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伞唐)鲛人泪
(一)
“以你的美貌作为代价,赋予你双腿行走的能力,鲛人族的小王子,希望你日后不会后悔。”
蔚澜从梦中惊醒,自床上坐了起来。他看了看睡在对面的方郁青,不自觉地笑了笑,又躺了下去。
居于海边的人都知道,性子孤僻的蔚澜救下了一位俊俏的小公子,悉心照料。
那公子一看就是有大背景的人,却出人意料地与蔚澜好上了。
蔚澜的样貌称不上丑,却也算不上好看。纵然有一身好气质,那样貌也着实太平凡了些。
“蔚澜,你怎么又坐在礁石上了?”方郁青站在不远处道,“快些回来,海浪若是上来了,会伤到你的。”
蔚澜看着自己的双腿失神,听到爱人的呼唤,还是从礁石上跳下来,“就来!”
蔚澜和方郁青并肩往小渔村走去,蔚澜有意无意地提起,“我听人说,海中是有鲛人族的。”
“的确有这个种族,不过,鲛人族无法在陆地上生活,只能活在水中。这样的种族,美则美矣,却不过是镜花水月,注定了没有灵魂,如何与人相提并论。”方郁青道。
蔚澜沉默了。
“蔚澜,怎么了?”方郁青注意到爱人的沉默,问道。
“没什么。”蔚澜笑了笑,心想,他或许是无意的吧。
“郁青,你生得那般好看,为什么会接受我呢?”蔚澜问他。
“喜欢便是喜欢了。更何况,若论样貌,我如何比得上鲛人族,”方郁青道,“待到我们成婚的时候,我蓬莱的大祭司,定然会为我们请来鲛人族祝福。蓬莱居于海岛,鲛人族被誉为海中精灵,岛上将其视为祥瑞之物。”
蔚澜明了,于人族而言,鲛人族,终究只是……祥瑞之物。
算不得人。
(二)
方郁青离开这里的那一天,月光温柔地倾泻在海面上,如同蔚澜与他初见那时。
“你没事吧?”月色中,蔚澜对着狼狈不堪,刚刚苏醒的方郁青伸出了手。
“是你救了我?”方郁青搭上了他的手。
而今。
“我得离开了,”方郁青身后跟了很多人,那些人带着海雕来,请他们的少主回族。
蔚澜依旧坐在礁石上,方郁青却不再提让他下来,免得被海浪卷走的事情。
“蔚澜,我得回去,我这一生只会爱你一个人,待到蓬莱时毕,我便来接你。”方郁青承诺道,踩上了海雕的背,与那一行人远去。
蔚澜沉默,从始至终,方郁青不过是来通知一个决定罢了。
他的沉默,本就无关紧要。
海浪分拨出一条道路,有一身穿水墨色衣袍的温润男子似从深海中走来。
“尊贵的小王子,你后悔了吗?”温越行礼道,“你与他,本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我会等他,”蔚澜坐在礁石上,看着面前的温越,眼中带着执拗,“我会等他回来。”
“小王子,人心是善变的东西,他走了,便不会回来了。”温越轻声说,“若是你想通了,便归于大海,在那里,你依旧是鲛人族的小王子。”
“这是海巫师的怜悯吗?”
“这是我对你的怜惜。”
“我会等他,我信他会回来找我的。”
(三)
蔚澜在礁石上坐了很久很久,久到渔村中的渔民从指指点点,到习惯叹息。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方郁青没有来,蔚澜却一直在等。
蔚澜在那漫长的等待中,看着潮起潮落,他又在想些什么呢?
他生来就是鲛人族的小王子,在大海中,他是天生的王者。
少时,他随父亲前往蓬莱祈福,见到一个俊俏的少年郎,自此记在了心中;后来,他捡到了重伤坠海的方郁青,以美貌换取了双腿,固执地以为能够留下他。
终究……不再见。
方郁青离开的第七年,蔚澜依旧没有等到他心心念念的意中人。
“别等了,”温越说,“小王子,方郁青……要成婚了。他不会再来找你了。”
蔚澜依旧坐在礁石上,看着大海,没有管背后的温越。
只是……
“鲛人族要为他祈福吗?”蔚澜背对着温越问到。
“是,”温越回到,“他请了很多鲛人,为他的婚礼祈福。”
蔚澜闭上了眼,一滴眼泪滴落在礁石上。
世有鲛人,泣而为珠是为鲛珠,泣而为泪是为鲛人泪。
鲛人的一生,仅有七滴泪,泪流尽了,命也就尽了。
(四)
方郁青离开的太久太久,久到蔚澜离开礁石,去蓬莱寻他的那日,正好是他大婚的时候。
蔚澜随着观礼的人潮随波逐流,听见的是万千恭贺,看见的是无限风光,那才是这世间真正的良辰吉日。
方郁青牵着那女子的手一步步走上高处,于千万人前与她亲吻。
“我方郁青一生,做过许多糊涂事,所幸遇到了你。今日,在这千万人前,在他们的见证下,你愿意嫁给我吗?”
