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第四天 4-6
当迈克尔发现自己被送向科学院时，他已经没有力气反抗了。在途中他就发现这不是去机场的路线，但是失血已经让他无法动弹了，他的意志已经被消磨了。
迈克尔脸上写着痛苦，血混着那液体在他的手臂上凝结，他不知道那药还能不能被提取出来。
所以在到达科学院的时候，迈克尔完全没有反抗，他的伤势其实没有他想象的那么严重，所以实际上是试管里的东西对他的影响已经生效了。现在，在科学院的门前，一对穿着白衣服的人抬着移动担架走向出租车，迈克尔的脸上也出现了久违的、真心的笑容。
没想到这笑容是因为身体将要能够放松而产生的，人真是一种遵循肉体规律的东西。
那两人将他从出租车里抬出来，轻柔地放在担架上，其中一人用镊子取了迈克尔手臂上一块血，放进试管，然后用一种类似于保鲜膜的透明片将迈克尔的手臂包裹起来。
“放轻松，你不会有事的，”其中一个人轻轻地说，“我们走。”
二人推着担架，将破碎的冰袋放进盆子里，走进了科学院。
“你来了？试管已经碎了么？”
邓肯推着轮椅，坐在迈克尔身旁。
“是，但是我带了袋子回来，手上也有溅着，”迈克尔喘着气，他像个孩子似的倾诉着，“那婊子居然敢用枪打我！”
“别想这些了，你先接受我们的治疗，你要做的已经完成了，”邓肯拍了拍担架的边，“送他去检查。”
迈克尔被推进了实验室，他感觉手臂被针扎了一下，接着就闭上眼，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同时邓肯则进入一间办公室，在一个矮桌子上用极细玻璃管操作着取下来的血块，他在显微镜下将血和液体分离开，然后将后者放入刺激性环境（微弱电流的溶液）里测试。
显微镜。
已失去活性。
邓肯懊恼地叹了一声，不过他大概也料到了这个结果，他看到迈克尔状况的第一眼，就知道他的计划变数很大了。
不过那种生命体应该生存力很强，说不定...
老人通过一旁的电脑屏幕看着躺在实验台上的迈克尔，男子安静地躺着，手臂架在玻璃的支撑架上，工作人员正在从手臂的血管里提取着什么。
如果是血液环境下，应该是可以保活性，虽然完全感染者的血液中不会有样本，但这一次毕竟还是大剂量的从血液进入身体的情况。
这时，走廊传来的一阵躁动扰乱了邓肯的思绪，老人随手将屏幕投影的内容换成科研资料，他做出一副很认真的样子，观察着面前的培养皿。
吼叫，敲打声，惨叫声。
接着，他最没有想到的声音出现了。
“邓肯，那小子被你藏哪儿了？！”
彼得冲进门，却被身后两个受了伤的警卫拖出了邓肯的办公室，他死死地抓住门框，目光像是要把邓肯生吞了。
他...居然还活着？！这不可能，这...
虽然邓肯相当吃惊，但是他并没有表现在行动上。
“你是来交任务的么，探长？”老人转过身，推着轮椅，到了门边，“亦或者仅仅是来捣乱的？”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老玩意，是不是你指使他来的？！”
“难道说前探长也会吸毒么？把脑袋吸晕了。”
“你别怪我没提醒你，我要把你的实验、还有这根试管的事情公之于众，而且试管已经破了，快做些什么抑制一下事态啊！”
“请他出去，他可能是个疯子，”邓肯对门卫说，用满是皱纹的脸笑了笑，“彼得·普罗维登斯·沃金希尔斯，今天上午我已经和总统达成共识，将取消你在这个案件上的调查权限，”邓肯顿了顿，他看着彼得讶异的表情，不禁有一点得意，“你不再是我们的雇佣人员，也不用帮我找人和那些试管了，”老人突然停下，用手指轻轻地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不，我也不知道他是谁，你们赶紧把他请出科学院吧！”
说完，老人笑了笑，用指甲使劲弹了弹彼得的指关节，后者疼的一松手，被门卫反抓着丢出了门。
结果彼得也知道试管的事情了...试管是迈克尔找到的，米迦勒现在还不见踪影，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人...
感觉后患无穷啊，但他一个人估计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但是大天使的计算失误了么？！
邓肯想，明明伪拉普拉斯妖的计算那样完美，以至于自己已经完全依赖于计算机的判断了，现在出现了这种事情，他不免有一丝心慌。
他发了一条信息，希望技术部去大天使的机房看看。
接着，邓肯决定先把最重要的事情做完，他再次切屏，看着实验室内部的景象，一根试管已经被打包好，将要送来。
试管里是迈克尔的血液，克里斯蒂亚诺是先知，他的血是审判的号角。
女子颤抖着举着枪，凄美的笑容在她苍白清丽的脸上凋零，水晶的眼闪躲着，似乎面前的男子是太阳，直视他便会被灼伤。
过了许久。
米迦勒以一种常人无法察觉的轻柔眨了眨眼，他的双眼中充斥着冷酷，轻薄的嘴唇紧闭着。
过了许久。
女子将手枪放下，她抬起头，仰望着天花板。
男子没有动静，他依旧盯着女子，似乎在用他略带些严厉的目光制止着她。
如他意料的，她举起枪，对准了她自己的颈部，她精致的锁骨正发着颤，她此时闭上眼，似乎能看见夜晚的星空。
女子在喘息，也在流泪，枪口吻在她最柔软的动脉旁，压出一块淡红色的唇印。
过了许久。
“你不向我道别么，我的爱？”
米迦勒轻轻地问。
“想起与我所关联的过去让你如此害怕，以至于要让你放弃连同未来与生命的一切了么？”
米迦勒轻轻地问，他向前走了一步，踩在地毯上，没有声音。
女子感到手臂灌了铅，所有的一切都呼唤她，让她放下手，但是那人的话语回荡在她的耳边，让她一阵阵的战栗，如同是在听德彪西的某些钢琴小品一般压抑恶心。
“你那蝼蚁般的生命可是你弑神所得到的，不是么，加百列·雅威？是你背叛了你最爱的人之后所得到的奖励，你就像是感性背叛了科学，肉体背叛了灵魂一样地背叛了我！”
就在那一秒钟内，她下定了决心，在那一秒钟后，她扣下了扳机。
刺耳的枪响贯穿了她的脑，她的手臂无力的垂下，枪掉在地毯上，发不出一丝声响。
流血，红色，像是葡萄酒般的深红在地毯上蔓延。
为什么...
