口，我求她再宽限几天，我出门走到一半想起了没有关的热水器，为了电费我又不得不走回去将它关掉，我再次出门踏上继续碰壁的旅程，我走访各个报社、杂志社、作家协会，然而都是否定的答复。曾几何时，我在寒冷的夜，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那个空荡荡的家，我想像一个娘们一样的哭泣，我想怒吼，我想咆哮，我想控诉，我只是不能割舍...”我有点哽咽，“我对物质生活的要求并不高，但是我却发现我唯一掌握的技能甚至不能让我吃上一口饭，我这才意识到了一点，热情不能当饭吃，我甚至想要放弃这一切...”

经理点点头，拍拍我的肩膀，他几乎是在耳语，“你简直就是过去的我。”

“我真的很需要这份工作。”我几乎是在乞求，“我很清楚逐梦的不容易，我不知道这个办公室会不会成为我的起点，但是...”我显然有些怀疑，“我希望这不是我的终点。”

经理苦笑着摇摇头：“我很庆幸你意识到了热情不能当饭吃，但是我也很明确的告诉你，怜悯也不能当饭吃。”经理在我面前踱了几踱，双目紧闭，露出思考的神情，“我想知道的是，你有没有觉悟。”

我后背溢出了紧张的汗水，浸湿了衬衫，我隐匿在阴影当中为了不让经理看见我的窘态。

经理会心一笑，点了点头。

“周总理的早年作品：西北风呼呼响，冬天到了。出门雇辆人力车，车夫身上穿件棉袍，我身上也穿件棉袍。我穿着嫌冷，他穿着却嫌累赘；脱下来放在我的脚上，我感谢他爱我，他谢谢我助他便他。共同生活？活人的劳动！死人的享福！”

经理附和道：“热情退却之后就是冷漠，但还是维系下去就是觉悟，惟有不懈才是正道。回去洗个热水澡早点睡觉，明天你还有不少活要干呢。”

我深深鞠了一个躬，转身出了门。雾似乎已经散了，月也从云层里探出头来，但是她今天似乎没有旁边的星星光彩夺目。散落的星光倾泄在我的身上，我从未关注过这些，原来冬天的夜也能如此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