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世界遗卷：第四章

无月之夜，黑暗如深沉的海洋覆盖了大陆，新月机关就像一只深海中的发光生物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窗外只剩下建筑物不清晰的轮廓，棕趴在床沿上，耳朵耷拉着，“钴骷怎么还没回来？” “博士还在和肥辉他们开会呢，也许很晚才会回来。”gathe把热水倒进瓷杯里耐心地搅拌着，时不时发出勺子与杯壁碰撞的叮当声。 “你在做什么？”棕转过头来问gathe，眼睛半开着，“这声音听得我想睡觉。” “给博士调咖啡，他回来肯定会来一杯。” “你和他关系真好啊，”棕拍了拍脸让自己打起精神，他想起一个问题，“你们认识多久了？” “14年67天12分29秒。”gathe盖上了杯盖，用爪子轻轻包着杯子，“想来还是挺久了。” 他想起诞生的情景，仿若昨天。 我作为你的生日礼物，被你赐予了生命。 “竟然精准到秒了！”棕不免怀疑钴骷是不是在gathe大脑里装了一个计时器，“gathe这么厉害钴骷一定以你为骄傲吧。” gathe却兀地沉默了，他慢慢松开了滚烫的杯壁，他想起了记忆里的那个“最后”的夜晚，那炙热的火焰在下一刻就熄灭了，就如此刻不断逃离手掌的热量。 ...... “gathe ？”棕的轻声询问拉回来gathe的思绪。 不过刚才的沉默显然让白狼有些紧张，他小心地问道：“我说错什么了吗？” “不，没什么。”gathe站起了身，声音有些颤抖，“今天博士还没记录你的数据吧，那让我来吧。” gathe启动了一个眼球状的机械，机械随即漂浮了起来。 “好吧。”棕慢慢下了床，他知道对话显然无法继续下去了。 “在外面只能用这个东西替代了，虽然精度没那么高。”仪器开始了对棕的扫描。 “像往常那样就行了。”gathe的眼眸发出了绿光，他也在观察着。 棕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抬起了右手，开始有金光汇聚于右手。 棕睁开了眼，蓝色的眼睛焕发出微弱的金色光芒，而额头上的印记也开始闪亮。 丝线般的金光从四周聚集于手掌上，形成了一个金色奇点，丝线的质感正在转换为液体一般的存在，而奇点在旋转中逐渐脱离了棕的手掌浮了起来。 房间内的空气流动也受到了影响，棕和gathe毛发也在随风飘着。 “要到极限了。”棕谨慎地操纵力量继续汇聚，而奇点的旋转开始一点点减缓，最终重新落回棕的手心，它不安地抖动着，似乎随时都可能爆炸。 “往后退一点。”棕示意着gathe。 见到gathe退后后，棕捏碎了奇点，一瞬间有无数的金丝从棕手中散射出来，向四周猛烈地发射出去，好在棕即时修正了金丝的方向，将它们全部引向自己形成一个金色的茧，围绕着棕做一圈圈的圆周运动，最后重新被棕吸收。 “呼，”棕身上的光芒散去，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疑惑。在回收金丝的时候，他看见了一些奇怪的东西。 “今天的数值怎么样？”棕问道。 “仪器的数据还在整理，不过照我的观察，似乎有所提升。”gathe等待着仪器的结果，“真有意思，今天得标记一下。” “嗯...”棕在想该怎么开口，“我想出去一会。” “要我陪你吗？这地方你不熟，不怕迷路吗？” “哈，不用啦，我会用能力在门上做标记的。”棕推开了门，“不用等我回来。” 门被棕轻轻关上了，gathe放下了仪器，尾巴若有所思地缓慢摆动着。 棕右爪揉着额头，不舒服地呻吟了一声。 刚才看见的，是熠眸的记忆吧？ 数不清次数的死亡过程在一瞬之间闪烁在棕的脑内，仿佛自己亲历一般的痛疼让棕感到不适。 棕凭借着能量的感应寻找着熠眸。 最终他来到了营地边缘，熠眸正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抬头望着只剩下星星的漆黑天空。 