女子无力地盯着前方的空气，她还想要抬起手，手臂却已经不太听她的使唤了。这只是还想确认自己是否已经死了而已，但就连这个愿望也变得如此的遥不可及了。
“所以说，亲爱的，”米迦勒温柔地在她耳边低语，“好好待在这，我们来叙叙旧，好么？”
米迦勒正站在她的背后，弯着腰，双臂环绕在她的颈部，亲昵的看着她的侧脸，那眼神如同是照片中那人的复刻，顿时让她有些眩晕。
没有子弹，没有枪，没有血流，这一切都是虚假的...
她死死盯着那把枪，那是米迦勒带来的，那是属于他的物品，而他是从天国归来的人。
“爱人的枪是杀不死爱人的，”米迦勒温柔地笑着，让自己的呼吸滑过她的脸颊，“不过...我那么爱你，有换来你对我的爱意么？”
“你明明已经死了，为什么还要纠缠我...”加百列的话带着哭腔，“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她扭动着身体想要站起来，但是男子却硬生生地将她按在沙发上，她在绝望之余有些讶异，为什么他带给她自己的触感是如此真实。
“看起来，你还是没有想起所有的事情啊，”米迦勒将手松开，他缓缓的站起来，绕过沙发，走到女子跟前，“不然你肯定已经再次推测出我计划的全部了。”
说完，男子的脸突然变成了邓肯年轻时候的模样，他向着门口走去，似乎预知到什么般的有些紧张。
突然，一声敲门声响起，米迦勒顺势的挡在门缝前，他的右手背在背后，做出一个威胁性的手势，那种简单的动作却让加百列一下子如同被枪击一般的害怕的说不出话。
“这里还有人么？！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那是两位警官一脸惊恐地看着周围，他们是第一批来到这里的人，看到外面平民的惨状和奇怪的纤维状尸体，正常人都会害怕吧。
“我没事，警官，不过那场面实在是太惨了，”米迦勒说道，悲哀地摇了摇头，“我只看了一眼就关上窗帘，躲在房间里不敢乱动了。”
“你没有受到波及真是太幸运了，这间房子也没什么事，不过你的门把手被手枪打坏了。”
“是啊，差点就犯心脏病了，结果他们没进来，”米迦勒呼了口气，“吓死了。”
“好，那如果之后还有任何的情况，请一定联系警察。”
“知道了，”米迦勒习惯地眨了眨眼，“辛苦了，警官。”
米迦勒习惯性的想要关门，但是门似乎卡在了空气之中，无论用多大的力气推，还是一动不动。男子转身，看了看浑身发抖的加百列，顿时明白了什么。
不过他决定不说出来，因为这是他获胜的机会。
“嗯...你真的不想呼救么？”
米迦勒微笑着问，他坐在餐桌旁，想要拿起餐桌上的水果刀，水果刀却也如同粘在桌子上一样，无法移动。
于是他放弃了，转而看着女子低落的瞳。
“如果我呼救，你应该会把他们都杀了...”加百列显然回复了些理性，“你这个恶魔！你根本就不是人类！”
“我超越了人类，我的爱，你不要用那种看怪物的低等眼光看着我，”米迦勒有些不满地说，他听到外部的警笛声，知道有人要来清理现场了，“你应该敬畏，而不是单纯的厌恶我。”
男子站起身，看了看地面，发现了那摊水，他知道加百列也经历了一场战斗，而试管大概也被夺走了。
本来，如果那天我的爱没有杀死我的话，我会亲自将试管送回科学院，当时从科学院偷出试管的目的仅仅是为了在做保险研究，没想到科学院里的样本居然全部死光了，照理来说这是不可能的呀。
米迦勒有些心慌，他的计划出了太多的纰漏，他没想到女子会将他杀死，也没想到加百列家中的样本成为了最后的样本。
不过...只要那根试管里的物质感染到一名能够自由活动的人——也就是迈克尔，我的目的也就完成了，其实那根试管对他自己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还是女子本身。
男子想，他看着女子，女子正趴在沙发的枕头上哭泣着，他有些无奈地坐在她身旁，心疼地看着她。
如果阿列西奥来了，就只能再次和她断开连接，这样也好，可以节省一些头脑产出的能量。
米迦勒总还是疼爱着她的，以前，他觉得只有这女子才能理解他，但是现在他知道她也还是有缺陷，不能承受他最真实的想法。
算了，严格来说，只剩两天了，只要能安全度过就好了。
而且我留在电脑里的信息已经将彼得带来保护她了，如果是那个彼得的话，我还是比较放心的，毕竟当时精挑细选了那么久，才找到一个如此有能力的人。
男子略略轻松地躺在沙发上，在女子的身旁，一秒一秒的数着时间，审判之日就要到了，但是真正的世界还浑然不觉。
所以说啊，人类，着实是迟钝啊。
这时，雨变成了雪，从天上飘下。
雪是真实的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