“我愿意!”女子惊喜的声音响起,扑在他的怀中,脸上尽是幸福。
鲛人族的歌声响起,祝贺的人上前,不知何时竟将蔚澜挤到最后。
他远远地看着他们依偎,接受着世人的祝福。
“恭喜……”蔚澜站在最后,扯出一个笑容,他看到他们的双手交握,无声说道,“新婚快乐。”
温越为他们证完婚,视线穿过人海,看到了蔚澜,他说:
“小王子,你该回家了。”
(五)
方郁青是在婚礼结束后的酒席上见到蔚澜的,他们已经有七年不曾见过了。
可是最终,他握紧了爱人的手,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他们在年少青春后,终究变成了陌生人。
“小王子,”温越手上端着酒杯,“你也来参加婚礼吗?”
蔚澜无言,他越过温越,越过方郁青,兀自走到太一神宫的边缘。
他转身再看了方郁青一眼,笑了笑,最终还是闭上了眼,背朝大海,倒了下去。
“蔚澜!”方郁青慌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抓住。
“夫君,你认得他?”方郁青新过门的妻子问道。
“是……一位故友。”方郁青听到自己这般说。
彼时正是傍晚,夕阳将海面照得波光粼粼,蔚澜落入水中,不多时,一条蔚蓝色的尾巴破开了水面金箔,一条美丽到极致的鲛人跃然而出。
海面上自成了一条水梯向上蔓延至太一神宫,那样貌精致的鲛人踩至水梯,鱼尾化为双足,他一步一步地走到了神宫上。
“恭喜小王子成为真正的鲛人族王者。”
温越如是说。
(六)
鲛人族流传着一个传说。
传说,当鲛人族真正放弃对双腿的渴望,不再向往人间时,他们便会真正拥有于陆地、海洋行走自如的能力,成为真正的海中王者。
没有人见识过这种能力。
或者说,没有人见过鲛人自然而然地拥有这项能力。
今天,却是见到了一位。
蔚澜看了方郁青许久,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转身跳回了海中。
那蔚蓝色的鱼尾一摆,逐渐消失在视野中,方郁青便再也不曾见过他了。
(七)
“上回书说到,蓬莱岛主方郁青,运筹帷幄,所到之处,从未有过败绩,是百年来难得的英明掌权人。方夫人更是与其琴瑟和鸣,成就一段佳话,是当之无愧的英雄配美人的传奇佳话啊!他们的故事,就要从那一段大婚的鲛人祈福说起了……”
“王,我们该回去了。”温越轻声提醒到。
被唤做王的蓝衣男子放下了茶杯,按了按脸上的面具,“走吧。”
他与她被颂为佳话传奇,唱遍春秋,而故事从未提到过,曾经月光下的他与他。
原来最永恒的热枕,最应该留在初见时分;原来看似温柔的时光,最擅长将温存阅后即焚;原来最疯狂情浓的梦,最短暂如浮沫相逢。
原来,我不过是,路过了你的青春。
——《皎然记》
不淡不深 不弃不珍
碧海皎月 看老良辰
不寒不暖 不欺不问
我为谁俯首称臣
不思不忘 不聚不分
千岁白沙 一扫红尘
不留不舍 不怜不认
爱是最温存的恨
你说梦会生根 情会还魂
传奇是你我范本
让这灯前红袖 雪下青衿 入得戏文
可笑桑田耕过几轮 沧海醉过几樽
自赏孤芳又几个黄昏
有传奇唱遍三春 主角不是我们
絮絮着你和另一个人
难道痛楚才有诗韵 绝望才配情深
所有坚强都一语成谶
而故事从未放过 礁石上的泪痕
越是宽容的人 越是 无处容身
你说遇上了我 才懂青春
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倘若昨日重温 愿你无言 免我认真
可笑桑田耕过几轮 沧海醉过几樽
自赏孤芳又几个黄昏
有传奇唱遍三春 主角不是我们
絮絮着你和另一个人
难道痛楚才有诗韵 绝望才配情深
我的沉默就不算伤痕
而故事从未提到 月光下的我们
越想退步抽身 越会 弄假成真
单纯豢养残忍 骄傲成全自尊
时光最擅长阅后即焚
谁说镜中的花不真 水底的月不温
美到深处怎会没有灵魂
可故事终将舍弃 最永恒的热忱
只剩海风一瞬 不慎 被谁听闻
我曾路过了 你的青春
(本故事在皎然记故事背景上进行发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