熠眸回头看见了棕，他似乎对棕的到来并不惊讶，拍了拍身边的空位，示意棕坐下。 棕还没坐好，熠眸就开口说道：“记忆恢复前，我从未觉得夜晚竟是如此的黑暗，月亮...真是熟悉又陌生。” 棕坐下后整理了衣服，“是啊，可惜它不见了。” 星星的光芒不足以点亮夜晚，两人都看不清对方，黑暗更能让人放下防备。 “棕，你会怀念以前的世界吗？”熠眸的声音传来。 “怀念，但我认为我怀念的不是那个世界，”棕声音低了下来，“是因为他存在于过去而怀念。” “他？” “在我的回忆里...他是一只狮子，但他肯定早就不在了。” 熠眸似乎看到了棕黯淡的神色，“很抱歉听到这些。” “不必抱歉，其实现在的我并不理解自己为什么要删除自己的记忆，我原本应该有一个美好的过去吧。” 可是真的如此吗？棕问自己。 “我很想念那个世界，”熠眸侧过身看着棕，“所以，我有个小小的请求。” “诶？请说。” “你能再次重现刚遇见我时的动作吗？我感受到你力量的时候，仿佛真的回到了那片森林，我想...再次感受。” 棕抓住了熠眸的手，想起之前才看过的熠眸的糟糕记忆，棕愿意这样做，“当然没问题，嗯——先闭上眼睛。” 熠眸闭上了双眼，他感受到棕抓住了他的手掌，温暖的能量像水流一般从他的手掌缓缓流过他的全身，自己的意识也在变得模糊，棕的声音轻轻传来：“去回想有关那片森林的所有细节。” 原本只是想简单地提取记忆，棕却感到了一些不寻常，在他的认知中，记忆是大脑里的一条不断伸长的丝线，越靠近生长端的线条更粗也更明亮，那是最清晰的记忆，而越远离生长端的则相反，而在线条中总会分散着格外明亮的点，这是人们储存在记忆里印象最深刻的记忆，也许是一个场景也许是一句话也许只是一种气味。 也许是能力增长的原因，当棕找到熠眸关于“森林”的记忆中，那个额外明亮的点开始无限放大，就像你拿着显微镜去看原本的一个小物体一样，记忆的细节越来越清晰，光点从棕手中扩散。 眼前突然有光亮闪过，熠眸睁开双眼，随后被深深震撼： 巨树分叉出千万个枝头，它的叶片大如湖泊，树干粗壮如山，树根密麻如林，生命于上织成一张茂密的网。 他们现在所处的地方，不过是从天上投下的树根。 “没想到居然能直接重现场景...”棕低头默默念道，随后注意到了投射到全身的阳光，温暖的同时带有奇怪的熟悉感，像是记忆中他的拥抱，“阳光好温暖，是怎么透过树叶照下来的？” “不，这并不是阳光”熠眸的身体形态在逐渐散去，最后变成了一团发光物体，“是光元素。” “你的身体？！” “这是我原本的形态，不必惊讶。”熠眸发出懒洋洋的声音，“呼，好久没有用这种身体了，还有点不太习惯。” 棕试图想象熠眸用这具身体伸懒腰的模样，不过没一会就放弃了。 “这是怎么做到的？上一次我还只是看到回忆，这次居然像真的回到过去一样。”熠眸好奇地问。 “我猜我们到了梦中。”棕扭头问熠眸，“在来到这里这前你有没有感到什么异常？” “对哦！我想起来到这里之前我开始犯迷糊了，那我们应该是睡着了......”熠眸想到了什么，“那我们的身体岂不是很危险？” “我想在新月机关里应该不会有什么茬子。”棕回应道，“我可以随时结束梦境的。” “对了，你刚才所说这些光不是太阳光而是光元素，是像你这样的生物发出的光芒吗？”棕追问熠眸。 “并不是哦，不是所有的光元素都像我一样可以具有自我意识，很多都只是弥散在空中的特别微小的发光光点。”熠眸变成的光点闪烁着，这是他说话的方式。 “那你如今的样子其实是现代人用科技给你造的身体？”棕回忆着熠眸从黑匣子中被取出的模糊片段。 “应该是的，不过这给我造成了很大的困扰。” “是因为他们一次次地...你？”棕做了个口型。 “是的，所带来的新知识令我困扰。” “你管它叫知识？” “是的，因为对于从光元素中诞生的意识形态来说，不存在死亡这一概念。既然是光，从它诞生之初就必然能到达宇宙的终点。如果我们一生所能知道的知识在一件房间里，那么死亡就是门外的知识，当然，门外的知识是会让人发狂的，如此久的时间后我才是勉强能够接受了。” “那如果让光消失呢？”棕若有所思地问道，似乎想得到什么答案。 “你可以用许多方法将原本一束光的能量不断削弱，可他们总会在这世界上留下痕迹。” “痕迹...”棕抬起头，森林的树干插向天空看不到尽头，亦有光芒从上方照下。 如果留有痕迹，我该去哪里找到你呢？还是说我的记忆原本是你保留的痕迹呢？ “让我带你去转转吧，我想去看看以前认识的朋友的家。”熠眸浮在空中转着圈。 “那你可要当好导游哦。” 梦中的时间与现实并不对等，棕和熠眸醒来时发现才过了一个小时，夜风的寒意开始催促他们返回。 不经意间抬头，发觉这只剩星星的夜空其实也没有那么漆黑。 * 棕回到房间，钴骷也早回来了。 “去做了什么？”钴骷问道，他和gathe正在摆弄着放在桌子上的几个小徽章，旁边放着喝了一半的咖啡。 “就是去散了散步。”棕轻声把门关上，小心地走到床边。 “军营里不认识你的人很多，要找人的话还是让我们陪着你。”钴骷并没有责备的语气，倒是关心的语气，“对了，你过来一下。” “嗯，好。”棕听出自己的行踪已被钴骷知晓，只要认错似的走到钴骷身旁，一旁的gathe浅浅地笑着。 “这是什么？”棕看到了徽章。 “我设计的一个装置，作用的话，要看明天的实验效果。你现在试着把自己的能量转移一部分进徽章里。”钴骷递给了棕一个徽章。 徽章是六芒星的形状，银色底板衬托着黑色金属制成的六芒星，线条的六个交叉点处作为凹槽，与中心凹陷的六边形相接，中心放着一小块无色透明的水晶。 棕接过徽章，尝试把能量注入，凹槽处有金光流过，随后水晶开始散发出金色的微光。 过了一会，水晶的光芒不再增强。 “这样就可以了。”钴骷接过徽章把它对着天花板看，白炽灯明亮的光线透过水晶，使其呈现出温和的橙色，充盈在水晶内，似乎快要溢出。 “真美呀。”钴骷陶醉其中。 “剩下的那些也要充满。”钴骷将手上的徽章轻轻放在桌上，发出了悦耳的“啪嗒”声，他端起杯子，喝起了剩下的咖啡。 接下来，棕在gathe的指导下完成了所有徽章的充能。 “消耗有些大，”棕喘了喘气，“我要去舒舒服服洗个澡！” 正想脱衣服的时候，棕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以前在太空站都有自己房间的独立浴室的，现在有其他人在房间里... “咳咳...那个...”棕弱弱地说。 “怎么了？”gathe问道。 “呃...你们把头转过去，不许看！” gathe“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我们把你从休眠舱里拿出来的时候，早就看过你全身了。”钴骷一股“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的语气。 “不一样啦！不许看哦！”棕喊道。 “好好好，我们不看。” 两人都转过了身，棕见状赶忙脱了衣服冲进了浴室。 刚进浴室，棕就看到了墙上贴的提示。 浴室使用提示： 1.浴室供水时间为全天，但热水的供应时间仅为每天晚上7：00至10：00。 2.若使用完毕，请关好水源。水资源紧张，请节约使用。 3.如果设备故障，请联系后勤部工作人员。 看起来这里水很不够的样子，我洗快点吧。棕旋开了热水的旋钮，立即有水从花洒里喷出。 有点烫呢... 过了一会，浴室的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棕从里面探出头来，“我要出来了，不许看哦。” 棕来到床边正穿衣服，听见gathe说，“洗得那么快啊。” “浴室里说水不是很够，而且水有点烫啦。”棕看着胸膛上被烫塌陷的毛发，“洗得不是很舒服。” “这地方资源匮乏，并不是每个房间都有单独浴室的，那些士兵们都是洗的大澡堂。”钴骷说着，“对了，这房间只有两张床，等会怎么分？” “我随意，都行。”gathe说道。 棕已经穿了衣服，正梳理着自己的尾巴，“我想自己一个人睡。” “那博士就和我一起睡吧，我们两个已经很久没睡过同一张床了。”gathe高兴地说。 “咳咳。”钴骷咳嗽了两声，“那我就勉强勉强自己吧，只不过我半夜可能会醒。”